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父母的期盼
大半的寒假時光顧誠都是在陸家度過的，偶爾的時候，陸啓明也會去鎮上他的家，不過因為顧家總是冷冷清清的，兩個孩子都不會做飯，臨近過年的時候，街上該關門的鋪子都關門了，自然有許多不方便。
但即使再要好的朋友，過年的時候總不能留在別人家過夜，即使顧誠心裏頭再不舍得也知道這個道理。陸啓明倒是覺得沒什麽，不過過年的時候家裏頭事情多，過完年還得到處做客，他總不可能帶着一個同學去別人家吧。
陸家父母的早餐店也早就關門了，除了趕集的人，鎮上已經顯得有些冷冷清清，從臘八開始，錢金花已經陸陸續續往家裏頭搬東西，往年這時候，因為陸啓明的身體問題，陸家過年也不那麽高興，但今年卻不同，家裏頭兒子好了，又開了自己的店面，欠債幾乎都還清了，陸家夫妻心裏頭都有了奔頭，精神氣便跟往年大大不同。
雖然家裏頭跟陸奶奶鬧得很不開心，但過年的時候，作為大兒子大媳婦，錢金花也不會讓人說了自家的閑話。二九的時候早早的送了一大堆的東西過去，就挑着人最多的時候送，省得老太太到時候把東西收起來，反口就要說他們不孝順。
黃梅大概是跟她一樣的心思，大包小包的送過去，那大嗓門恨不得全村子都知道，這倒不是他們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前幾年真的發生過的。那時候剛剛分家，錢金花黃梅為了面子好看，送過去的東西都是足足的，偏偏老太太東西往自家屋子裏頭一藏，回頭家裏來人，裏裏外外都說小兒子怎麽怎麽，又透出幾分大兒子二兒子不好的意思，氣得兩個媳婦恨不得上門罵人。
有了當初的經驗，甭管老太太臉色多麽難看，錢金花和黃梅都不是那種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人，每次送東西都要讓旁人看一個正着。既然分了家，該送給老太太的東西她們也不心疼，但總不能送了東西還不得一個好字的。
陸奶奶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兩個媳婦的行徑，這一回倒是沒有橫眉冷對，對着兩人還難得的露出一個笑臉，實在是把兩個媳婦驚訝了一把。
等走出老三家門，黃梅先忍不住說道：“他奶奶不是吃錯藥了吧，居然還對咱們笑了。”
錢金花也覺得不對勁，老太太可不是善茬，要不是因為是個親娘，早就斷絕關系不來往了：“管她到底怎麽想的，咱們該做的都做了，她也鬧不了多少幺蛾子，不過弟妹，這半年多怎麽都沒見老三家倆口子。”
黃梅眼神微微一動，笑着說道：“我怎麽能知道，老三家的一向看不起咱們鄉下人，三天兩頭都住在鎮上，不說別的，他們家陸雪我都快一年沒見了，你不是在學校附近開店嗎，也沒瞧見人？”
錢金花搖了搖頭，想到老三家那位一直自诩是城裏人，對他們向來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也是懶得熱臉去貼冷屁股。年前的時候聽說倆口子在鎮上租了房子，不是她說，那純屬浪費，雖然他們一個初中老師，一個工廠職工工作還不錯，但總共那麽點路，白白浪費那個錢。
錢金花黃梅說了一會兒話，實在想不出老太太為什麽突然變化了态度，但也很快将這件事抛到了腦後，反正分家的時候說的清清楚楚，家裏頭的錢和房子老三家的拿了大頭，老娘也是歸他家養，老大老二都是拿東西和錢就是了。
說起來當年老太太也實在是偏心，不說那些錢都是公公攢下來的，怎麽說也該是三個兒子平分才是，就是她一個五十出頭的老太太，身體又好得很，兩個生活困難的兒子一個都不幫，只跟着過的最舒坦的小兒子過日子，連看個孩子都不肯，也實在是讓人心寒。
