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修士這話說得玄乎, 步渝卻好像不是很意外。
他轉身要往地牢的方向走。
小修士見狀,忙道:“宗主, 仙門百家的人還堵在外頭……”
秦修頂着步渝的名義說瞎話,被抓進了地牢,這事旁人管不着。可是步渝公然袒護顧琰, 還揚言要讓人雞犬不留,堂堂天玄宗宗主, 和一魔頭厮混在一起,更何況有心人只要仔細觀察, 就會發現步渝對顧琰的态度不一般。
這還了得?!
封露臺一事之後,無關人員就被請出了天玄宗, 可他們總覺得事情不對, 所以步渝窩在房間裏看媳婦兒睡覺的這三天,他們就一直蹲在門口,等着讓步渝給個說法。
然而引得仙門百家衆修士成了天玄宗看門護衛的步渝并沒有任何要出去解決紛争的意思, 只是轉身去了關押秦修的地牢。
地牢裏光線昏暗,這裏平日裏一般都關押犯了錯的修士,所以設了一些壓制靈力的東西, 這些東西原本對步渝沒有半點影響, 但是……
步渝踏入地牢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摁了下胸口, 運氣将胸腔內的不适感壓下,這才面色如常地走了進去。
一間牢房前站着兩個修士,天玄宗修士清一色穿白, 這兩人卻是一身黑。臉上兇神惡煞,一個個手上都拿着帶着倒刺的鐵鞭,就差沒把“酷吏”兩個字按在腦門上了。
酷吏們看到步渝,鞠躬行禮以後自覺地往旁邊一挪,讓出他們背後的牢房。
漆黑又充滿腥臭味的空間裏關着四個人,步渝将目光移到中間那人身上。
說是人,還是要仔細掂量下的。
畢竟他除了身量符合世人對人的基本印象外,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點人的特征了。從上至下,秦修的身上布滿了無數個血窟窿,血已經流幹,有些地方的肉甚至開始腐爛。他的腦袋勉強挂在脖子上,只有一道細細的縫牽着,尋常人若是如此,腦袋早就跌地上了,也不知他是如何這般天賦異禀。
至于四肢跟軀幹之間的連接,也是這麽半死不活。
那小修士說得毫不誇張,因而才更讓人覺得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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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渝面對這樣的情景,卻依舊面不改色:“出雪劍是誰給你的?”
他問出了在封露臺上來不及弄清楚的問題。
他在天玄宗時就經常因為喜靜或者修行而神龍不見首尾,很多門內事務也會下交給各門主處理,故而即便消失個十天半夜,也無人會多想。
之前追着顧琰離開時,他化身成了攻玉的模樣,原本也是神不知鬼不覺,秦修一個外人怎會知道?而且居然還弄到了他匆忙之間來不及帶走的出雪劍。
步渝隐隐想起那個兩次要取顧琰性命,而一直游蕩在天玄宗裏的黑袍人,加上秦修之前在封露臺上用了獨生籠,雖說這籠子也不是血天盟的專屬,但他的直覺告訴他,秦修和血天盟必然是有關系的。
步渝盯着籠子裏的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散開。
被捅成馬蜂窩的秦修在一片黑暗中擡頭,一只眼睛從紛亂的黑發中露出,看上去好像從地府爬出來的厲鬼。
事到如今,他金丹被毀,靈根斷裂,也沒什麽好裝的了。
秦修勾了勾唇角,朝步渝露出一個怨毒的笑容,他沒有直接回答步渝的問題,而是發出一陣陰恻恻的笑,嗓子受損,讓他的聲音顯得格外難聽。
“步渝,你是殺不了我們的。”說出的話帶着詭異的自信。
這個我們自然是指牢裏剩下的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剛出去放風沒多久又回來的鹿承,另兩個也是百家裏比較出名的修士。
他們的情況比秦修好一點,但也沒好到哪裏去。
比較詭異的一點就是,他們傷成這樣,居然也還沒死。
仙門百家在外頭堵着天玄宗,除了顧琰的原因,還有的就是因為步渝沒有緣頭地囚禁了兩位名士。
秦修冷笑:“你就應該好好聽柳長卿當年的話,你今日如此行徑,除了将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沒有半點……啊——”
他突然發出一陣慘叫。
右耳被一道靈刃血淋淋地切下。
步渝眼中殺意盎然。
秦修大喘氣了兩口,掉耳之痛并沒有影響他的發揮,反而在看到步渝不快的臉色後更加起勁了:“急了?因為我動了顧琰?”
