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因為過于驚訝, 顧琰手上的力道有一瞬間的松動。
桎梏減去，那怪物從嗓子裏擠出一絲低吼聲。
顧琰回過神, 終于意識到之前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是從哪兒來的了。
雖然乍耳聽上去，它剛剛發出的聲音只是狗叫。可只要仔細分辨，就能發現那聲音裏還含着人特有的聲線。
顧琰轉了下手, 發現這怪物頭和脖子接縫的地方打着細密的線。
是被活生生地砍了頭，再接到這畜生身上的。
顧琰有一瞬間的沉默, 他盯着那怪物的眼睛。
恩，是正品沒錯。
而且看現在這樣子, 還留了幾分神智。
顧琰想過無數種報複秦修的手段，甚至連到魔界找幾頭畜生把他給那個啥都計入了考慮, 卻獨獨沒将這招考慮在內。
并非是他不想, 只是沒有這個能力。
如此高超的生物切割縫補，非精通醫理之人是絕不可能做到的。
紫辰閣、秦修、黑袍人、血天盟……
會對秦修有這麽大的恨意，把他活生生地變成一只畜生的人……
所有的事情在一瞬間撥雲見霧。
顧琰渾身發涼, 他想到自己在天玄宗地牢裏看見的一切，狠狠地将秦狗往旁邊的草叢裏一摔，沒有猶豫地沖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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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電閃雷鳴, 顧琰的眼皮跳得厲害。
他沖回屋, 發現屋門大敞。
步渝面無表情、直挺挺地杵在門裏。
顧琰：“怎麽呆在……”
話說到一半, 他的臉色驟然一變。
一個人從步渝身後慢悠悠地晃了出來。
步婵勾了下唇, 光影交錯間，那張妍麗妩媚的臉顯得極為陰森：“大人發現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
顧琰賠笑了下，笑意卻沒有到達眼中：“該是仙姬無意隐藏吧。”
他的目光緊緊地黏在步渝身上。
從他進來後, 步渝就僵着張臉，好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看他的眼神也毫無生氣。
失算了。
即使心裏覺得不太對，也有所警惕，甚至在離開前還在屋外加了結界，叮囑步渝不要開門……
但是，這畢竟是步婵的地盤。
他萬萬沒有想到，步婵會用自己的親弟弟來開刀。
那顆複靈丸他也試過，沒有任何問題。
“天玄宗地牢裏的那個黑袍人是你？”顧琰蜷了下手指，“你是……血天盟的人？”
步婵但笑不語，算是默認了。
顧琰微微睜大眼睛。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當年從血天盟手裏救下他和步渝，以及衆多年輕修士的就是步封和步婵，包括後來端掉血天盟老巢的人，也是他們。
可現在……
太多的問題擾亂了顧琰的思緒，他對上步婵的眼神。
那雙眼睛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含着真真假假的笑容，讓人讀不出背後的情緒。
但顧琰卻很自信地說出了一句話：“因為師父的事，你恨我。”
這樣就能解釋黑袍人……應該說步婵，為何三番兩次想要他性命了。
顧琰籲了口氣。
在剛得知柳長卿真相的那個時候，他怒氣沖天，在旁人眼裏，他那麽恨秦修那群人是應該的。但其實……顧琰那時也是極度痛恨自己的。如果不是步渝拼命攔着，他甚至都覺得和那群肮髒的畜生同歸于盡也不算什麽事。
是自己害了師父啊……
如今想來，步婵先前對自己的态度真是好得有點過頭了。
心愛之人因他而死，她又怎麽可能做到半點都不遷怒呢？
想到花圃裏秦修的下場，步婵內心對于柳長卿的死有多麽怨怼，用腳趾頭想都一清二楚。
很多事情一旦深入，就很容易串起來了。
“從你給我黃靈石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主意要我性命了吧？”
用四塊靈石重塑肉身的法子十分駭人聽聞，哪怕是當日的步渝只怕也不清楚，不然也不會明裏暗裏帶自己去找靈石了。