兩個妯娌不用糾結很久，第二天的時候，他們便知道老太太到底為什麽和顏悅色了。因為老娘還健在，雖然三兄弟都已經分家過，但吃年夜飯還是在一起，按道理這頓年夜飯就該是老三家整治的，老三家媳婦張玉是個城裏人，整天說自己不會做家事，每年這時候還是兩個嫂子幫忙。
錢金花和黃梅倒是不介意這些，不過看不慣張玉那樣兒，今年因為陸啓明的事情兩家鬧得更僵硬，錢金花便懶得去弄，只等到快到開飯的時間才過去，等看到那一桌子的菜她倒是樂了，看那樣子就知道肯定是老太太動了手，就張玉那樣子，可整治不出這些。
錢金花撇了撇嘴，暗道往年自己跟黃梅忙裏忙外的，張玉能搭把手都不錯了，老太太就更別指望了，如今倒是好，他們倆撒手不管，老三家不照樣過日子。錢金花心裏頭有了主意，臉上卻還都是客客氣氣的，畢竟是年三十，她也不想鬧得不好看。
陸奶奶的臉色不太好，但不知為什麽倒是沒有發作，甚至還難得的招呼陸啓明和陸婷婷陸晴晴上桌吃飯。小孩子是最容易受到大人影響的，陸啓明先不說，陸大江家的姐妹倆對這位奶奶就十分不親近，進門之後叫了人便不再怎麽開口，偶爾也都是自顧自說話。
陸啓明這倒是第一回見到傳說中的小叔叔陸大海，陸家三兄弟模樣确實是一個比一個號，陸大海是文化人，帶着眼睛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看着比兩個哥哥都顯得年輕，臉上看着也十分和氣，甚至還伸手摸了摸陸啓明的頭，問了問他的身體狀況。
小嬸嬸張玉穿着一件嶄新的紅色外套，頭發微微燙卷，看着比村子裏頭的女人都要時髦一些，唯一可惜的是皮膚不夠白，看着有些暗沉。女人說話起來倒是一套一套的，光看這會兒的态度，壓根看不出來她跟兩個嫂子的關系都不好，只是眼睛偶爾閃過的精明，讓陸啓明心中十分不喜。
陸大海早年托了關系轉了城市戶口，跟張玉兩人都是職工，所以只生了一個女兒陸雪。陸雪的模樣卻沒有中和父母的優點，不但皮膚黑，眼睛也小小的，比不得陸婷婷斯文秀氣，也不如陸晴晴活潑可愛，她跟陸晴晴一般大，但看着個子倒是更高一些。大概是跟家裏人學的，對兩個伯伯家的人十分不歡迎，幾個大人進門的時候，她都沒開口叫人。
因為是年三十，即使平時的關系不太好，這會兒也不會鬧到面子上來，畢竟是血脈親人，鬧得太厲害了也就是讓別人看笑話。
即使如此，大人之間還會寒暄幾句，幾個孩子卻表現的更為明顯一些，陸雪自顧自坐在一邊吃東西，陸婷婷卻帶着弟弟妹妹在旁邊說話，泾渭分明的很。
等到吃飯的時候，陸啓明也不管別人怎麽樣，自顧自吃自己的，不得不說，陸奶奶人不怎麽樣，但手藝倒是不錯。陸婷婷年紀大一些，還會照顧着弟弟妹妹，那邊張玉看着，笑着稱贊道：“婷婷長大了，真是越來越乖了。”
聽着自家女兒被誇，黃梅心裏頭也開心了一些，順口誇了陸雪幾句，天知道這麽多年下來，她跟陸雪也見不了幾面。即使以前住在村裏的時候，張玉也是把陸雪關在家裏頭，說是出門怕曬黑。
等吃喝了一會兒，陸奶奶才咳嗽了一聲，似乎有話要說。錢金花跟黃梅對視一眼，暗道正頭戲來了，只是不知道陸奶奶又要做甚。
陸奶奶看了一眼悶不吭聲的大兒子，又看了看自顧自吃的開心的二兒子，哆嗦了一下嘴唇，但還是開口說道：“老大，這半年來你們在鎮上做生意，有賺到一些吧？”
陸大山還沒說話，錢金花便笑着說道：“媽，咱們那是小本生意，賺一個辛苦錢罷了，再說了，咱家的情況你還不知道，早年欠了不少錢，現在都還沒有還清呢？不過咱家就是再困難，每年該給媽您的，咱也不會省了去。”
