第38章 (1)
由于遇到陰雨天,飛機在天上徘徊了許久才降落。
飛機還在滑行,施詩磊就被身後女士的手機開機聲驚醒了。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女士對于他厭惡的表情,露出一臉無辜。
施詩磊坐回來,聽見廣播提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旁邊符欽若還在看書,對周圍的一切渾然不覺,施詩磊不經意間扭頭看到他這樣,不禁托着腮看了起來。
他餘光瞥見施詩磊的注視,長睫輕輕一顫,把手中的書端起來遮住了臉。
見狀,施詩磊噗嗤笑了出來。
這次航班滿員,待到飛機停穩,機艙就喧鬧起來。乘務員一遍遍重複着語音提示,但也沒有讓機艙裏更順暢。
施詩磊把腿上的毯子放到一旁,才想走到外邊把行李取出來,又被堵住。他不得不退回來,擡眼險些撞到行李櫃上。
“待會兒再走吧。”符欽若仍坐着,把毯子拿過來疊好。
好不容易等到他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施詩磊看他起身,連忙伸手擋在他的頭頂。
咚的一聲,施詩磊的手背撞到櫃子上,疼得龇牙咧嘴的。符欽若一愣,頭也撞到他手上,問:“疼不疼?”
“你第一次坐飛機嗎?”施詩磊甩甩手,把兩件行李取下來提上,忽然看到前面也有兩個男生在拿行李,他眨了眨眼睛。
“符欽若,你看到前邊那兩個人了嗎?”他們走在人群的最後面,施詩磊小聲嘀咕道。
符欽若望了一眼,看看兩眼亮晶晶的施詩磊,避開了目光。
他撇撇嘴,說:“真是攻受分明啊。”
符欽若淡淡一笑,問:“你怎麽這麽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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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是彎的啊。”施詩磊理所當然地回答。
誰知劉郢一直在通道口等他們,施詩磊一見到他,原本還算輕松的心情一下子變得跟陰雨蒙蒙的天氣一樣。
下雨天天氣特別冷,穿着短褲的施詩磊才下飛機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正猶豫要不要跟劉郢說句話,卻聽到他對符欽若說:“訂酒店了嗎?要不要住到我那裏去?”
聞言施詩磊睜大了眼睛,任憑所有人都往擺渡車上湧,他也沒有動。
反倒是符欽若搖頭,說:“沒關系,我先跟施詩磊回去好了。”
“嗯,好。”劉郢好像不明白施詩磊為什麽反應這麽大似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眼看着大家都上了擺渡車,施詩磊把符欽若拉在最後,就現在離門口最近的地方。
車還沒有開到航站樓,天上就下起了傾盆大雨,潑到車門和車窗的玻璃上,讓窗外空曠的跑道也變得霧蒙蒙的。
先前在飛機上見到的那兩個男生果然是一對情侶,施詩磊兩眼放空看向車廂內時,正巧看到長得高的那個摩挲了兩下他男朋友的後頸。
他看向符欽若,低下眼眸他頸子上那枚創口貼便映入了視線。
早晨在家裏吃早餐時,奶奶還問起這個傷口是怎麽回事。當時符欽若含糊不清地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咬了,也沒有賓語,匆匆低下頭去喝粥。
想起這件事,施詩磊忍住笑,伸出手指往那片創口貼上摸了摸,湊近去還能見到邊緣的紅印。符欽若不甚自在地側過頭躲開他,施詩磊看了,笑忍得連指尖都在發抖。
他把手收回來,臉憋得發紅,也不好再去看符欽若,轉頭望向了車外。
連車開到哪裏了都沒看清楚,左眼的睫毛就被符欽若輕輕一碰。施詩磊驚訝地看回來,符欽若已經把手放回了口袋裏。
“雨水。”他還是沒有看他。
“哦。”施詩磊臉頰微微鼓起來,轉眼笑還是在低頭的時候劃上了嘴角。
一年多沒有回來,沒有想到機場已經啓用了新的航站樓。施詩磊從進入航站樓的那一刻就感到茫茫然,完全沒有一副主人翁的模樣,只得跟着人流一同走。
符欽若也沒有來過本地,施詩磊幾次想回頭問問他,卻見他完全放心地跟着自己,頭也不擡地玩手機。施詩磊不禁有些氣餒,看到出口接機的人才忽然停下腳步。
“诶,符欽若……”施詩磊連忙拉住還在低頭往前走的他。
符欽若先是不解,可是見到外頭接機的人就明白了——他們還沒有取行李。他意外極了,不明所以地看向施詩磊。
他勉力笑了笑,裝出無辜的樣子,辯解說:“我以前回來都不是這個航站樓呢。”
“沒關系,這不還沒出去嗎?再折回去就是了。”符欽若也不在意,淡淡一笑。
施詩磊就知道他一定不會計較,笑着過去牽他的手。
