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談心
謝瀚池道:“真沒抽?”
顧明奕偏頭看過去,夜晚的運動場這邊沒有路燈,只有手指間的香煙一點火光明滅,但他還是依稀能看見謝瀚池的輪廓,能看見謝瀚池正朝自己望過來。
心裏一動,顧明奕道:“要怎麽證明?”
謝瀚池也跳到了雙杠上,道:“如果抽煙會有味道吧。”
顧明奕道:“那你要聞一聞嗎?”
謝瀚池道:“不可以嗎?”
顧明奕道:“沒什麽不可以啊,但是煙還點着,我身上也肯定會有一點味道。”
謝瀚池道:“聽人說,抽煙是嘴巴裏有味道。”
顧明奕哦了一聲。
他跟謝瀚池現在只有差不多兩個拳頭的距離,晚風中,學校裏不知哪兒的桂花香清幽地飄了過來。
顧明奕忽然覺得心跳有點加快,然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就往謝瀚池那邊伸長了脖子,張開嘴:“你聞咯。”
距離倏然拉得更近,顧明奕幾乎能想象到謝瀚池睜大的眼睛,桂花香中,仿佛有另外的芬芳氣息無聲無息地氤氲開來。
有這麽一瞬間,兩個人幾乎要臉挨住臉,彼此都能感受到另一個人的鼻息噴吐過來。
下一刻,顧明奕猛地坐正了,眼睛看向別處,嘴裏道:“聞到了嗎?”
他想謝瀚池剛才可能也有點尴尬,因為謝瀚池過了一會才道:“沒煙味,你果然沒抽。”
“嗯。”顧明奕扯了一下嘴角,覺得自己剛才腦袋是真的發昏了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謝瀚池并沒有因此離開,而是仍然坐在雙杠一側,片刻後還問道:“顧明奕,你心情不好嗎?”
顧明奕正盯着手裏的煙看,忽然聽到這句話,下意識道:“你為什麽這麽問?”
謝瀚池道:“一種感覺吧。”
顧明奕道:“你感覺還蠻敏銳的。”
謝瀚池道:“所以你真的心情不好?”
顧明奕嗯了一聲。
兩個人再一次沉默下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誰也沒有說話。
顧明奕覺得謝瀚池挺奇怪的:如果謝瀚池是來找他回去上晚自習的,幹嘛坐在這兒不說話?如果不是,顧明奕不覺得以現在兩個人的交情,能讓謝瀚池不上晚自習跑來陪他幹坐着——雖然他打心眼裏是很享受的。
雖然看不見對方,但是在心情非常糟糕的當下,喜歡的人卻陪在身邊,哪怕對方并不知道他的喜歡,顧明奕還是覺得浮躁的心緒稍稍平靜了幾分。
其實謝瀚池也鬧不明白,自己不是來喊顧明奕回教室的麽,怎麽不僅沒叫他回去,自己也在這兒坐着了呢?
但可能是剛才顧明奕孤身一人坐在雙杠上的身影,也可能是顧明奕聽不出什麽情緒的語聲,讓謝瀚池覺得現在這樣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喂。”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更久,顧明奕打破了平靜。
“謝瀚池,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謝瀚池道:“你問。”
顧明奕遲疑着組織語言:“假如,我是說假如……”
謝瀚池敏銳地聽出了他話語裏的猶豫不決,便低低地嗯了一聲。
顧明奕終于一鼓作氣地道:“假如有一個人回到了過去,他可以改變未來嗎?”
謝瀚池道:“這像是一個科幻小說的命題。”
顧明奕悄悄松了口氣:“是嗎。”
謝瀚池道:“會覺得很矛盾吧,如果他改變了過去,那麽未來的他還存在嗎?那麽回到過去的這個他又是從何而來?”
顧明奕道:“好象有種平行空間的說法?”
謝瀚池想了想道:“嗯,就好象從一個點衍生出無數不同的線頭。”
接下來,兩個人就沿着這個“科幻小說的命題”展開了話題,顧明奕覺得跟謝瀚池說着說着,心緒徹底平靜了下來。
最後謝瀚池道:“我覺得如果一個人特別想要改變未來,那麽未來肯定是可以改變的啊,不是有個詞叫做人定勝天嗎?”
是啊,人定勝天!
顧明奕哈哈一笑,将手裏的煙頭掐滅了:“謝謝你。”
謝瀚池有點莫名其妙:“我做什麽了需要你謝我?”
顧明奕跳下雙杠:“心情不好的時候你陪着我,現在我心情好轉了,當然要謝你啊。”
謝瀚池也跟着他跳了下來:“如果是這樣,那我收下你的道謝。”
顧明奕道:“回教室吧,你不是來找我回去的嗎。”
謝瀚池道:“嗯,剛才邢老師去教室沒看到你。”
顧明奕道:“然後呢?”
