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皎月
黑夜裏,三個黑衣人一路摸索過來。
“老大,還是不見人影。”
為首一人蹲下來,伸手在地上撚起一絲血。
“錯不了,她們就在附近。”聲音冰冷殘忍,隐隐狂躁。
他站起來,觀察着周圍的動靜。
黑夜下,山風呼嘯着慘叫,樹木黑影搖擺,如群魔亂舞,讓人驚懼。
“那是什麽?”有人一聲驚呼。
前方叢林陰暗,貼近地面處,緩緩浮起一個光亮小點。
幾人猶疑着上前,湊近了一看,竟是一團綠幽幽的火苗,一閃一閃跳躍着,透着不詳的氣息。
“鬼……鬼火!”有人驚叫,渾身發顫。
“慌什麽!”一聲呵斥,那人畏縮着閉了嘴。
“裝神弄……”為首一人正不以為然,卻見那鬼火一下猛蹿到半空,閃爍幾下,又跳躍着蹿到眼前。眨呀眨,冷冷與他們對視。
他握着刀的手忽然就被汗濕。
陰暗的地上又飄來幾團綠火,安靜地,并不亂沖亂撞,輕搖慢舞,如夢似幻,卻又詭異得讓人心中發寒。
“老……老大……”身後一人咽了咽口水,“這玩意兒有點邪乎。”
“閉嘴!”他重新握緊手中的刀,“什麽東西,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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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幽森的寂靜。
久久沒有動靜,幾人正松一口氣,卻聽前方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嗒、嗒。”
沒有人影。
“嗒、嗒”
似踩在地上的枯樹葉上,輕忽詭異,一聲一聲,落在心裏。
“沙沙”地和着衣料相互摩擦的聲音,一個慘白的身影自叢林裏挪出來。
那人行得極慢,身上衣服卻在狂舞。無數的鬼火缭繞身周,幽光螢螢,映出那人一張青白的臉,森冷似鬼。
“衛風吟!”有人認出她的臉。
但浮現的是一張慘白的死人臉,僵硬的,面無表情,也不說話,木木地似人偶一般。身上的衣服被風吹得鼓起來,空空蕩蕩,像個麻袋搭在架子上。
他心裏也有些發怵。一腳踹了一個人過去,“去!看她是人是鬼!”
“啊!”被踹過來的人有些手抖,抖抖索索地,弓着身子朝前探。
他往前踏了兩步,低下身從下往上窺視。那人影唰地低下頭來,青白如死人的臉上一片陰冷。
白色的袖子猛地一揚!
“嘶——”
大股的血液噴灑出來,那人來不及慘叫,捂着脖子痙攣倒地,身下彙聚了一灘血池。
大片的深紅濺在鼓脹的白衣上,猩紅醒目,墨發亂舞,一張青白的臉陰冷似羅剎。
“去……去!殺了她!殺了她!”
又是一人被推出來,那人轉身便想跑,卻忽然一只白色的袖子拂過頸間,輕柔軟膩,卻又森冷無比,無聲飄過,又是大片的血色漫天。
倏忽又是一個黑影倒地。
衛風吟糊了滿臉的血,只露出一雙淡漠的眼睛。她擡起手,一只雪亮的匕首上,幾朵幽綠的鬼火一字排開,靜靜跳躍。
身後月色相襯,映着點點熒光幽亮,映着一身猩紅白衣,亂舞的墨發。那人殺意森森,似妖似鬼。
她一步步走近,身後引了無數的幽火。
剩下的人武功最高,可他駭破了膽,眼死死睜着,繃着腰,直往後退。
“不抓我了?”輕柔一聲輕語,讓他毛骨悚然。
尖厲地一聲大叫,他再不敢看,轉身便跑。
沒有勝算。他害怕得發抖。
他活不下來的,若單對上衛風吟,他只有命喪黃泉!更何況此時的衛風吟,誰能告訴他,這是人是魔?
