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 (1)

當天晚上八點半,楚河站在酒店房間的落地鏡前,修長十指很優雅的給黑色暗花愛馬仕領帶打上了一個結。

“張順,”他頭也不回道,“你那車借我開一下。”

“……”張順怒道:“你他媽真去啊!”

因為張家主卧被燒得不能住人了,楚河只得去住酒店,他弟弟借口一個人在家害怕也跟了過來。其實他本意是想再跟楚河賴一個房間的,但下手慢了半拍,等到酒店的時候就被侍應生恭恭敬敬請去了同層的另外一間套房——“楚總特意囑咐給您開的,”侍應生道:“說早就知道您會來。”

張順把行囊一丢,做賊般溜進他哥的房間,進門就被楚總一身低調奢華有造型的行頭閃瞎了24K钛合金狗眼:“你不會真想跟那女的上床吧?!”

“在你眼裏我是那種人?”

張順松口氣,但緊接着那口氣又提了起來:“等等,你的意思是要跟那女的認真交往?!”

“……”楚河從鏡子裏望向他弟:“你有意見?”

“我當然有意見了!”張順猛然從床上跳起來:“那女的一看就不正經!那麽風騷!還主動來勾搭你!你不是喜歡傅雅那種書香世家大家閨秀嗎?怎麽被這種不正經的女人勾掉魂啦?這種女的遲早讓你吃虧都沒地方哭,趕緊別搭理她了!”

楚河奇道:“我記得你說傅雅是腦子有問題,無聊無趣之極……”

“我說過嗎?是我說的嗎?哪個傻逼這麽說人家姑娘!”張順立刻掏手機就要給傅雅打電話:“喂,今晚有空嗎,趕緊出來我哥請你吃晚飯……”

正說着手上一空,張順擡頭,只見他哥正站在面前,不動聲色抽出手機,輕輕按斷:“車鑰匙。”

張順額角微微抽搐,半晌跳起來捂着口袋就往門外沖。結果還沒沖兩步,被楚河輕而易舉抓着後領提了回來,一手伸到他褲子口袋裏就去掏車鑰匙。

張順:“……”

那一瞬間他們前後站着,身軀幾乎緊貼。

張順比他哥高,只覺得他哥溫熱的呼吸就噴在自己結實的頸側,鼻端滿是古龍水清淺性感如雨後森林般的氣息。當他哥手伸到他褲子口袋裏的時候,因為褲兜緊,他甚至覺得連他哥那細瘦手指上的每一絲紋路,觸感都能清晰傳遞到大腿外側的皮膚上。

張順鼻子一熱,本來就很結實的背瞬間繃得石頭一樣。

楚河勾出法拉利鑰匙,徑自走到玄關換鞋,換好了無意間擡起頭,頓時忍俊不禁:“你那鼻子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張順怔怔看着他哥。

楚河立刻走來:“你沒事吧?”

張順手忙腳亂的一抹鼻血,推開他哥,腳步淩亂奪門而出。看那匆匆忙忙的架勢,別說那個車鑰匙了,就是楚河再順手把他錢包摸來都不會被發現。

“……真沒事吧。”

楚河皺起眉,想來想去覺得可能是白天那一跤真把鼻腔裏哪根血管摔破了。但這時去找罪魁禍首是肯定沒用的,他只能搖搖頭,幾不可聞的罵了一聲:“周晖那傻逼……”

·

姓周那傻逼站在酒店窗前,透過單面落地玻璃窗,望着樓下那輛火紅色的法拉利,以及穿着黑西裝、白襯衣,靠在車門上抽煙的那個人。

周一雖然經常被不明真相的人背後罵傻逼,但此刻他臉上的表情真和傻逼沒有任何聯系。甚至當李湖從玻璃投映中看見他的半張臉時,還被那表情吓得硬生生頓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他真的來了,”李湖猶猶豫豫的說:“要不就打個電話,就說我們晚上突然有事……”

“你不該去逗他。”周一淡淡道。

“這個人本來就快入魔了,之所以還保有最後的一絲神智,是因為有佛骨在身邊護持的緣故。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保持這個走鋼絲一樣的平衡,但黃昏,本來就是一天中的逢魔時刻,你這樣很容易把他的兇性逗出來。”

