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試探
“小姐,小姐。起來用膳了。”
睡到半中午,青蘿終于忍不住來叫她用膳,怕她餓壞了身子。身旁又已空了,只留下被子中殘餘的一縷清香。
褚沐柒揉揉眼,迷迷糊糊坐起來,被青蘿伺候着梳洗起身。
用了膳,又被青蘿扶着出去走了一道,消消食,見見陽光。她多日躺在床上,面上沒有血色,太陽底下,反倒久違地松快許多。
褚父每日定時下朝便來看她,偶爾帶着秦晏。拿了大包小包的吃食玩意兒,給她解悶兒。小日子過得到還悠哉。
只秦晏每回瞧她,眉宇間便生出些躊躇,言語也不似以前那般熱切。她心下了然,身子更覺松快——總算掐了這朵桃花。
如今他自動退縮,她還好受一些,畢竟秦晏一直以來,對她确實不錯。至于撮合他和衛風吟——
她又覺得人生艱難起來。
如此養了些日子,她的身子總算恢複過來。至少外表看起來是這樣。期間衛風吟又來拜訪過兩次,依然是被褚父推拒。對于毀了女兒一生的人,他着實沒辦法正眼相待。
自然,某人便又走了屋頂。
四月初七,是衛風吟生辰。
不知不覺,兩人相識已近三月。褚沐柒興奮地自父親那裏獲了批準,可以出府放風。帶了青蘿,便直奔衛府。
“衛風——”
她興沖沖地想叫那坐在院中的身影,卻因那周身圍繞的寂寥收了口。
她走過去,自背後拍拍那人的肩,“你幹嘛呢?”
她笑眯眯等着那人回頭,卻被那轉過來的迷蒙醉眼驚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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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喝酒?”她吃驚地道。
衛風吟半阖了眼點頭,清淺的眸中散了點點醉意,似涓涓的溪澗,裹挾了飄落的花瓣,緩緩流淌。
她舉起手中的玉瓷酒壺,向褚沐柒示意,又忽然半眯起眼,淺淺笑着,帶着些微俏皮,開口說,“可惜你不能喝,可香了……”
她如玉的臉上洇了紅暈,嘴角處兩個梨渦若隐若現,斜斜支了肘,歪頭看她,暈暈乎乎的,竟比壺中的酒更清甜醉人。
褚沐柒捂了狂跳不已的心髒,低下頭湊近了她,壓抑着,深深吸了兩口,鼻中滿是那人的清幽混合的酒香。
“嗯,真香……”她呢喃着,卻被桌邊的人兒輕輕推開。
衛風吟眯着一雙醉眼,粉唇微嘟。“不許聞我,登徒子……”。她身形微晃,有些不穩,軟軟撲進褚沐柒懷裏。
又無力地舉起粉拳錘她,輕柔地,直砸進褚沐柒心裏,“老是聞我,我早發現了……”。
她将頭埋在褚沐柒懷中,支吾不清地說話,褚沐柒将耳朵湊近了,方才聽清她低低罵了聲“變态”。
褚沐柒只覺得心都要化了。她将人摟在懷裏,趁着人兒帶着醉意,還處在雲裏霧裏,她輕輕貼近那瑩潤的耳朵,聞了聞,張嘴輕輕含住一點。
——便如她一直想做的那般。
“唔……”懷裏的人兒劇烈掙紮,伸手緊緊捂住耳朵,腦袋直搖,從她懷裏退了出來。衛風吟醉着,放下了平日的矜持,聲音嬌柔軟糯,“還咬我耳朵……變态、變态!”
褚沐柒一時竟分不清,她是在怒罵,還是在撒嬌。讓她更想咬上一口,吞下腹去。
可她不能。
看逗得狠了,褚沐柒捂嘴輕笑,扶她坐好,自己也在一邊坐下來。
她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衛風吟歪倒在桌上。嘴裏嘟囔着,一張一合,含了頰邊一縷微濕的墨發。無論何時,她都美得誘人。
就這樣坐了許久,坐得身子都冷了,趴着的人兒才直起身來,雖是微醺,眼裏卻已有了清明。
褚沐柒伸手想摸摸她的頭,卻又在她清明的目光下住了手。看着她,開口問道,“今日怎麽了?”
伸手捋捋身後随風飄揚的發帶,衛風吟坐直了身子,眸色清淺,“就是想喝酒了。”
邊說着,又擡手給自己斟了一杯。
褚沐柒不滿地眯眯眼,惱她竟然不說實話。
“可是想安王了?”她有些氣惱。
衛風吟輕笑一聲,唇邊梨渦一閃而過,眸中卻是無謂。
“我一直很好奇,”她舉杯淺淺抿一口,“你是怎麽知道我喜歡安王的?”
這……
褚沐柒犯了難,她總不能說從書上看到的吧。
她掩飾地擡起袖子,“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啊。”
也不管她說得是真是假,衛風吟卻好像有了想訴說的欲望,歪過頭看她,“你可知我為何習簫?”
褚沐柒咬牙,“總不至于是為了他吧?”
