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昭然若揭
戚庭問作壁上觀, 冷眼看着她跟他握在一起的手。
郎情妾意的。
挺有意思啊?
詞裏下意識打了個寒噤,她也不知道她是哪裏來的第六感,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氣氛, 瞬間使她汗毛倒豎, 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高燃顯然是太熱情了,還沒有要松開詞裏的意思。
詞裏掙紮着将手抽了出來。
低語道:“高燃先生太客氣了。”
高燃羞澀地笑了, 擡起手揉揉後腦勺的短發。
“不好意思, 我也知道我今天表現的确實是有點過于激動了, 可是蘇小姐你确實是幫了我大忙!我如果不誇張一點……我很怕我如果太矜持沒有把我的感謝情緒表達到位,那麽蘇小姐會感受不到我的真誠,回頭我自己良心上也過意不去。”
他翻出口袋裏的手機, 将詞裏剛告訴她的號碼存了進去。接着告訴詞裏他自己的聯絡方式,最後問……
“蘇小姐喜歡吃中餐、日餐還是西餐?這事兒我記下來了, 等我腿傷好了,找一個你我都有空的日子,我一定提前定好位置等蘇小姐大駕光臨。”
詞裏微怔,停住正預備離去的步伐。
高燃擡頭望着她, 眼睛裏一塵不染很幹淨。
詞裏沒想到他是真的有意思請她吃飯。
她原以為他只是想客氣一下,互相加個聯絡方式而已, 做公關這一行客套虛僞她早習慣了。
想了想又覺得像高燃這樣才是對的,待人真誠點其實是這世上很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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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餐吧。”
她聽說運動員有很多忌口的東西,中餐大家都熟悉,應該是最穩妥的, 其他那些花哨的東西萬一包含着什麽他比賽體檢中不能夠吃的成分, 對于他這樣一個國際大賽的冠軍來說,事情可大可小。
高燃今後是裏程物流的代言人,高燃如果出了事, 日後對詞裏和戚庭問的工作來說也是沒好處的。
高燃點頭說好。
詞裏沒跟他再多寒暄。
拍攝場地人來人往,燈光組、道具組穿梭在人群之中,沒有一刻閑着,忙得是熱火朝天。
有一位化妝師急着要找高燃,詞裏很自然地給化妝師騰出空間,慢慢走遠。
清亮的眼睛留意着拍攝場地的環境,她知道遠處的那個男人一直冷冰冰地盯着她。
詞裏暗暗地嘀咕。
幹嘛呀,大直男,想她了就過來呀,一直站在那兒死盯着有什麽用。
副導演喊着要清場地了,閑雜人等都退一退讓一讓,小嘉吃着餅幹刷着微博,一個人自娛自樂。
詞裏跟她打了聲招呼說自己要去洗手間,小嘉點點頭,詞裏便抱起外套朝樓下走。
她其實只是想幫戚庭問創造點機會,要不然真是怕他眼睛都瞪瞎了。
戚庭問暗中跟了上來,他走路聲音很輕,幾乎沒有聲音。
但是他個子高影子長,一張俊臉又那麽張揚,很難不讓人察覺到吧。
途中遇到了許多人,逐一跟戚庭問打招呼,詞裏忍俊不禁。
快走到洗手間時,右手邊恰好有一個儲物間。
早上詞裏剛到拍攝基地時幫道具組朋友一塊擡了兩箱礦泉水放在這間儲物間門口,儲物間門也沒鎖,虛掩着,她是知道的。
詞裏推門而入,戚庭問緊随其後,順手關上了門。
一進去便看見她正背靠着牆壁,站在門邊等他。
漂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眼裏一閃而過一抹促狹。
“你找我呀?想我啦?”
戚庭問繃着張臉,默不作聲,掃了眼堆放在地上的礦泉水,蹲下身,翻出一瓶。
修長而勻稱的手指将透明的礦泉水瓶夾在兩指間,輕輕搖晃。
詞裏不怕死地也蹲到他跟前,主動湊上來。
“你渴了?”
戚庭問嗤笑一聲。驀地站起身,抓住她兩只手腕,将她徑直拖到儲物間的陽臺。
擰開水瓶,礦泉水傾倒下來,清涼的水流在空中滑過一道抛物線,恰如其分地流淌到她的指尖,稍遲一步落到地上的水滴濺濕了她的鞋。
“這個是可以喝的水呀。”
詞裏嫌他浪費,連忙把水瓶搶了下來。
皺皺眉頭。明知故問似的,小聲說。
“你幹嘛呀……”
“洗手。”
終于肯回她話了,戚庭問瞪着眼睛看她。
兩個人僵持了幾秒鐘。
她手上濕漉漉的,戚庭問抿唇,從西裝裏翻出一塊手帕,捧起她的雙手,又幫她仔細地擦拭幹淨。
一點點細小的水珠都不肯放過。
動作溫柔細致到詞裏險些要以為他要轉行做服務業了。
“常見的商務交際應酬中,男女握手時間應該控制在三秒鐘之內,下次你自己掐表。”
擦幹淨左手又開始擦她的右手。
戚庭問雖然表面上沒直接說,但心裏已然滿是不爽。
戚庭問是詞裏和高燃的老板,高燃充其量是戚庭問花錢買來的吉祥物,一個坐着輪椅的吉祥物竟然占他這個老板的女朋友的便宜,抓着她的手不放,還美其名曰想要感謝她幫他找到份兒代言。
這小子搞清楚主次關系好不好,要是真的只是單純想感謝,代言的合約都是他簽的字。
他怎麽不來順便感謝一下他呢?