在這人來人往的機場,他們牽手沒少讓旁人詫異。符欽若的手條件反射一樣收回來,卻掙不開,偏過頭瞧見施詩磊理所當然的神情,就連手上的力度也消失了。
他們這次航班的行李幾乎被取光了,面對空蕩蕩的傳送帶,還沒有走近施詩磊就已經看到了自己那個大箱子——他和符欽若的行李都放在裏面。
施詩磊颠颠兒跑過去,卻見行李又轉回去了。
他撇撇嘴,只好繼續等一等。這時又一個行李箱轉了過來,他低頭瞥了一眼上面的行李牌,背脊頓時一僵,擡頭一看當真看到劉郢在另一邊等行李。
還以為他已經走了,施詩磊沉了沉氣,撇過臉,心裏念叨着怎麽行李箱還不出來。
沒過一會兒,劉郢也看到了他們,拖着行李箱走過來說:“還以為你們已經走了。”
施詩磊瞟了他一眼,沒吱聲。
“我的助理開車過來接我。現在下大雨,也不方便,你們就坐我的車回去吧。”劉郢看他們都不說話,便轉而對符欽若說。
聽到他又跟符欽若說話,施詩磊忍不住在旁邊嘀咕道:“又不順路。”
劉郢神情清淡地看了施詩磊一眼,仿佛并沒有把他的拒絕放在心上,還是跟符欽若說:“回到市裏,找車也方便些。孤兒院比較偏,雨天願意去的車少。”
符欽若初來乍到,并不知道情況。但他想了想,說:“還是不必了,太麻煩您。”
他看看一言不發的施詩磊,了然一樣點了點頭,也不尴尬,而是溫和地一笑,說:“那麽晚些時候我的個展準備得差不多了,再請你去看。你第一次來吧?玩得愉快。”
“嗯,謝謝。”符欽若謙遜地把頭微微低了下來。
好不容易等到他拖着行李走遠了,施詩磊沖着他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又轉眼看向符欽若,惱道:“你幹嗎跟他說話啊?別人不知道他是什麽貨色,你難道不知道?還陪他假仁假義的。”
不知道為什麽符欽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只輕輕揚了揚嘴角,把轉到自己面前的行李箱拿下來,也不做反駁。
施詩磊見他這副模樣,也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他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回來了,劉郢也暫時離開了,此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也就不願意再裝模作樣地跟符欽若發脾氣了。
他無奈嘆氣,說:“我是真不喜歡你跟他說話。”
“我知道。”符欽若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可是總不能我們兩個都不說話。”
施詩磊心想從前他對自己還不是一副愛理不理?憑什麽現在劉郢開口,就非要回話?但是面前的是符欽若,施詩磊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撇撇嘴,應道:“哦,我知道了。”
還真的是被劉郢說中,這樣的雨天,基本上沒有計程車願意開往偏僻的市郊。符欽若和施詩磊下了機場大巴以後,一直在街口攔車,被拒載了好幾次之後,施詩磊差點就要打電話投訴了。
好不容易攔到一輛坐進去,往後備箱裏放行李時,也弄得他們滿身都濕透了,司機聽到目的地,不免感嘆了好幾句,也是老大不情願的樣子。
施詩磊總算打到車,不願意和司機起沖突,乖乖地和符欽若一起坐在後排玩手機。
“啊,你給爺爺奶奶打電話了嗎?”施詩磊忽然想起這件事,忙問道。
符欽若點頭,“落地以後就打回去了。”
原來那時是打了電話,施詩磊默默點了一下頭,看到符欽若睫毛上沾着淡淡的水汽,便伸手幫他揉掉了。
把施詩磊他們養育成人的孤兒福利院距離市區很遠,位于市郊一個小縣城裏,除了逢年過節的慰問以外,基本上也就只有哪間中小學的學生們想起來要做愛心扶持的慰問活動,才會有人來熱鬧熱鬧。
這個城區不是經濟新區,無論是工業發展還是旅游業都無法開發,福利設施自然也鮮有人過問。基本上如果只念着每個月那點補助和愛心基金,是很難讓所有孩子都生活良好的,所以有時候福利院媽媽會從外面找來一些做手工的活讓小朋友們來做,也權當做手工作業。
施詩磊他們回到福利院的時候,孩子們正好都在教室裏做手工。聽說他回來了,原先就在這裏長大的那幾個孩子紛紛跑出來迎接。
可他們大概都沒有想到,迎接到的竟然是兩只落湯雞。
“哥……”常可工作日都在外頭打暑假工,正巧這天是周末,他啞然看着衣服都粘到身上的施詩磊,話還沒說完,注意力就轉移到了把行李提過來的符欽若身上。
施詩磊渾身上下都濕得差不多了,脾氣也變得暴躁,可是看到他們一個兩個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又變得哭笑不得。他捏了捏洋洋的臉,皺眉道:“怎麽瘦成這樣?也沒見長高。”
這七歲的孩子一經捏就回過神來,展顏高興地喊道:“施施哥哥!”