李湖忍不住問:“你确定他就是鳳四嗎?這些年你看到個像點的就覺得是鳳四,別這樣下去他沒成魔,你先魔怔了……”

“我不知道,但鳳四跟魔尊在一起,如果他真是,那魔尊梵羅一定就在不遠處。”周一注視着玻璃,慢慢笑了起來:“世間至仇,殺父弑母——奪妻……”

李湖在這樣的表情下不禁有點戰栗。

“你……你還是別亂來,記得嗎?我們這次來是有任務的,離京時你可是跟于主任立了軍令狀,絕不能讓日本人把H市的‘地生胎’帶出國門——”

周一沉默片刻,漸漸恢複正常。

“我知道,”他說,“這個不用你提醒。”

·

李湖換了一身紅裙,襯得她性感的身材更加火爆,楚河看到還贊了一句:“李小姐真是颠倒衆生。”

不知為何李湖覺得這句話禮節性更多一點,因為他本人就完全沒有被颠倒的跡象。

相反當她看到一身迪奧黑色修身西裝,皮膚蒼白神情冷漠,如同暗夜吸血鬼一般風度翩翩站在火紅色法拉利車門前的楚總時,覺得這個男人可能還更颠倒衆生一點——不說樓上那個已經有點颠三倒四了的周老大,就說邊上幾個經過的小姑娘,看着都像是馬上就要昏過去的樣子。

真是太奇怪了,她想,現在頂着這麽一張平淡的臉,都能這樣……

楚河親手為她打開車門,說:“這個點想必已經吃過飯了,西海角的觀光頂層咖啡不錯,要麽去坐坐?”

李湖心下微微一動,當即笑道:“據說當年的鳳四組長是個很有情調的人,沒想到我也有享受到的一天,可要去見識見識了。”

說着她轉頭望向楚河,仿佛連這個男人臉上每一絲表情最細微的變化都能看到眼底。

——然而楚河卻沒有什麽表情:“前男友?”

“……”李湖說:“抱歉,當我沒說。”

事實證明情調這個東西,沒有錢的時候還得看技術,有錢的時候就要多少有多少了。

咖啡廳建立在四十層空中花園上,遠眺是港口,夜晚濤聲隐約,大提琴悠揚的曲調随夜風飄蕩。靠窗大花吊座椅邊沒點燈,只燃着芬芳的蠟燭,燭光映在絲綢般的紅酒裏,璀璨如頭頂漫天的點點繁星。

如果說李湖本來還覺得面對楚河可能會有點尴尬的話,坐下幾分鐘後她就完全沒有這個疑慮了。美酒佳肴,紙醉金迷,尤其楚總還是個學識淵博談吐風趣,特別善于挑起話題和側耳聆聽的人——等李湖反應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滑過了十二點,她竟然不知不覺跟對方聊了三個多小時。

“沒想到您是個這麽風趣的人,”李湖輕輕晃着紅酒笑道:“您這樣的人竟然沒有家室,也沒有女友,是因為眼光太高的原因嗎?”

楚河笑道:“你看張順就知道了。我人生的前十年都在帶孩子。”

李湖哈哈大笑,笑得紅酒幾乎從杯子裏潑了出來。她把水晶高腳杯放回桌面上時,眼角卻無意中瞥見楚河垂下目光,貌似不經意的瞥了眼手表。

·

“我人生的前十年都在帶孩子。”

張順:“……”

張順表情抽搐,放下刀叉默默扶住了額頭。

對面的周一瞬間爆發出大笑,他笑聲是如此之響,以至于邊上經過的侍應生差點沒端穩盤子。不過他緊接着就用餐巾捂住了自己的嘴,肩膀一聳一聳的:“內、內弟,你哥形容自己還真是一針見血哈哈哈哈……”

張順怒道:“誰是你內弟?!”

他們兩人坐在不遠處的一個拐角裏,這個角落的位置十分巧妙:它既離楚河李湖那張桌子不遠,可以偶爾聽到那邊傳來的談話聲;又很偏僻且被盆栽擋着,很難被一眼發現。

“神棍,你為什麽在這裏?”張順簡直無奈了:“你特麽要是怕我哥占你同事便宜的話現在就回去吧,看那女的那樣,誰占誰便宜還兩說呢。或者是你暗戀你同事?怕被我哥NTR,所以偷偷過來監視?”