白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嫩的玉臂,衛風吟擡頭望月,眸中閃過一絲追憶。
“我七歲生辰的前一天,母親便去世了。”她平靜開口,語氣并不悲涼。
那時候,她興高采烈期待着生辰,卻忽然得知母親意外去世。府裏的大紅燈籠,匆匆都換了素白。
冰冷的靈堂裏,她跪直了身子,心裏惶恐害怕。父親不在身邊,她突然成了這府裏唯一主事的人。
來吊唁的人一個接一個,她也只跪在一邊,由管家領了人祭拜。衆人看她幼小,也不計較她的失禮。
她一直跪着,草草用過中飯,回靈堂時,卻見一少年靠在樹下,挺直了背,吹奏一只曲子,嗚咽簫鳴,沉郁悲痛。
一曲吹完,那少年發現了她,收簫朝她走過來,“衛風吟?”
他看她一身素白,小小年紀卻生得如雪如玉,猜應是衛大将軍的女兒。又看她悲傷難過,卻盯了他背後的簫不挪眼。他伸手便将簫一遞。
“你與這簫,倒是相稱。”
——
“砰!”桌面一聲輕響。
“所以,你現在用的那根簫是安王所贈,還是他吹過的?”褚沐柒咬牙切齒。
衛風吟被她問得一愣,又搖頭否認,“自然不是。”
便是安王年幼不懂事,将自己用過的簫贈與她。她作為衛家的女兒,怎會接受別人用過的東西,還是以唇吹響的簫。
只是那人遞過簫,她忍不住拿到手中細細觀賞。又擡起頭來,對那少年問道,“如何與我相稱?”
少時的秦晏生的眉眼明朗,看人時眸光灼灼,顯得專注又真誠。他郎朗開口,“‘簫’字上‘竹’下‘肅’。‘肅’是形容風嘯。簫,便是模拟風吹之聲的竹樂器。”
他看着她,眼中笑意分明,“你——可是喚做風吟?”
衛風吟當時年幼,被他一通解釋忽悠得心生憧憬,竟一時忘記了悲傷。她輕輕抿了唇,帶起兩個可愛的小梨渦,又嚴肅地點點頭,“如此說來,确是相稱。”
看自己把個玉雪可愛的小妹妹哄住,秦晏也有些開心。又知她喪親,此時定是傷心難過,他又開口。
“簫乃參差管樂,象鳳之翼。雖說這并不是排簫,但你身在衛家,本該作鳳翼,”他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聲哄道,“大祿未來的鳳翼,可不能悲傷太久哦。”
——
“今朝雖悲,日後當飛!”衛風吟手中撚轉一個杯子,眸中閃過回憶,“便是為了這句話,十四歲那年,我便代父出征,替他守好疆土,做這大祿的鳳翼,”
這個“他”,是指衛大将軍還是秦晏,褚沐柒不知道,也忽然不想知道。
她盯着她杯中的酒,忽然心中苦悶。
所以說,衛風吟能成長到今日,都是為了秦晏一席話,也是為了他,才時刻簫不離身,警醒自己。
“你可還喜歡他?”她艱澀開口,心中酸苦難捱。
她未擡頭,看不見那雙清泠的眸中劃過一絲笑意。
衛風吟搖搖頭,“對他哪有那麽重的情意,與其說我喜歡他,不如說,我是因為他,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對啊,書中的衛風吟,從小便朝着安王追逐,為救他上了跳虎崖,斷了筋脈。可她光明磊落,從未挾恩以報,也不曾插足安王與褚沐柒之間。
如此清新脫俗的女配,在一水的惡毒女配文中真是讓人心疼不已,最後還落得悲慘收場,當時她便覺得這個作者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明明是女主的設定,卻讓衛風吟活成了炮灰的命。讓人唏噓難過。
抛開心中的雜念,褚沐柒望向衛風吟。她端着酒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眼中的清明又漸漸泛起醉意,煙雨朦胧,似隔霧看花。
她臉上表情平靜,可褚沐柒卻從中看出幾分傷情。
本來也是,她執着秦晏這麽多年,怎會如此輕易放下。只因自己愈發沉醉于她的溫柔,才自私地不想給她和秦晏牽線搭橋……
褚沐柒苦澀一笑,慢慢站起身。
“我知道了。”她走到衛風吟身前,一寸寸掃過她的眉眼,“我很早就說過,我要你如願以償。”
她轉身,臉上帶着堅定和心痛。消失在視線中。
人走茶涼,衛風吟放下手中的酒杯,醉卧在桌上。她望着褚沐柒離去的方向,眼中的霧一點一點散開,須臾便恢複清明。
她淺淺一笑,嘴角梨渦隐現,盈盈的,藏着狡黠。
——
“衛風吟,又是你!每次只要遇上你的事,小柒就完全不顧一切,将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也在所不惜,這到底是為什麽?”
那晚,得知褚沐柒不能受孕,秦晏受到太大的打擊。皇家不會娶一個不能生育的女子,因為衛風吟,秦晏的希望完全破滅。
她們倆相識才沒多久,褚沐柒就屢屢為她奮不顧身,他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
——
“為什麽啊……”衛風吟半垂下眼,“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她也想将當日在山上的話問出口,她也想知道為什麽褚沐柒待她這樣好。
“褚沐柒……”
你到底想要什麽呢——我真的能,給你嗎?
她趴在桌上,清透的琉璃眼中光影浮動,隐隐,藏着一絲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衛風吟:小柒——你傷心了?
褚沐柒(咬牙):哪能啊,不能夠,傷啥心。
我:只能說,下一章,,,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