由他起頭,其他幾個也叽叽喳喳地叫了起來。
施詩磊微微錯愕,随即笑起來,揮手道:“叫什麽?吵死了!”說罷,他回頭看了一眼被這情形弄得怔住的符欽若,不知為何心收緊了一下,輕聲說:“這就我家了。”
他聲音這麽輕,險些淹沒在孩子們的歡迎聲中,可符欽若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微笑點了點頭,說得有幾分感慨:“好熱鬧。”
孩子們都穿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一副要出門的樣子,施詩磊看了一番就大致猜到是發生了什麽事。他去問孫立晴,果不其然,是縣裏一所初中的學生先前約定要來搞活動、獻愛心,可是因為下雨,又打電話說不來了。
施詩磊聽到她說“獻愛心”三個字,不由得冷冷哼了一聲,引得孫立晴責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他們到底還來不來?”問完他自己先嘀咕道,“說不定買的東西都自己先瓜分掉了。”
孫立晴尴尬地看向一旁的符欽若,說:“明天如果不下雨,就還是會來的。但是如果不行,恐怕就要等下個周末了。”
施詩磊聽了無趣,揮揮手,拍了一下符欽若的胳膊,走掉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你才來就遇到這樣的事。”孫立晴雙手相互摩挲了一陣,溫聲溫氣地說,“其實孩子們還是挺希望他們來的。守正和露萍都還在那間學校讀書,他們還是露萍的同班同學。”
符欽若才剛剛來,對大家都不甚熟悉,一時間沒有辦法把所有人都記住。但她先前既然提到是初中,符欽若大概也就知道是誰了。他們剛到,施詩磊餓得發慌,跟符欽若去廚房找東西吃,當時見到了一個小女孩,也就是個初中生模樣。
雖說是個初中生,但打扮卻十分成熟,打了耳釘,還描着淺淺的眼線。施詩磊對她的态度冷冰。
符欽若不在意地搖了搖頭,說:“沒有關系。他們本來是想要來做什麽?陪孩子們玩?”
“本來呢,是想中午包餃子來着,然後再玩一玩游戲。”孫立晴笑道,“一般來搞活動,也就是這些。有時候可能會送點東西吧。”
院裏有一個才剛滿四周歲的小男孩,長得胖嘟嘟的,皮膚白嫩得如同剛剝皮的雞蛋,名字叫做阿福。他是施詩磊上高三那年,被放在孤兒院門口的。
當時門衛大叔半夜睡覺,并不知道這件事,等到早上起來看到這個小不點,差點沒在紙箱裏被凍死,看監視錄像只能看到是位步履蹒跚的老奶奶放的,後來自然也找不到人了。
其實孤兒院的大家都想不太明白為什麽老人家會把這孩子丢在孤兒院,如果說是重男輕女,這也是一個毫無缺陷的男孩,而且長得也挺漂亮。
“大概跟我是差不多的。”施詩磊托着腮,坐在小板凳上看阿福畫蠟筆畫,漫不經心地說。
符欽若從來沒有聽過關于施詩磊被遺棄的事,轉頭看向他。
施詩磊知道他多半是不會問出口的。這種事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笑着湊到符欽若耳邊小聲說:“聽說我媽是個妓女。”
聞言符欽若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這麽自然地說這件事的施詩磊。
他被他這副樣子逗笑了,聳聳肩,用更加不在乎的語氣說:“所以我人比較放蕩吧。他們都這麽說。”
“‘他們’是誰?”符欽若皺起眉頭。
施詩磊眨眨眼,回憶了一下,道:“很多人啊,學校的同學、老師,以前的同事?還有孫媽媽。”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問:“怎麽連老師也說?”