謝瀚池道:“然後文崔崔說你不舒服所以出來透氣了。”
顧明奕贊賞地吹了一聲口哨:“果然她最能扯謊,要是靠寧佳木那我鐵定要被找家長了。”
謝瀚池有點好笑:“不是還有我嗎。”
顧明奕一想也是:“對哦,現在還有你。”
聽到這句話,謝瀚池沒來由地就覺得心情頗為舒暢。
等到了教學樓裏,上到二樓,顧明奕猛地停下腳步,扭頭道:“等等!”
謝瀚池道:“什麽事?”
顧明奕道:“你再幫我聞聞,身上還有沒有煙味。”
謝瀚池一邊覺得他這副樣子真挺好玩的,一邊湊過去聞了聞:“沒有,放心吧,剛才風一吹早就沒味道了。”
樓下正好拐過來一個老師,見他們倆站在前面不知幹嘛呢,就喝道:“你們兩個,不在教室在外面溜達什麽呢!”
顧明奕一把抓住謝瀚池:“跑!”
謝瀚池道:“好!”
兩個人加快腳步,飛快地将那名老師甩在身後,一下子就跑回了七樓。
邢靜見謝瀚池果然把顧明奕找回來了,就示意他們趕緊回座,也沒說什麽,便繼續講剛發下來的英語試卷了。
顧明奕悄悄踢了一下謝瀚池的椅子,輕聲道:“再說一次謝了哈。”
謝瀚池沒回頭,只伸出左手,做了個沒什麽的手勢。
到了第一節晚自習下課,寧佳木問:“顧明奕,你不舒服嗎?”
顧明奕眨眨眼。
文崔崔轉過頭沖他擠了擠眼,顧明奕立即領會到她的意思,張口就來:“是啊,下午覺得腦袋有點發脹,所以跑出去透氣了。”
文崔崔對他比了個拇指。
謝瀚池憋着笑。
寧佳木信以為真:“不要緊吧?現在還有沒有不舒服?”
顧明奕道:“沒事了沒事了,出去吹吹風透透氣,我現在身體倍兒棒,真的!”
文崔崔道:“我說了啊,不用擔心這家夥,都說禍害遺千年,照他這德性,咱們都有什麽事了他也能沒事啊。”
顧明奕瞪她:“怎麽說話呢,誰是禍害啊!”
文崔崔道:“誰是誰知道。”
不過雖然這樣說,文崔崔也還是低聲問:“真的沒問題吧?”
顧明奕道:“你不都說了禍害遺千年嗎,一點問題也沒有。”
他忽然很想笑,很想大笑。
從來都不知道,被朋友關心的感覺會這麽美妙。這是與前世那些狐朋狗友們來往的時候,根本沒有品嘗過的滋味。
那個時候,他其實也是被前呼後擁,被想方設法地讨好着。不管在哪兒,只要他登高一呼,自然便有許多人簇擁過來,熱鬧的時候是熱鬧非凡,顧明奕根本不需要知道冷清是什麽意思。但自從顧家倒了之後,他就明白了什麽叫做人心,什麽叫做翻臉不認人。從前屁颠屁颠跟在他屁股後頭的人,自那天起就再也見不着人影。便是在哪裏無意間遇到,仿佛還擔心跟他扯上關系,會招來洛家的打擊,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那些曾經從他手裏得到過不少錢財的人,也紛紛假裝不認識他。
呵呵,顧明奕在心裏冷笑,這些人,這輩子他自然不會再去打交道,便是他要當纨绔沒事幹去撒錢,也絕不會便宜了這些白眼狼!
等他再想到最近不冷不熱的顧明棠,顧明奕就自我安慰地想:其實哥哥會這樣,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自己又長大了一點,不再那麽毛茸茸的緣故。
不管怎樣,前世兄弟兩個的關系一直沒有好過,碰上面了連個招呼也沒有,也一直有人在中間挑撥,顧明棠都會為了保護他而死,顧明奕覺得自己犯不着把大哥想得太不堪。
但顧明奕也真沒想到,唐天祿從這麽早就存了挑撥他們倆兄弟的心思。
這是在幾天後,唐天祿得到顧承尚的邀請來顧家做客時,顧明奕的發現。
當時是周末的下午,顧明奕不知道顧承尚去了哪裏,但看樣子并不在場。他睡完午覺起床,下樓找水果吃的時候,就看到唐天祿在跟顧明棠說話。
因為是坐在顧承尚的書房裏,門開着,所以顧明奕可以清楚看到他們的大半張臉。
但要知道他們說什麽,他就做不到了。正所謂術業有專攻,顧明奕做不到,不表示別人做不到。所以他轉身就跑去叫來何新,讓何新找個合适的角度,看看唐天祿跟他大哥在說什麽。
他自然知道偷聽不是什麽搬得上臺面的事情,但因為深知唐天祿是怎樣一個無情又無恥的人,顧明奕覺得派人偷聽的自己理直氣壯。
對什麽人用什麽手段,對這種無恥小人,就是偷偷套麻袋揍上幾頓都是造福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