周一笑完了,用餐巾抹抹嘴,很有風度道:“我來這裏的理由跟你一樣。”

“……我是碰巧來這吃飯的好嗎!”

“喔那我也是。”

兩大帥哥對視片刻,周一主動把卡夾拍桌上:“內弟別擔心,今天哥請了。”

“……所以說誰是你內弟!”張順炸毛了。

同一時刻十米外,李湖指指楚河腕上那只一看就很貴的表問:“您急着回去嗎?”

“我的時間一向很緊,但今晚是例外……”楚河慢悠悠一笑:“我在等十二點半的煙火,你看。”

他轉向窗外,只見夜空中突然劃過一道明亮的線,突然綻放出一朵巨大的玫瑰!無數光影的花朵在星空中争相綻開,映得整個大廳光芒絢爛,引得餐廳裏客人紛紛起身走到窗前。

“這……這真是太美了,”李湖啧啧贊嘆:“沒想到H市晚上還有這樣的煙花,以前都沒聽說過……”她突然反應過來什麽:“楚總,難道是你——?”

她一回頭,只見楚河抱臂靠在桌邊上,彬彬有禮做了個“噓”的手勢:“不用說出來。”

那一瞬間煙花光芒勾勒出他瘦削優雅的身形,芝蘭玉樹,風度翩翩,連修長食指豎在唇邊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都透着無比的魅力。

李湖:“……”

李湖現在覺得她真是服了。周一、張順那種帥哥還只是靠臉吸粉,但眼前這位楚總,是個如假包換的技術流!

“您這樣我真是受寵若驚……”李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說點什麽,但緊接着她突然住了口。透過玻璃她看到,楚河把手從唇邊放下的同時,又極為隐蔽的看了眼手表。

他在趕時間?等人?

李湖一向警覺的神經末梢繃了起來,今晚的所有細節閃電般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遍,最終回到傍晚時那個出人意表的邀約:“美女,今晚有幸請你夜宵麽?”

——他在躲避某個時刻,李湖幾乎瞬間意識到。

他在一群人中挑中了自己——沒找他懵懂無知的弟弟,也沒找深淺難測的周一,更沒随便從大街上拉個路人甲來湊數;而是用自己這個看似毫無威脅,又其實有一點份量的角色,來躲避今晚在子夜時分一人獨處。

那麽——李湖想:他在躲什麽事?

或者說,在躲什麽人呢?

·

李湖瞬間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煙花熄滅,衆人紛紛贊嘆着回到座位。餐廳恢複了優雅祥和,小提琴在香氛中緩緩飄揚。

李湖放下餐巾,微笑的紅唇看起來特別有一股誘惑的魅力:“楚總,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您可以答應嗎?”

“噢?”

“那邊海港的夜色很美,我想去觀景臺走走,您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楚河擡頭望向她,一開始沒說話,過了好幾秒才突然失笑:“你——李小姐,你笑起來跟我一個老朋友真是太像了,這個角度……”

李湖立刻眯起眼睛,語調中有種性感的挑釁:“前女友?”

“不不,普通朋友罷了。”

“原來如此。”李湖這才主動伸出嫩白的手:“既然是普通朋友,那這樣的良辰美景,就不要讓她來掃興了吧?”

楚河定定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柔若無骨的手,半晌搖頭一笑,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是嘲諷還是自嘲。随即他從善如流的牽起李湖,在身後十米處他弟弟如臨大敵的目光中,向餐廳觀景電梯走去。

觀景臺是從大樓內部一個玻璃電梯上去,懸空建在旋轉餐廳上方的一個小型空中花園,和餐廳相比私密性更強,且環境優美隐蔽,種着大簇大簇的玫瑰和郁金香,夜風中飄來沁人心脾的幽香。

這裏似乎是個更适合培養感情、談情說愛的地方。李湖猶如少女般牽着楚河的手漫步了一會兒,突然嬌憨的偏頭問:“楚總您怎麽心不在焉的樣子,難道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想着剛才那個老朋友嗎?”

楚河說:“這個真沒有。”

“嗯哼?”

“被他牽的話,”楚河指指自己被她牽着的手:“我真的會吐的。”

李湖:“……”

李湖嘴角微微抽搐,半晌終于還是問了:“這人到底為什麽這樣讓你生厭啊?”