“我不聽話呗!”施詩磊攤手,又想起一件事,辯白道,“他們當然沒有當面說我了,都是在背後議論起來的時候提起的。我親耳聽到的!暑假在舊校區補課,教學樓很破舊,只有教師輔導室的衛生間比較幹淨,我們會去那裏上廁所。當時可能他們不知道我在裏面吧,就在外頭大喇喇地說了。噗~你肯定想象不出來他們見到我出來時候的樣子,整個輔導室,鴉雀無聲——”
施詩磊說着,還做了一個平鋪的手勢,接着笑得更厲害了。過了片刻,他看符欽若還是面無表情,也不嬉笑了,撇撇嘴道:“幹嗎?又可憐我了?”
符欽若的目光變得很複雜,他緩緩搖頭,什麽都沒說。
看他這個樣子,施詩磊翻了個白眼,覺得沒趣。他繼續托腮看阿福畫畫,有意無意地說:“其實我原本也不知道,就是小的時候有人想來領養我,可後來還是沒有。我想不明白,纏着孫媽媽問,她大概是被我吵得不耐煩了吧,告訴我,我親媽是妓女。”他擡擡下巴,“當時我也就像阿福這樣大,哭了好久,也不相信。”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阿福擡起頭,問:“什麽是妓女呀?”
施詩磊以為他沒注意聽,面對疑問不禁怔住,尴尬地看向身邊面色沉寂的符欽若。
他幹巴巴笑着,摸了摸阿福的腦袋,說:“沒什麽。——你畫了什麽呀?”
“施施哥哥和欽若哥哥。”之前的話題一下子就被帶過去了,阿福沾沾自喜地拿起手中的畫,展示給他們兩個看。
看到紙張上那兩個用黃色蠟筆把臉塗得滿滿的人,施詩磊眉尖抽搐了兩下,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夏天曬黃了。可他還是拿捏着笑容,把畫拿過來欣賞,稱贊道:“挺好看的呢,是要送給我的嗎?”
阿福腼腆地點頭,眼睛笑得彎彎的。
“謝謝,畫得很好。”符欽若揉了一下他的腦袋。
施詩磊不禁擡眼去看符欽若,還是笑着把畫還給阿福,學着他奶聲奶氣的樣子,說:“你繼續畫吧~”
“嗯~”他又拿起畫筆,埋頭繼續上色。
時間差不多,施詩磊該去鋪床了。他把符欽若留在阿福那裏,自己回到一整年都沒有回來的房間。一直以來施詩磊都和常可住在一個房間裏,上下鋪。常可剛來的時候年紀小,怕他睡上鋪晚上不安分翻下床,所以施詩磊睡在上邊。
還以為一年沒有回來,上鋪已經積灰嚴重或者堆滿了東西,可沒有想到床板上幹幹淨淨,一塵不染。施詩磊踩在樓梯的杆子上,彎腰湊近聞了聞竹席,發現也是新的。
他想了想,還是把席子卷起來,拿下床。
這時常可洗澡回來,手裏還端着塑料盆子,見狀不禁一怔,問:“哥,你把席子搬去哪裏?”
“樓上不是有張空床嗎?我去睡那邊。”施詩磊說着往外走。
“和欽若哥一起?”常可連忙問。
施詩磊轉過身,有些不耐煩,往上鋪擡擡下巴,道:“總不能我們兩個人睡上鋪吧?這床得塌下來的。”
常可撇了下嘴巴,小聲說:“安安分分睡着又怎麽會塌?”