他倉皇逃竄,那白色身影卻一個躍身,向前擊出。那人匆忙回身。短兵相接,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見奔逃無望,他終是打算亡命一搏。然而驚懼之下,他出招毫無章法,幾個光影交替,就被衛風吟奪去了兵刃,反手刺了個對穿。
人影倒地,衛風吟靜靜站立。
盤虬樹下。
褚沐柒靠坐在原地,急促喘着氣。她本就重傷未愈,又中了一掌,自小身體嬌弱,她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
她視線有些模糊,但仍耐心等待。終于,一縷幽火遠遠飄來。
“解決了?”她吃力地伸出手,接住那夢幻般的顏色。那光芒靜靜閃爍,沒一會兒,便在她手中變得黯淡,然後熄滅。
她悵然若失地收回手,擡頭看向衛風吟。純白與血腥在她身上交雜沖突,身後的點點熒光随着她輕舞搖曳,又一個個在風中幻夢般破裂。混着她獨有的清冷皎潔。
讓人想抓住這黑暗中的純粹,卻又隐隐克制,按捺着,只忍在旁瞻仰。
衛風吟慢慢走近,在她面前蹲下來。原本清麗的臉上,滿是血污,身上濃厚的血腥味刺鼻而入。褚沐柒難受地皺了皺眉。
以為自己離得太近,吓着了她。衛風吟往後一退,垂下眼來。
終歸是不一樣的。縱然心懷坦蕩,可她亦是滿身的人命孽債。不像面前這人,清白如斯。
下意識再要退後,身前卻被人一拉。
輕柔地,一只白淨袖子覆在面上,臉上傳來細膩的擦拭感。臉上的血污漸淨,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樣。
她靜靜待着不動,身前卻又伏上來一個溫暖的身體。
身前的人溫柔開口,嗓音似泉水泠泠,舒緩滌蕩。
“風吟,別怕——世上不會有人比你更幹淨。”
滿身的污穢,都只為了護住身後的純白。你是大祿的将軍,護了千千萬萬人的性命。身陷至暗,心卻純淨。
褚沐柒的懷抱溫暖,暖到她感覺周身的血腥都被淨化。到底是為什麽呢?這個人,一次又一次
衛風吟驀然收緊了懷中的人兒,一顆心中漲悶地疼,“褚沐柒——你……”
“小姐——小姐——”
青蘿的呼聲傳來,遠遠地,能看到零星的火把在樹叢中若隐若現。
她呼一口氣,收斂了心情。拍拍褚沐柒,“她們找來了,快起來吧。”
沒有回應。
她有些無奈,“不要耍賴皮了,你還傷着呢。”
前些日子褚沐柒便經常這樣賴着她,她以為這次也一樣。
然而,身前卻始終沒有動靜。她慌了神,伸手一拉,那人便軟軟倒了下來。
“褚沐柒!褚沐柒!小柒——”
她叫着,那人卻緊閉了眼。
……
此時的深宮裏。
皇帝正在桌案前練着字,牆角的香爐裏冒出袅袅青煙,為室內蒙上一層迷蒙紗霧。
殿外有人通禀,太後着人送了東西來。
筆尖一頓。侍立一旁的小蘇子得了旨意,躬身朝外走去,不一會兒,便拎了個食盒進來,放到桌上,端了碗湯出來。
太後心疼兒子,經常不定時就會往這邊送了吃食來。當然,她有兩個兒子,自然不偏不倚也會往安王府上一同送去。
皇帝停下筆,低沉吩咐一聲,“端過來。”
小蘇子為難地捧着手中的湯碗,猶豫着不敢遞過去,“這……陛下……”。
“朕說端過來!”皇帝加重了語氣。
那碗終是被遞了過來,小蘇子卻不敢松手,還想再勸,“陛下,您……”
一雙尊貴的手接過碗。皇帝盯着湯,深思着,卻是一皺眉,仰頭便喝了下去。
“陛下!”小蘇子急得不得了,卻見皇帝幹嘔兩聲,哇一下吐了出來。
他一下跪在了地上,哭道,“陛下,您,這是何苦啊?”