這個問題似乎讓楚河覺得很有趣,他甚至還饒有興味的啧了一聲。

“确切的說這不是人,是一只狐貍——當然到他那個等級就不算普通狐貍了,但狐族那種誘惑、狡詐、愛給人下絆子的特點還是沒有變的。不過如果只是這樣就罷了,主要是他那人吧——怎麽說呢。”

楚河意猶未盡的頓了頓,說:“非常、非常的嘴賤……”

李湖略微有點僵硬:“能被您記恨成這樣的,估計也不是一般的嘴賤了?”

“噢這倒沒有。”楚河立刻說,“我不記恨他,只是一個人十年如一日的這樣令人生厭着,也是件挺好玩的事情。”

說着他還轉過頭,對李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 此刻李湖的內心很有點沒法形容,她慢慢頓住腳步道:“抱歉楚總,我去下洗手間,能麻煩您等我兩分鐘嗎?”

楚河禮貌點頭。

李湖意味複雜的對他一笑,踩着高跟鞋走遠了,紅色緊身連衣裙就像在花叢中翩飛的蝴蝶一般。

夜色如水,濤聲如訴,樓下餐廳傳來觥籌交錯和悠揚樂曲,襯得這個小花園如同人間仙境。然而從仙境中飛走的蝴蝶兩分鐘後并沒有回來,不僅如此,快十分鐘過去了都還沒回,很有一去不再回頭了的架勢。

楚河看看表——這是他今晚第十二次看表了,心情并不如前十一次那樣放松。

子夜還沒過,他決定還是先回餐廳。

然而他剛邁出一步,身後空氣驟然撕裂,風聲伴随着巨大的吸力平地而起!

“你那小美人兒……”

裹着黑袍的高大身影從虛空縫隙中出現,如在暗夜中君臨人間的魔鬼。楚河頓住腳步,果不其然下一秒,低沉的聲音緊貼在他耳後響起:“——應該是故意放你鴿子了。”

“……”楚河嘆了口氣說:“我早該想到。”

魔尊梵羅擡手按在楚河後肩上,另一手繞過他的身體,輕而易舉擡起他的下颌。他投下的陰影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完全蓋住了楚河的影子,在月光下看去緊密如同一人一般。

“那麽,你跟這小美人約會,是在躲避我嗎?”

·

與此同時,樓下餐廳。

周一似乎感覺到什麽,切牛排的刀刃輕輕擦到了盤子。

“內弟,”他随即放下刀叉誠懇道:“哥有點急事先走了,這頓真不讓哥請?”

張順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服務生!過來開單,分開付!”

周一無奈至極的掏出信用卡:“都快成一家人了還這麽見外,內弟你真是……”

這一聲聲內弟叫得張順簡直毛骨悚然。如果是個無賴,還好說只是耍流氓占張二少他哥的便宜,但配合着周一那張堪比好萊塢影星的帥臉和這身名貴行頭,就只能說是腦子有病了。

“我哥到底哪來你這麽個朋友,”張順忍不住真心誠意的問:“給你多少錢你能離開他?”

侍應生正巧過來開賬單,聽到這句話時整張臉上的表情簡直難以形容。

“我說內弟啊,”周一索性又坐下來,特別真誠的問:“你是不是特別看不上我,覺得我雖然還算有錢,但一點也配不起楚總?”

張順無奈道:“大哥咱出去再犯病行不……”

“不不不,我是很認真的,你知道你哥現在有男朋友嗎?”

“我當然知道……你說啥?!”張二少愕然道:“誰有男朋友?!”

周一此刻的表情十分飄然出塵,頗似世外高人特來給迷途中的世人指點迷津,如果要形容的話,跟興隆街上十塊錢算一卦的大師們頗為神似。不過帶着一模一樣的表情他們說的通常不是“你哥有男朋友了”,而是:“這位先生你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要不要在下損十年道行幫你做法破解一下?便宜喲!”

“內弟,”周一說,“你現在覺得我配不上你哥,但等你見了你哥現在那個男朋友就知道我的好了。別的不說,你家最近是不是鬧鬼?你是不是經常覺得氣血不通精神不振,晚上經常做噩夢,只有在你哥身邊才能睡個好覺?”