“你說什麽?”施詩磊當做自己沒有聽清楚。
“沒什麽。”常可看他要變臉了,又改口說,“那也不用把席子拿過去。你睡這裏,欽若哥睡樓上也行的,再找張席子去鋪床。樓上那張床很窄,也不比上鋪寬多少。”
施詩磊看他還揣着明白裝糊塗,把席子立在手邊,就只是看着他。
常可不能直視他的眼睛,別扭地轉過頭,想了想,說道:“也不是不夠床,睡一起的話,孫媽媽會問的。”
這個施詩磊當然也想過,可是他就是想和符欽若睡,才不管別人怎麽說。但他轉念一想,家裏畢竟還有其他弟弟妹妹,他們有些也不是小孩子了,甚至還有已經在學校裏談戀愛的。施詩磊自己倒是沒什麽,就煩孫立晴又唠叨,對符欽若也另眼看待。
思及此,施詩磊把席子往牆邊一放,交代道:“你先睡吧,我去問問他。”
會客廳的電視正在播放整點新聞,施詩磊路過時聽到,才知道原來這大雨是因為臺風登陸。這是今年最強的一次臺風,在海南第一次登陸時已經造成當地房屋坍塌,并且有人員傷亡。
電視信號不好,畫面很花,說不定過不久就會斷掉。新聞的最後提到所有開往沿海的動車組都停運了,海邊的城市飽受肆虐,停了水也停了電。
施詩磊望見外面搖搖晃晃的芒果樹,猜想就算是明天,那些初中生也不可能來了。
問過在客廳裏看電視的門衛大叔,施詩磊去廚房找符欽若。這樣的天氣是沒有辦法出門買菜了,好在家裏還有一些剩下食材,孫立晴和廚房大姐在準備晚餐,符欽若便過去幫忙。
其實也就只能吃面條和伊面吧。施詩磊心想。
施詩磊走到廚房,很意外地發現連李露萍也在裏頭拆面,不禁驚訝。不過他靠在門口,看到她一邊看火,一邊跟符欽若說話,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喲,大小姐今天竟然肯下廚了啊!”施詩磊陰陽怪氣地感嘆了一聲。
李露萍和符欽若回過頭,她兩手都是面粉,聽出他語氣不對,不免擡頭看了符欽若一眼,還嘴道:“反正閑着也無聊。”
“怎麽不去練笛子?”施詩磊抱臂踱步進來,伸着脖子瞥了一眼那團面。
她聳肩。“吃飽了飯才有氣練啊。而且,欽若哥說等下會教我。”說着,她擡頭對符欽若甜甜一笑。
施詩磊看她那擦了眼影又描了眼線的丹鳳眼不順眼,冷冷一笑,卻沖符欽若說:“你又會吹笛子了?”
符欽若手裏還端着沒有攪拌好的雞蛋,說起另一個話題:“孫阿姨說還有香菇和胡蘿蔔,豬肉也是早上買的。他們這周應該是來不了了,我們把餡和皮弄好,待會兒大家一起包餃子。”
“我們?”施詩磊眯了眯眼睛,笑得怪怪的,“你融入環境好快啊,這麽快就跟我們像一家子了?”
他垂下眼簾,想了想,也只是淡淡一笑。
這話就連施詩磊聽着也覺得奇怪。他抿了抿嘴唇,問:“雞蛋是煎好再剁碎?”見他點頭,施詩磊立即把碗和筷子都從他手中拿走放到一邊,對正在切胡蘿蔔的廚房大姐說:“姐,雞蛋你弄一下。我跟我朋友說點事。”
也不等大姐答應,施詩磊瞪了符欽若一眼,自己先往外頭走了。
走到樓梯口的消防栓旁邊,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一看符欽若已經快步跟了上來。
還沒等符欽若目光中透露出疑惑,施詩磊就把他拉上閣樓那間漏雨的房間,關上門把他壓到了門板上。
符欽若始料未及,被他身體貼着身體,屋頂上的透光玻璃被風雨摧殘得哐啷哐啷作響,随時都會碎掉似的。
“符欽若……”施詩磊手順着他的襯衫的下擺摸上去,停在他的背脊上,“嫁我吧。”
他的手很燙,符欽若怔了怔,聲音不知為何也變得跟他的聲音一樣嘶啞:“什麽?”