詞裏嫣然淺笑,眸光中泛起了暖意。
有些人吃醋的事兒昭然若揭。
他知道戚庭問是在介意剛剛高燃的事兒。
說實話在她看來這只是一樁小事兒,微不足道,工作中常有發生。
做她們這一行最注重以和為貴,只是多握了一會兒手,難道她還能因為這事兒跟對方鬧情緒嗎?
不過看在戚庭問這麽照顧自己又在乎自己的份兒上,就姑且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咯。
“好,我知道了。”
她湊前一步,輕輕地将額頭靠到他肩膀上。
左右摩擦,來回蹭。
這是她求和時常用的小動作。有點像撒嬌,戚庭問很吃這套。
但是到底也是成長了五年,在外面經歷過這麽多風風雨雨,戚庭問哪有從前那麽好糊弄的。他揚起唇角,握着她肩膀将她推開。
“西裝會皺的。”
她緩緩地低下了臉。
他倏地上前,将她拉進懷中,捏起她的下巴,肆意地深吻下來。
唇齒交疊,溫潤炙熱的薄唇兀的覆上了她紅潤的唇瓣,灼熱的舌滑入她口中,糾纏不清,貪婪地攫取着屬于她的氣息。
她整個人淪陷在他的熱吻中,憋悶得喘不過氣。
他的吻好像清晨第一縷晨光刺破重重烏雲,跨越山巒岚霧,照耀在她緊閉的心頭,喚醒了萬物。
晦澀缱绻,在她的心中沙沙作響。
她腳有些軟,一時間沒能站穩,戚庭問抱緊了她。
有幾個拍攝現場的工作人員恰巧從門外經過,談話聲順着門縫傳來。
詞裏沒太聽清,只聽見說好像是說有什麽人不見了,她迷迷蒙蒙地推開戚庭問。
“是不是在找我呢?”
戚庭問啞着嗓子,手指摩挲着她的唇角。
“小事,別管。”
“可是萬一是什麽要緊事兒,小嘉一個人應付不來……”
他忽而擡眸。
假裝嚴厲地說。
“你再不專心一點,胡言亂語,我就順着陽臺把你扔到樓下。”
詞裏乖乖閉眼,連忙噤聲,很快又察覺出不對。
“這裏是一樓!”
話還沒說完就被戚庭問堵住了嘴,身體愈發地酥癢起來。
……
小嘉确實是在找詞裏呢,負責廣告拍攝的總導演來了,說是想見見詞裏。
可是在樓裏到處都找不到人,室外的保姆車裏也全都找遍了,四處都找不到……最終也只有無疾而終。
現場正式進入拍攝狀态。
沒多久,大家也就把這事兒忘了。
……
戚庭問開車把詞裏帶出了拍攝基地,車停在一處比拍攝基地更荒涼偏遠的地方,他說想下車走走,詞裏點頭陪着他一塊兒。
兩個人走在漫漫的白雪中,她踩着他踩過的腳印,清冷的日光挂在淡藍色的天空中,走在前面的那個人腳步愈發地沉。
詞裏眼觀鼻鼻觀心,察覺到一些異樣。
他其實今天一直都不太對勁。
以前也交往過那麽久,他從不會像今天一樣敏感生氣,更不要提剛剛在儲物間裏的那個吻……
詞裏紅着臉,用指尖輕輕地觸碰着仍然腫脹澀疼的唇瓣。
他真的好用力……
而且她明明都幾次喘不上氣了他還一直要,不知分寸。
……
詞裏踮起腳輕敲了敲戚庭問的肩膀。
戚庭問轉過身。
她低下頭,用鞋尖碰了碰堆放在路邊的枯草,赧然地問:“你怎麽了,是不是有心事呀?”
戚庭問勉強地微笑。
詞裏仔細地觀察着他神情的變化。
“能跟我說一說嗎?”
戚庭問垂眸,目光黯淡。
“就是些工作上的事兒。”
“我們在海蘭泡機場分別那天,你說你有點公事沒處理好,計劃過兩天再回來,可是實際上你在那邊呆了半個多月,你一直都在忙工作上的事兒嗎?”
“是。”
“白文旭跟你的關系還好嗎?”
“照舊。”
“薇拉也沒有再騷擾你嗎?”
“沒有。”
據詞裏所知,戚庭問自打入獄之後就沒有再和他姑姑一家來往,他所有的人際交往都集中在古斯集團內部的那群人。
但現在他一邊說因為公司心情不好,一邊又說跟白文旭、薇拉沒有鬧新矛盾。
詞裏這就不懂了,戚庭問是白文旭跟前的紅人,同事們巴結他還來不及,還有誰會在這個節骨眼兒能夠影響他心情?
戚庭問點了根煙,皺着眉吞雲吐霧。
詞裏沒有跟上前,蹲在遠處的雪地裏團雪球。
将近正午,太陽移到正南的方向,高高地挂在藍天上。
戚庭問蹲下身,用幹淨的雪攏了個雪堆,悄悄地将尚未燃燒殆盡的香煙插入雪堆正上方。
一只麻雀落在雪堆旁邊,他随手揮了揮,以免小鳥踩壞了他同事的墳。
做卧底,很多人死了連個碑都沒有。
這個同事更慘。自打他出獄後跟了他也有一年。上星期,不小心露出了馬腳,為了不供出他的身份選擇跳海自盡,連個屍首都找不到。
戚庭問深呼吸一口氣。
內心深處無數的質疑、自責、內疚,然而再怎麽樣都無法挽回。
太陽躲進了雲裏,雪越攏越多,他的手已經凍僵了。
麻木的手指顫抖着在雪地上寫出一個姓氏的偏旁,終究連名字都不敢寫全。
忍着眼淚。
“這就算是你的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