張順:“……”

“這都是你哥現在那個男朋友幹的啊,要不誰還能進到你家去在你床邊上吓人哪。”周一扶住額,在張順震驚的目光中沉痛道:“他跟你前世有冤孽,所以今生才追着你不放,一邊潛伏在楚總身邊一邊伺機害你。要是再晚一步,楚總跟你倆人都有可能遭了他的魔掌啊!”

“……”張順問:“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哥的男朋友是個鬼?”

“這個問題,你應該直接拿去問你哥。”周一眯眼一笑,起身慢悠悠道:“內弟,有問題別去興隆街找那些半吊子,現成的親戚在這裏呢。哥我別的都還湊合,唯獨抓鬼一項是國家認證職業水準,看在親戚面兒上可以給你打九五折……”

周一貌似不經意的擡頭往上瞅了一眼,笑道:“哥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說着抓起鑰匙搖搖晃晃向外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張順的心理作用,這神經病的背影竟然真的多了一絲神秘莫測的出塵風範。

……這神棍怎麽知道我們家鬧鬼,難道真是高人?

張順正百思不得其解,只見周一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一回頭:“刷卡多收兩個點手續費喲!”

“……”張順說:“拜拜吧您哪!”

·

就在張二少咬牙切齒回憶他哥最近各種可疑舉動,以及脖子上那個充滿淩虐感的吻痕時,樓上空中花園裏,楚河正面無表情的看着魔尊:“是又怎麽樣?”

他轉身退後半步,面對面的看着梵羅。

盡管這個男人一貫臉色蒼白神情冷漠,仔細看在眉宇間還有些不明顯的病容,削瘦的身材體型也都無法跟魔尊相比;但當他這麽明顯表現出對峙姿态的時候,那淵渟岳峙毫不動搖的氣勢,竟然并不弱于魔尊半分。

“不怎麽樣。” 魔尊居高臨下盯了他片刻,才道:“我只是覺得,你一邊借助我的庇護而免于天劫,另一邊又時時刻刻守在佛骨身邊,借助佛骨的影響而避免完全入魔……你也把我想象得,太好說話了一點吧。”

“你想太多了。周晖突然出現在H市,我不想讓他發現你才這樣的。”

“哦,是麽?”

楚河不答反問:“當初周晖圍剿地獄道的時候要不是我陣前反水,你已經被封印了,現在你我潛伏在H市還沒幾年,你覺得跟他直接對上的勝算有多大?”

魔尊饒有興味的擡了擡他下巴,問:“那如果加上你呢?”

“……”

“你我二人聯手,弄死周晖應該沒問題吧?”

這一次楚河沉默良久,久到魔尊都以為他無話可說了的時候,才見他突然古怪的一笑:“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既然睡過,我幹嗎要殺周晖呢?”

這麽肉頭的話從楚河這樣性格的人嘴裏說出來簡直是太有意思了,不是親耳聽到的話,魔尊都不大相信他能講出這話。等反應過來後魔尊立刻掌不住笑了起來:“一夜夫妻百日恩,好個百日恩……那話說回來,你我之間的恩情攢了有多少了?哪天等周晖想殺我,你是不是也一樣的話回他?”

楚河冷冷勾了勾唇角:“他想殺你肯定是自己動手,叫我在邊上看着更有可能。不過如果他真叫我幫忙的話,我一定也拿這話回他,你倆誰活下來我都行。”

魔尊放聲大笑。

雖然當年地獄道一戰中,魔道确實在周晖手上實力大損,如果不是楚河陣前反水的話,甚至魔尊本人都已經被周晖親手封印起來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代表天道的周晖和代表魔道的梵羅,一直是六道衆生中最頂端的存在。

這兩個人的對立等同于天道和魔道的對立,從開天辟地神話時代起,就代表着六道衆生中的“善道”與“惡道”而征戰不休——然而荒謬的是,現在竟然有這麽一個人,隐姓埋名躲藏在芸芸衆生中,同時半被迫式的和這兩方保持這麽親密而微妙的關系。

魔尊拉着楚河冰涼的下颌,強迫他擡起頭。那一刻梵羅黑色的眼底幾乎有一絲類似于溫情的東西,但很快便消失了,快得幾乎就像是錯覺。

“我聽說你曾經很接近于成佛,但因為周晖而失敗了。”梵羅伏在他耳邊輕聲道:“但入魔比修佛簡單很多,有時候一念就可以。”

楚河一動不動,只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到自己衣襟被拉下來,脖頸溫熱的皮膚接觸到空氣,竟然有種刺骨的寒意。緊接着魔尊一口咬在了最致命的那點上,尖銳的利齒瞬間狠狠刺入到軟肉裏,心頭血噴湧而出,冰涼的魔息帶着強勁不可抗拒的力量切入身體!