秦烨狠狠抹了一把嘴,甩了袖子,“紫蘇……又加了紫蘇!”他憤怒着,眼裏暗流洶湧,又強自平息下去。将碗遞給跪在地上的小蘇子,重新走回案前,冷聲開口。
“倒了吧。”
小蘇子唉嘆一聲,端着碗走了出去。
這叫什麽事兒啊!
皇帝自小對紫蘇過敏,雖然只是嘔吐的症狀。若是禦膳房端來的湯,自然會多加注意。可這是太後自己的小廚房裏端出來的。
——作為皇帝的親娘,她卻從未在意過皇帝的偏好。
倒是對于安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記得清楚。就如這湯,也是完全照着他的口味做的。
小蘇子端着碗出去,正好迎面碰着來求見的白羽。兩人匆匆交換個眼神,裏面便傳來了宣見的聲音。
白羽進殿,撩了袍子跪在地上,見過一禮,便開始彙報:“禀皇上,前些日子在霖瀾山附近出沒的,确然是南國探子。”
“嗯,可打發了?”不鹹不淡地應了聲。
“自然是打發了。”白羽恭敬地回答,“只是那南國探子潛入者衆多,那日安王險些遇害,還是衛小将軍奮不顧身,才救得安王殿下平安……”
案前的人忽然停下了筆,“你說,奮不顧身?”
埋在地上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繼續答道,“是,臣瞧着,那衛小将軍似對安王殿下……有情。”
呵,有情?
皇帝的眼中浮起一絲荒謬,捏緊了手中的筆,“朕的好弟弟,果然是招人喜歡啊!”
一個兩個,都待他情深義重!
“陛下。可要成人之美?”白羽臉上的笑意更深,掩在陰暗處,無人得見。
執筆的手慢慢在紙上動起來,越寫越快,越寫越狂厲,最後筆走龍蛇,铮铮殺伐之意透出紙面。
“衛家……”
偌大的殿中,只聽一聲低喃。
……
夜深了,大街上靜悄悄。
一輛馬車在大街上狂奔着,驚着了打更人。
“駕!駕!”
前面的車夫狂打着鞭子。馬蹄騰空,恨不得飛躍起來。
車上的人抱着個面如金紙的女子,面色焦急。若是褚沐柒醒着,她肯定會笑着打趣,“啊,原來風吟也會有驚慌的時候啊。”
可她閉着眼,沒有像平日一樣賴皮。
“籲——”
缰繩猛然一拉,馬車匆匆停在了褚府門口。秦晏帶着久等的太醫候在門外,見馬車一停,立刻上前。
“小柒!小柒!”
無人答應,他心下一急,從馬車裏抱了人就往府裏沖去,一邊跑一邊招呼,“太醫!這邊!”,
府裏一陣兵荒馬亂。人影匆匆,下人四處奔忙。太醫在屋內轉來轉去,察脈、診斷、開方,旁邊幾人盯着他,心裏也萬分焦灼。
“太醫,小女這情況究竟怎樣?”褚嚴上前作了個揖,憂心詢問。盡管他官階大,可此時全要仰仗別人,他也顧不得身段了。
那太醫為難的将眉一皺,搖搖頭,對着衆人期待的臉,低聲下了診。
“什……什麽!”褚嚴如遭雷劈,呆立着,似失了魂。
太醫的話似敲進了心中。秦晏鐵青了臉,霍然轉頭,狠狠盯向一旁渾身是血的白衣女子。
“衛風吟——又是你!”
他大步邁向前來。
作者有話要說: 褚沐柒:想要我醒來,請給我一個親親。
衛風吟:嘛~
大腦當機中——
褚沐柒:今天七夕,我要七個。
衛風吟:嘛嘛嘛嘛嘛嘛嘛——
褚沐柒(捂胸):要死要死要死——嘎!(抽過去)
今天七夕,這章竟然不甜,我很愧疚。但應該都出去過節了吧。
哈哈!七夕快樂丫小可愛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