步渝琢磨着要不要把他另一只耳朵也給割下來。
一旁三人看到步渝如此反應,也只是冷笑。
鹿承:“步渝,你是護不了他的。”
他臉上的怨毒絲毫不輸給秦修。
直到今日他還記着當初步渝在道清殿上給他難堪的事情:“只要他恨着我們,就必然會來找我們報仇,只要他來……”
他不再說下去,而是專心欣賞步渝的表情。
步渝無論修為還是地位在當世都是無人能出其右,這些年若是存心要暗中使絆子報當年的仇簡直輕而易舉,可步渝從始至終都沒有動靜。
這裏頭自然有不可抗的因素。
鹿承相信憑步渝的能耐,一定一早就查出來了。
地牢裏一片黑暗,唯有幾道用來照明的昏黃靈光晃過,映照在步渝的臉上,晦暗不明。
當年柳長卿死後,他明面上要自持身份,替正道同僚們處決魔頭師父。可是暗地裏,他沒有一天不想要了秦修這群人的狗命。
各種手段慘烈的暗殺他不是沒做過,但就和今天一樣……
無論用什麽方式,都無法殺死這四個人。
直到後來,他終于查到了原因……
步渝擡眼,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
“千萬……別離開我。”
步渝想到顧琰抱着自己說出的那句話,手指不易察覺地蜷了一下。
這一百年發生了太多的事。
他多想就那麽守在那個人身邊。
可是……
鹿承的話提醒了步渝,撬開了他心底那個最為隐秘的想法。
他不可能真得鎖上顧琰一輩子。
等他得了自由,他一定會來找這個四個人報仇。
但根據步渝查探到的消息,他知道要報這個仇需要付出什麽。
從秦修能跟羅晟聯手就知道,這些家夥跟魔界早有牽扯。
魔界邪術詭谲異常,當年步渝就從秦修身上探得,這四個家夥結了連魂契。
這種魔界毒契的負面效用多到不可言述,但只要結了契,那麽參與解契人的靈魂就可以牢牢地捆綁在一起,永遠不生不滅。
修真界幾百年來都沒有出現過能抵抗天玄宗宗主的人,秦修這些人自然也不例外,但他們壞事做盡,知道哪一天一旦被發現,必然會不得好死。所以他們私自結下了連魂咒,将四人的魂靈束到了一塊兒。
換言之,現在他們每個人體內的魂靈,都疊加上了另外三人,韌性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如果說步渝是最強的矛,那他們體內的這個咒術,就是最強的盾。
即使那天下最兇殘的魔火也不一定能燒盡,所以那些加諸在秦修身上的傷,除了會讓他痛苦之外,根本殺不死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東西已經做到了長生不老。
步渝看着牢裏笑意篤定的幾人,忽然看向了跟着他進來的小修士:“等他醒了,你替他解了身上的鐐铐。”
他說着用靈力變出了一把鑰匙遞到啾啾小修士手上:“告訴他,秦修那群人被血天盟的人救走了,往西邊去了。”
小修士不明白步渝的意思,但也不好多問,轉身要走。
步渝卻又叫住了他。
小修士一回頭,昏暗的光下,他似乎看見步渝的眸中閃過了一絲悲戚的光。
“讓各門主加強結界,一旦看到人走了……”步渝暗暗握緊雙拳,仿佛在拼命隐忍什麽,“就永遠不要讓他回來。”
接下來還有些話,步渝似乎有點懶得說了,直接用靈力投送進小修士的腦海裏。
小修士讀完那一連串東西,整個人傻在了原地,他聲音顫抖:“宗主……”
可礙于身份,他除了乖乖照做,別無選擇。
雙腳一時間變得十分沉重。
小修士剛挪了一步,背後又傳來了步渝的聲音。
就在他以為步渝要改變主意時,後者卻道:“進去的時候,用靈力自封雙目。”
小修士:“?”
他一轉頭,又看見步渝勾了勾唇角,那是一種他從未想過會出現在步渝臉上的笑容,與他眸中還未褪去的悲戚之色融在一起,幻化出迷蒙而直揪人心的光暈。
“他沒有穿衣裳,”步渝認真道,“你不許看。”
小修士:“……”
等目送小修士出去之後,步渝收斂起了那一臉複雜的表情。
牢房裏的幾個人自然也聽到了他的話,還未及出言譏諷,步渝忽然道:“連生咒并非沒有弱點。”
他臉色冰冷,眼中透出的決絕狠厲讓人心頭一跳。
步渝手裏出現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靈器,腦中又浮現出了顧琰的身影。
他一直瞞着那人真相,不單單只是怕他暴走,也是為了……
步渝比任何人都清楚,顧琰要報這個仇,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承受不住再次失去他的痛楚,他也不能辜負柳長卿當年的囑托。
但……如果是他的話。
“一命換一命,”步渝舉起靈器,看這四個長生不老的怪物就仿佛在看幾件已經死掉的腐屍,“我的魂靈,和你們的相比,如何?”
大喘氣的秦修瞳孔驟縮成一條線,在意識到步渝要做什麽之後,瘋狂怒吼:“你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顧琰揪住步渝的衣領:你TM又想幹什麽?!你這個大騙紙!
恩,不會有事噠。
想不出昵稱的作者吧唧着薯片,穩如老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