楚河整個人都在顫抖,手指痙攣的想抓住什麽;梵羅擡手拉住他,但緊接着被他掙脫了。

——他一把抓住身後攀牆而栽的玫瑰花枝,用力是那麽重,以至于鮮血很快溢出了冰涼發青的指節。

“你……”

梵羅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他似乎想說什麽,然而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楚總?”

——是周一!

楚河的瞳孔瞬間緊縮又張大,一手推開魔尊,卻被梵羅反手抓住了。

“楚總?”周一溜溜達達的從樓下餐廳走上來,在空中花園的垂花玻璃門前還象征性的敲了敲:“不好意思,你在裏面嗎?”

第7章 張順把一切未知和危險都忘記了,只感覺到這個冰涼的吻

周一在黑夜中如墨汁渲染而成的玻璃門前站了一會兒,靜靜的仿佛在等待什麽,然後突然推門走了進去。

“楚總?哦,你在那兒,我說你去哪了呢。”

周一轉過身,只見楚河微微喘息着站在牆角那裏,月光下臉色比白紙也好不了多少,仔細看似乎還有一點衣着不整:“你怎麽在這裏?”

周一笑道:“奇怪了,H市這麽有名的餐廳,你來得我來不得?說起來這裏的燴龍蝦确實不錯,可惜剛才匆匆忙忙的都沒嘗出什麽味道來……”

楚河說:“那你繼續嘗吧,我先走了。”說着他繞過周一就往外走,誰知擦肩而過的同時手腕突然被一把扣住。

“楚總,”周一滿面笑容道,“你領帶歪了。”

他伸手替楚河整好領帶,動作十分緩慢而仔細,甚至有一點溫柔的意思。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地點也不對的話,這樣姿态站立的兩個人,旖旎得幾乎就像是一對情深意篤的愛侶了。

“……你好了吧?”楚河問。

周一退後半步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成果,“不忙不忙。”

他又伸出手仔仔細細的幫楚河理好衣領,甚至連每一個最細微的皺褶都輕輕撫平,動作仿佛撫摸少女的皮膚一般溫柔妥帖。半晌整理好後,才擡頭一笑:“相見即是有緣,如此良辰美景花好月圓,不如留下來聊聊人生吧?”

“……”楚河轉身就走。

周一也不攔他,就這麽笑眯眯看着,楚河直到快走出花園時才猝然止步——只見面前已經悄無聲息豎起了一座透明的牆!如果不是牆面上偶爾竄過一兩道藍色電流,在黑夜中就真要被忽略過去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周先生?”

周一還是那副十分從容的表情, “沒什麽意思,只想告訴你,在我面前還沒什麽人是說來就能來,說走就能走的。”

“巧了,周先生。”楚河不怒反笑:“這世上還沒人能想讓我走就走,想讓我留就留,今天你要不要試試做第一個?”

——夜風仿佛突然一頓,空氣寸寸凝結,閃爍出細小如刀鋒般的冰晶。

他們兩人周遭的花木,都同時發出了不堪重壓而斷裂的脆響。

“……楚總,”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當口,周一突然笑了起來:“你說話這聲口,真讓我想起我前妻……”

他周身氣勁驟然松懈,就像剛才針鋒相對的場景全是錯覺一般,笑嘻嘻打了個響指,緊接着身邊憑空出現一張擺着紅酒的高腳臺。他倒了杯淺淺的紅酒在水晶玻璃杯裏,就像剛才啥事沒發生過一樣:“楚總,來一杯?”

楚河冷冷道:“你腦子可能不太正常,去看過沒有?”

“噢我這樣就挺好的,你有問題?”

“沒有,”楚河說,“我就是覺得,怪不得你老婆變成了前妻。”

出乎意料的是周一對這個刺激一點反應都沒有,不僅如此他笑意還更盛了:“這個你就誤會了,我跟我前妻的問題很複雜,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說清的……這麽着簡單解釋吧,你見過人類夫妻離婚的主要原因是什麽?”