陸奶奶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錢金花一口堵了回去，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旁邊的張玉看了她一眼，連忙說道：“哎呀，大嫂孝順咱們村的人都知道，媽的意思是，大哥大嫂今年開了店，手裏頭總該寬松一些了吧。”
錢金花只笑不語，暗道老三家不會是要借錢吧，當年分家的時候，他們拿到的錢可是最多的，這些年夫妻倆又都是有正經工作的，還有閑錢租房子住鎮上，總不該是缺錢花。
陸奶奶卻已經開口說道：“是這樣的，張玉有了同學，在蓉城當老師呢，蓉城那邊學校好，小雪要是能去那邊上學的話，肯定比在鎮上強。”
錢金花腦中浮現一個不可能的想法，挑眉看着對面一搭一唱的兩個女人。
張玉卻像是沒看到似的，笑嘻嘻的說道：“不過要是去蓉城讀書的話，借讀費就得不少，為了孩子好，我們夫妻倆再苦再累也沒說的，只是還是有些不夠。”
旁邊的黃梅都聽不下去了，冷哼一聲說道：“我說弟妹，你的意思不會是，讓我家跟大嫂家出錢，給陸雪去城裏頭讀書吧，我可聽人說了，借讀費一年就得一兩萬呢，那是普通人家讀得起的嗎？”
張玉看了一眼旁邊沉默不語的陸大海，按了按自己的頭發，笑着說道：“這些年我跟大海也有一些積蓄，再往娘家借了一些，現在不過是差了幾千罷了，這也不是大數目。”
黃梅差點給氣笑了，冷冷說道：“幾千還不是大數目，再說了，借讀費每年都要給，你們夫妻倆的工資夠嗎？”
沒等張玉說話，陸奶奶已經冷哼一聲說道：“都是自家親兄弟，還是為了親侄女讀書，幾千塊錢難道還為難你們了？”
黃梅可不給陸奶奶面子，冷聲說道：“反正我家是沒錢，要是有這個閑錢的話，我早就送婷婷晴晴去城裏頭讀書了，自家閨女還沒有着落，哪裏管得了侄女。”
在黃梅看來，老三家純粹是閑着沒事撐得慌，借讀費貴得很，整一個村子都沒有人說要去城裏頭上學的，陸雪這還是小雪呢，以後每年都得出借讀費的話，幾年下來那得多少。就像她說的，自家女兒都沒去城裏頭，他們難道還會縮衣短食的供侄女，又不是有毛病。
陸奶奶氣得臉色發白，直接将視線落到老大身上，陸大山以前是個老實的，對自己的要求多有答應。
結果沒等陸奶奶開口，錢金花已經臉色不好的說道：“媽，我可記得清清楚楚，當年我家曉明發燒進醫院，到處借錢的時候老三連個面都不露，要不是那次的事兒，我家也不會至今還欠着外債，要送陸雪去城裏頭你們樂意也成，但我家是幫不上忙了。”
陸奶奶臉色鐵青，張口就要罵人，卻見那頭的陸雪猛地将飯碗扔到桌上，跳起來喊道：“誰要你們幫忙，哼，以後等我出息了，你們一個個別求上門來。”
說完這話，小姑娘噔噔噔的上樓了，黃梅看着冷笑着說道：“就這樣的，進門之後連句嬸嬸都不叫，還指望咱家給出錢。婷婷晴晴，咱回家再吃。”
黃梅帶着孩子直接走了，陸大江也是個光棍，比起陸大山來，他對老娘的态度更加直接，索性撇了撇嘴說道：“媽，該給您的，兒子也不會少了，但老三家的事情，咱也不樂意摻和。”
說完這話，陸大江也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錢金花也帶着陸啓明起身，陸大山倒是停了一會兒，看了一眼旁邊的弟弟，只是說道：“媽，我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吧。”
等他們走出門，果然聽見裏頭老太太哭罵的聲音，只可惜前頭氣沖沖出門的黃梅，早就把這邊發生的事情散播出去，讓兩個分家的哥哥供侄女去城裏頭讀書付高昂的借讀費，哪家都沒有這樣的道理不是，她可不嫌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