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微瀾
夜裏,褚沐柒睡得迷迷糊糊地,卻忽然覺得身旁一涼,凍得她瑟縮一下,清醒了幾分。
衛風吟低聲抱歉,“涼着你了,我盡量離遠一些。”
她才從外面回來,帶了一身寒氣,可不能過給身旁重傷的人。
褚沐柒卻擡手伸過來,捏捏她冰涼的手,握着捂了捂。
衛風吟只覺手上一股溫熱傳來。
“沒事,”她抽回手,怕涼着她,“睡吧。”
吃過飯就一直睡,此時一醒,褚沐柒卻沒了睡意。她伸手揉揉眼,問道,“幾時了?”
“快到亥時了。”
亥時?她皺着眉想了會兒,那就是還沒到晚上十點。
“你困嗎?”褚沐柒問道。感覺身旁的人轉過身來。
“你睡不着了?”
“嗯,而且我手壓麻了。”她後肩受傷,只能趴着。也不敢輕易動彈,時間一久,就沒了知覺。
“那要不要起來坐會兒?”
“不要。”她拒絕。
“那你想做什麽?”衛風吟詢問。
她側着身,面對着褚沐柒。然後便感覺腰上被人輕扯兩下,擡頭那人笑得賊兮兮地,“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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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風吟沒有動,雖然早就抱過了,但她仍覺得不适應。可她如今對褚沐柒寬容許多,又不忍拒絕。
她躊躇着,不知該如何是好。
“唉——”褚沐柒裝模作樣嘆一口氣,“這床硬邦邦的,硌得我骨頭疼。要是有個軟軟的抱抱該多好……”
看身旁的人仍然無動于衷,她又加了一把火,“哎喲,我感覺我傷口也有點疼,是不是硌裂了啊!”
說着,便誇張地捂着肩膀,滿臉痛苦。
無奈地吐口氣,衛風吟終于開口,“你肩上有傷,要怎麽抱?”
哈!褚沐柒得逞地眯了眼睛。“你把我抱到你身上好不好?”
“抱到身上?”這是怎麽抱?
有些疑惑,衛風吟試探地伸出手,将她挪過來搭到自己身上。
她平躺着,将褚沐柒抱到上面,讓她趴在自己身上。“這樣?”
兩人頸項交錯,褚沐柒側臉就能看到她精致的耳朵。小巧誘人,晶瑩剔透,讓她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慢慢低下頭,朝那耳邊呼氣,“對,就這樣。”
耳朵上有規律地噴來褚沐柒的呼吸,癢癢的,讓她忍不住戰栗。
“嗯……”衛風吟控制着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身體裏傳來的異樣讓她輕喘兩口。
她不動聲色将頭偏遠了些,“那睡吧。”
她的耳朵實在敏感,輕輕一點刺激,便能讓她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她只能拉開與褚沐柒的距離。
可褚沐柒不想就這麽放過她。她又湊近了,故意撩撥她,“可我還是睡不着……”
她嘴唇一張一合,輕輕地有氣流呼出,偶爾柔軟的唇瓣不經意擦過她的耳朵,讓她顫抖着發出輕喘。
“褚沐柒!”她難耐地叫道,聲音裏帶着羞惱。
“怎麽了?”身上的人惡意地又吹了一口氣,酥得她渾身一顫。她這一抖,颠得褚沐柒傷口都似裂開了些,隐隐作疼。
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衛風吟驚覺自己反應過大,傷着了她。咬唇開口,“抱歉,你對着我耳朵說話,很癢……”