楚河內心突然覺得十分荒謬,但片刻後還是回答:“出軌,不育,感情不和。”

周一說:“感情和不和這種事見仁見智,我們之間曾經有兩個兒子,所以不育也可以排除了。至于出軌嘛,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少算也有千兒八百年了,就算戴個綠帽啥的也都不算事——你真不來一杯?”

楚河搖搖頭,周一打了個響指,除了他手裏的酒杯外剩下所有東西都不見了。

“我後來想想,他離開我的主要原因是,我們的長子死了。”

周一把紅酒一飲而盡,酒杯随手扔空氣裏,慢悠悠道:“他覺得是我害死的。”

楚河再也忍不住:“這話你應該對你前妻說,跟我說有什麽用?!”

“哦,可能我只是悶太久了,想找人評評理吧。”周一慢條斯理道:“畢竟殺子這個罪名太操蛋了,就算是我也覺得不太爽……況且我覺得害死孩子的明明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過分溺愛,縱容孩子犯下彌天大錯,招來六道神佛親自降下天譴……”

楚河轉身就走,花園門口的透明牆瞬間藍光大盛,随即被他暴怒一指轟然坍碎!

周一厲聲道:“我說你能走了嗎?!”

他的身影憑空消失,下一秒出現在楚河身後,一掌就向他喉嚨抓去!

楚河反手擋住他,揮拳狠狠把他臉打偏,緊接着被周一屈膝重踹到腹部——這下子簡直是太重了,換成尋常人可能五髒六腑都得從嘴裏噴出來!

饒是楚河喉嚨也瞬間湧上了鐵腥味,但他動作連頓都沒頓,當即把嘔出來的血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手肘自下而上啪的把周一打了個趔趄:“滾開!”

周一呸的突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瞬間兇性大起:“你說什麽?”

楚河向後退了半步——就這半步,周一的身影剎那間消失,又出現在他身後!

電光火石間楚河看到月光下周一的影子急劇變化,瞳孔瞬間張大又緊縮。這個過程他簡直太熟悉了,就算已經很多年都沒出現過,但只要看一眼就絕不會錯認——

是法相!

六道衆生天道第一,周晖祭出了他的天道法相!

“魔尊!出來!”周一抓住楚河重重按倒在地,擡頭只見瞳孔盡赤:“——當年地獄道沒殺你,給老子出來受死——!”

轟然數聲爆響,周遭玻璃盡數震碎!

楚河急促喘息,在暴雨般砸下的玻璃碎片中猛一起身,拔腿就往外跑。然而跑了沒兩步就被周一抓住後肩扳了回來,面色森寒道:“你給我在邊上看着……”

話音還沒落地,只聽身後傳來腳步聲,緊接着張順驚悚喝道:“哥!”

楚河呼吸一頓。

他驟然回頭,但現在畢竟是人身,被大塊碎玻璃在額角上紮了一下,血流滿面的蒙住了視線。眼角餘光中他只能看見張順沖了過來,一把就抓住自己擋在了身後。

楚河再能沉得住氣,此刻都忍不住想罵街了:“張順!你又為什麽在這!”

然而已經太遲了。周一臉色鐵青的揪住張順,跟拎個購物袋似的就想往外抛——

這一下如果抛實了,估計能把他直接扔樓下去。但緊接着出人意料的一幕發生了,只見周一拎着張順的手突然冒出黑煙,緊接着像被火燙了一樣驟然松開!

“這是——”

周一在電光火石間恢複人身,站在地上,挑眉看着自己的手。

他掌心一片血肉模糊,翻開的肉裏隐約顯出一個金色的“卍”字佛印,轉瞬間就消失了。

“佛骨轉世,”周一喃喃道,“……真是小看你了。”

“你幹什麽?哥你沒事吧?”張順驚魂未定的扶住楚河,看到那血流滿面的樣子簡直整個人都不好了:“我擦!你特麽被打了?!神棍!你他媽想死是不是,給爺等着!不讓你橫着擡出H市爺爺跟你姓!”

楚河反手抓住張順,喘息道:“走吧。”

“可是你……”

“你什麽!”楚河怒道:“現在就走!”

張順心有不甘,只得扶着他哥一步步往後退去。楚河沒工夫跟他解釋,只緊緊盯着周一,怕他突然又改變主意撲上來抽風。

但周一并沒有那麽做,他像是突然又冷靜下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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