施詩磊聞着他鼻息下溫暖又清新的味道,目光在他的嘴唇上流連着,說:“既然都像一家人了。”
符欽若靜靜看着他,過了很久,直到他們的呼吸變得灼熱,又慢慢變得平淡。
施詩磊低下頭,手順着他腰上的線條滑到前邊來,手指摩挲着襯衣上最後一顆紐扣。他餘光看到符欽若擡起手,便擡頭——他伸出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什麽?”施詩磊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他斯斯文文地規勸:“不要亂吃醋。”
聞言施詩磊輕輕白了他一眼,把臉撇過了一邊。還沒過一會兒,他又抓住了符欽若的手,緊緊攥住,側過頭吻上他的唇邊。
“狐貍精。”在呼吸再一次升溫以前,施詩磊喃喃說,卻不知道到底指的是誰了。
雖然現在社會上的福利設施和機構越來越多,但在施詩磊小時候,這間福利院卻是城郊乃至城市裏為數不多的幾個福利院之一,也常常是學生們和愛心機構搞活動喜歡光顧的場所。
在這裏,包餃子仿佛是每個福利院的孩子都必備的技能,因為這是好心人來獻愛心最常選擇的方式,特別對于中小學生。
風雨越發肆虐,電視也看不了了,孩子們都在孫立晴和福利院其他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大家一起包餃子準備晚飯。閣樓上那間漏雨的房間滴滴答答作響,阿福上廁所回來的路上抱着髒兮兮的小熊娃娃跟施詩磊說,走廊上都是水。
施詩磊把一只包好的餃子放到托盤上,碼在符欽若剛剛包好的那只餃子旁邊,兩只都是花邊均勻餡肉飽滿,圓圓鼓鼓的像元寶似的立在托盤上。
他臨走前瞄了一眼,又轉頭去看正和孫立晴一起擀餃子皮的符欽若,等他發現自己被注視,擡起頭,施詩磊把手上的面粉往他臉頰上一抹,跟着來彙報情況的阿福走了。
剛才離開時還能勉強撐一會兒的玻璃窗已經碎了,風雨一股腦地往裏面灌,房間的地板上都是水。施詩磊指揮阿福不要進門,讓他去找個拖把回來,而自己則找到一副舊的塑料挂歷紙,打開來直接貼到了窗戶邊框上。
雨水很快就會把透明膠弄濕,而塑料紙也會脫落,閣樓上的這間小房間是個雜物間,施詩磊在工具箱裏找到了錘子和幾顆生鏽的鐵釘,直接把幾層塑料紙釘在窗框上。
木頭已經被雨水浸透了,一錘子打下去,濺出來的都是水。施詩磊在窗邊站了十來分鐘,整張臉和上半身都濕了。
好不容易釘好釘子,他又往邊緣上貼了好幾層寬大的透明膠,總算基本上補救成功。
這邊阿福一個小朋友拿着比他大了許多的拖把使勁在濕漉漉的地板上拖,施詩磊看他再怎麽用力也像是沒使上力的樣子,還是自己拿過拖把,讓他先去跟大家一起包餃子。
施詩磊自己把房間和走廊裏的積水都拖幹,正要将拖把上的水擰幹時,符欽若從樓下走了上來。
“嗯?”兩人對視了一眼,施詩磊發出了一個疑問的聲音,自顧自往衛生間裏去了。
過了一會兒符欽若走進來,問:“是閣樓房間裏飄了雨進來?”
“嗯,玻璃都碎了。”施詩磊一邊洗着拖把一邊說,“我回頭得問問孫媽媽家裏還剩多少錢,別的不說,這種基本的東西還是要保持完好的,雖然是個雜物間。”
符欽若不解道:“沒有撥款?”
他把拖把架在一旁,蹲下來直接抓着拖布擰幹,也不回頭,嘆氣道:“有是有,可是很少。其實這間福利院是一間水泥廠捐贈的公益設施,以政府的名義,大概就是拉攏一下,圖在這邊發展的方便吧,對社會來說也是個善舉。所以一直都是那個工廠在維持。不過大概在我初一還是初二的時候,工廠經營不善,一年也不開幾次機,連員工的錢都發不出來,更不要說往這裏投錢了。政府那邊當然管得就更少了,工廠污染挺嚴重的,都上電視臺報道了,巴不得工廠搬走。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符欽若思考着他說的話,而施詩磊擰幹拖布站起來,對他咧嘴一笑,又提上幹拖把往外面走,繼續拖還濕着的地板,說:“但是我覺得錢多少還是有一些的,畢竟也是一間福利院。待會兒要仔細問一問,可別又把錢放到什麽門面功夫去了,沒用。再說了,把門面弄好了,別人以為過得好,更不會撥錢了。這一家可好多人呢!”
說到這裏,施詩磊停下來,背對着符欽若,又自言自語地說:“對了,他們的學費我還沒給。”
符欽若一怔,想了想,忽然問:“那你們的戶口是集體戶口?都記在這間福利院名下?”