既然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好再玩下去,盡管并未盡興。
她還想做更過分的事呢。
稍微離遠了些,她還是準備放過衛風吟。
借着窗外灑下的銀輝,她歪頭看着身下的人兒。一雙秋水剪瞳,眼尾還泛着微紅,不自覺帶出些羞怯。此時若被她看上一眼,怕會酥到骨頭裏去。
清雅的遠山眉,又将她拉至天邊,顯得悠遠高潔。瓊鼻挺翹,下綴一點水嫩櫻唇,頸側墨發披順,與雪白肌膚相稱,整個人如仙似幻。
褚沐柒看着,呆呆地愣了神。想将她揉進懷裏,卻又覺得是種亵渎。
想要她。
——然而,她喜歡秦晏。
褚沐柒突然心酸地想到。
她喜歡秦晏,從小。
“怎麽了?”衛風吟看她盯着自己不說話,有些擔心。
流轉間眼波盈盈,又隔着泷泷煙紗浩渺。
不過沒關系。褚沐柒看着,忽然柔了眼。她還好好的。這就夠了。
她笑着搖搖頭。婉揚一笑,掩住了眼裏的憂傷,“沒事,我還是回去睡吧。”
她擡了手,挪動身子,想自己爬回去。
她不能再這樣接觸她,越是接近,越是無法自拔。
手卻突然被一把扯住。
衛風吟拉住她,将她又抱回自己懷裏。“就這麽睡吧。”她輕輕開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身上的人忽然低沉,但她只想看她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被她親近,她從未覺得反感。
她伸手環住身上的人,将她牢牢抱穩。
褚沐柒就這麽被抱了回來。她趴在她肩上,心裏的陰霾驀然被驅散。
她眼角濕潤,便是死了也甘願。
就這麽靜靜地趴了一會兒,衛風吟以為她已經要睡了。卻見她忽然用手戳了戳。
“怎麽?”衛風吟又問。
卻見某人低下頭直勾勾盯着某處,不懷好意地問,“趴久了,會不會被壓扁啊?”
心裏一股惱怒升騰而起,耳朵自根部又開始發燙。衛風吟直覺白瞎了她的擔心。
“閉嘴!睡覺!”
“哦——”褚沐柒不敢再玩,乖乖閉上了嘴。
深夜的蟲鳴自窗外響起,在山林中此起彼伏。兩人相擁着,靜靜睡去。
霖瀾山不知名的某處,一個黑影跪在地上禀報。
“公子,那衛風吟警惕性高,屬下未能引她過來。”
白羽躺在搖椅上,輕輕搖着扇子,慵懶開口,“沒關系,那褚沐柒受了傷,他們還得在山上再待些時日。”
他停下扇子,又問,“那南國探子退走了?”
“是。昨晚聲響大作,将他們吓退了。”
室內寂靜了一瞬。
“不,他們還沒走。”他眼角笑開,整個人斜歪在椅子上,說的意味深長。
“這……”
那黑影不解,白羽卻沒有向他解釋的意思,只擺擺手,“下去吧。”
……
數日後,一輛馬車龜速走在路上。
褚沐柒咧着嘴,依然興奮不已。天天晚上都能被抱着睡覺。有美人為墊,真是三生有幸。
衛風吟溫柔得緊。她在滄瀾寺休養了幾日,衛風吟便抱了她幾日。
她坐在回城的馬車上,傻樂着,嘴咧到了耳朵根。
“小姐您別笑了,跟個二傻子似的。”
青蘿聽到動靜,小心地撩開簾子一條縫,便看見自家小姐趴在車上,抱着件狐裘樂個不停。
褚沐柒輕哼一聲,轉過臉去,不理她。
今日已是她受傷後第七日了。托她的福,滄瀾寺多年清苦如一日的廂房,被秦晏和衛風吟布置得富麗堂皇。
那床軟得……那被子暖得……那飯菜香得……
啧啧!
她都有些不想走了。不過她傷好多了,再不走恐褚父擔心。衛風吟今日最後巡查一次,也要回去了。
要問她此行最大的收獲是什麽,除了平安救下衛風吟,當然還是她趁着傷重——對衛風吟占盡了便宜!
白日裏見不着,晚上還不是任她為所欲為。她又開始傻樂。
“哐當。”
一聲輕響,馬車颠簸了一下。
車簾唰一下被掀開,露出青蘿緊張的臉,“小姐,你沒事吧!”