“嗯?”施詩磊不知他為什麽問起這個,直起身,說,“不清楚,好像是在福利院。怎麽了?”
符欽若看着他,問:“你要不要把戶口遷到我的戶口簿上來?”
施詩磊以為自己需要時間思考這句話的意思,可根本沒有,他怔怔抓着手裏的拖把,還是問:“你說什麽?”
符欽若嘴唇輕輕抿了一下,才說:“做我家裏人。”
忘記了之前說的究竟是真心話還是玩笑話,又或者,只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真心話,施詩磊耳朵竟然有些發熱,在符欽若轉開頭的同時,也低下了眼睛。
一時沒有人說話,夾雜在風雨聲中的好像只有樓下小孩子們追逐打鬧的聲音。
“遷進你家的戶口簿裏?”施詩磊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跟符欽若非常非常親近。
符欽若還沒回答,阿福又從樓下啪嗒啪嗒地跑上來叫他們。
兩人都愣了愣,施詩磊應了一聲,低下頭經過符欽若身邊,把拖把拿回洗手間裏。
這麽大的雨,不能開窗,只能把拖把架在水管上邊,施詩磊放好東西,唯恐事情就這麽被一筆帶過,急忙又洗洗手走出來,也不管阿福就在符欽若旁邊等着,一邊往T恤後面擦手,一邊問他:“你家的戶口簿戶主是誰呀?爺爺還是你爸爸?”
剛才的雨水把樓梯也弄濕了,雖然拖過,但一時間也幹不了,阿福生怕自己跌倒,小心翼翼地拽住符欽若的褲腿。符欽若彎下腰把他的小手牽起來,陪着他下樓,回頭對施詩磊解釋說:“就我一個人。原先是和我爸媽一起,但他們都出國了,我就自己立了個戶。戶口落在杭州,地址就是那套在杭州的房子。”
施詩磊聽罷一怔,想起自己也在那套房子裏面住了好長一段時間,便連連點頭說:“那我問孫媽媽拿戶口簿,等小斌手術完了以後,就去辦戶口遷出!”
大家都看得出來從樓上修完窗戶回來的施詩磊看起來心情特別好,常可問起發生了什麽好事,而他撇撇嘴說沒什麽之後,也就沒有人多問了。
總歸只要他心情好,所有人都會跟着很開心,十幾個人把餃子包完、煮熟,無論屋外是怎樣的狂風暴雨,一家人也過得和樂融融、甜蜜溫馨。
衆人吃飽喝足以後又在客廳裏玩了一會兒。符欽若很受阿姨姐姐們歡迎,明明已經湊足了人數的牌局,也願意騰出位置來讓他加入進去。施詩磊盤腿坐在沙發上跟幾個弟弟妹妹一起打升級,偶爾聽到孫立晴她們笑得開懷的聲音,也要回頭去看看符欽若怎麽樣了。
果然還是因為生澀的模樣,才特別招他們喜歡,看到符欽若總是不敢直視別人的雙眼,施詩磊出錯了牌。
真的如同常可所說,聽說施詩磊要和符欽若睡一張床,孫立晴和就要趁雨勢漸小回家的大姐都莫名其妙。
大姐跟孫立晴招呼兩聲就走了,留了孫立晴走回來便問:“不是還有空床嗎?實在不想收拾,睡小斌那張床也行啊,他也是自己住一間。怎麽兩個人擠一張床?你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都長得這麽高,那床一個人睡都得縮着吧?兩個人怎麽睡?”
施詩磊先前還在琢磨着是不是問她拿戶口簿看一看,被她一串問,便暫時放棄了。他撇撇嘴,說:“那我睡地板就就是了。”
“怎麽有床不睡,睡地板?”孫立晴更加奇了,睜着大眼問。
施詩磊心煩,随口說道:“因為符欽若怕鬼,外頭下着雨,房間裏都是呼呼的風聲,他不敢一個人睡。”
孫立晴一怔,随即噗嗤一聲笑彎了腰。她笑了老半天,看得施詩磊自己也差點跟着笑出來,見她抹着眼淚說:“看他人挺害羞的,膽子也是大不到哪裏去的樣子。”她頓了頓,問:“你真睡地板?要不讓可可去睡那間房,你們去睡上下鋪?”
施詩磊煩不勝煩,走到她身後把她往房間推,催道:“我都把我的被子和床褥都搬過去了,還搬來搬去多麻煩。你別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