這搖搖椅似的波動能有個啥,她正覺得舒服呢。不在意地揮揮手,示意馬車繼續前進。
托她的福,這馬車走得還沒步行快,跟拄着拐棍散步的老太爺似的。走了整整一個時辰,還沒走出霖瀾山。
她都餓了。她低下頭,摸摸餓扁了的肚子。
“青蘿!”
“在!”
簾子又唰一下被掀開,露出青蘿緊繃的臉。
“有吃的沒?我餓了……”
“有的,小姐。”
她拿出一個布包,謹慎地從車窗處遞進來,又嚴絲合縫地将半片簾布拉住,只留一雙手拎着,扣在車窗那裏。
嗯?
“青蘿!我是犯人嗎?!”
“小姐,我只是怕風吹着您。”青蘿露出一點臉來,說完又将簾子迅速拉住。
褚沐柒趴在陰暗的車裏,忍住氣,“你給我從前面遞進來,車窗太高,我夠不到。”
“好的小姐。”
窗口的手倏忽不見。前面的簾子被拉開一個角,再次擠了一個布包進來。放在車邊,末了用手沖她面前一推。
布包順着推力往前咕嚕咕嚕滾過來,打幾個旋,“哐當”一下停在她面前。
“青蘿——我是狗嗎!”她忍無可忍。
她這幾日被嚴加照看,衛風吟不在的時候,她簡直要被悶死。
“小姐,我是怕您……”青蘿再次解釋。
“你給我把簾子掀開!我要透透氣!”
瞥了一眼面前的布包,褚沐柒一點也沒有了打開它的欲望。
“哦——”青蘿總算聽話,掀起了車簾一角。
光線一點一點透進來,打在褚沐柒臉上。她享受着這久違的陽光。眯眼望去。清風吹拂,叢林搖曳,風景一片大好。
風過樹梢,遠處幾個小黑點漸行漸遠。那是幾個身着黑衣的人,騎着馬,護着旁邊的馬車。
她移過眼,呼吸着充斥進來的新鮮空氣。
“小姐,可以了。您不能吹太久。”車簾又被重新放下,阻斷了視線。陳
車內複又一片黑暗。
唉——
褚沐柒認命地趴下臉。
車身輕輕搖晃,她陷在黑暗裏,慢慢伸手将布包抓來,準備打開吃掉。
拆開來,裏面是一盒龍須糕。她雙眼一彎。這是衛風吟準備的。
這些小零食,秦晏肯定不會留意,只有衛風吟,她喜歡吃甜的,偶爾會備着些。她的這個偏好,還是她開發的。
咬上一口,絲絲甜酥,入口即化。讓她想起衛風吟水嫩的嘴唇,啊——她還沒機會嘗一口!
她埋下頭抓狂。
算了,這輩子是不可能了。她失望地想。
而此刻消失在遠處的馬車裏,白羽正聽着下屬的禀報。
“公子,已經查明,衛風吟還在南方巡視。”
他點頭,眼要睜不睜,“可準備好了?”
“該去的人都去了,等她落單,就能一舉拿下。”
“甚好,”他露出一絲微笑,“記住,廢了她,但不要傷了她的身子。”
“是。”
他仰起頭,面帶享受,回味着那日被她當頭一棒的快感。
衛風吟,衛風吟,啊,真是個妙人兒。等我卸了你的盔甲,再将你困在後院,你還能如此輕描淡寫嗎?
他顫抖着手,似回想起那人清冷的臉龐。他心裏饑渴着,迫不及待想讓那人從空中跌落,沾上滿身的泥濘。
将純潔的東西塗抹得污穢,該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啊。
他捂住胸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眼裏是癫狂的紅。
“公子,此時回府嗎?”
他放下手,慢慢平靜。懶散往後一躺,開口道,“不,直接進宮面聖。”
他扯起嘴角。衛風吟出事的時候,他可不能在這裏。
馬車緩慢行駛,車內,又響起咿咿呀呀的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