可步婵精通藥理和各種奇門遁甲，會知道倒也不稀奇。或許連重塑肉身時靈力會減弱也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時她故意把石頭給自己，就是為了等自己發招時來襲。
這也就能解釋為何黑袍人能在天玄宗裏來去自如了，畢竟那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顧琰忽然想到一事：“你為何要鹿燦，還有那黑貓族長老的性命？”
步婵笑了笑，不答反問：“大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了？”
顧琰一陣沉默，他剛才那麽費盡心思找話題，除了想弄清楚真相，更重要的是想觀察步渝的反應。
不過如今看來，他是真得毫無還手之力了。
顧琰的臉色沉得愈發厲害：“放了他，他是你弟弟。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嗎？”
他張開雙臂，一副随時要向暴徒交出自己清白身子的決絕樣。
步婵笑了笑：“若是放了他，我哪裏還是大人的對手？”
她頓了頓，意味深長道：“何況有我這弟弟在，你會輕易讓我取你性命嗎？”
兩人對視，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和諧的東西。
不得不說，步婵這人是真得很剔透。
剛得知自己師父真相的那一刻，他只想找秦修報仇，覺得自己怎樣都無所謂。可是現在……顧琰看着步渝，因為知道了這人的心意，他突然就舍不得死了。
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
他們兜兜轉轉一百多年，好不容易要修成正果了，好日子沒過幾天，怎麽甘心去死呢？
顧琰被戳破了心思，倒也不慌：“可仙姬別無選擇。”
他們打過那麽多次交道，甚至在自己還是裴昕時……
那時步婵那麽靠近她，卻沒有動手，而是選擇了那麽些曲折的法子，無外乎就是忌憚步渝，而現在，步渝傻了，修為大減。而自己的功力卻恢複了。
她除了用步渝來威脅自己，沒有第二個法子。
顧琰的眼裏閃過一絲殺氣。
就在這時，一把靈劍忽然在步渝手上乍現。
電光火石間，他已經沖到了顧琰面前。
顧琰及時運招，抵住了步渝的攻勢。
步婵的藥并非完全無用，顧琰能感覺到步渝的修為已經恢複了不少。
可是……
他沉着臉看向步婵。
步婵老神在在地笑道：“誰說我沒有別的選擇。”
她撥動了下手指，一根極細的靈線順着她指節的撥動晃了兩晃，線的另一端直接沒入了步渝的後腰。
她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如果是他要殺你，大人舍得還手嗎？”
居然用這麽爛俗的手段。
顧琰咬着牙，自古以來操縱活人殺人的術法都被歸為邪術，修真界明令禁止，連修煉的方法都被焚毀上千年了，步婵如何會這種東西？
可現在的情況……
絕不能傷到步渝，也不能讓他傷到自己。
顧琰語調急促：“大美人兒，你要殺了你的情哥哥嗎？！”
“殺了我你就沒有糖葫蘆吃了！”
“就沒人給你抱給你親給你做羞羞的事情了！”
……
顧琰臉不紅心不跳，在這種命懸一刻之際說了一堆叫人害臊不疊的話。
步渝沒什麽反應。
顧琰參考自己看的小話本，覺得自己可能走錯路子了。
他盯着步渝，聲音忽然沉了下來：“一百年前，我撞上你的劍，你親眼看見我掉下斷情河。”
他頓了頓：“一百年後，你還要親眼看見我死在你的劍下嗎？”
他說着，眼睛漸漸紅了起來。顧琰扯出一抹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如果這回我再魂飛魄散，你就真得找不到我了……”
他的聲音很輕，每一個字卻無比清晰地灌入了步渝的耳中。
原本他只是想學學話本，用些能觸動對方的話語來喚醒其神智。不過現在看來，最先遭不住的卻是自己。
如果真得讓步渝在這兒要了自己的性命，有朝一日，他清醒了，不傻了……
顧琰不敢想象他會做出什麽樣的事。
世上再無第二個柳長卿，還有誰會不顧一切來成全他們？
哪怕有，顧琰也再受不住那種慘烈的痛苦了。
世人都覺得修道之人的壽命是長長久久的，可是……他們一旦沒了性命，就很容易永世不得超生。
就好像……他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師父了。
顧琰感覺眼眶有點酸脹，視線變得朦胧起來。
依稀之間，他感覺步渝加諸下來的力道似乎弱了些。
步婵眯了下眼睛：“大人不用白費力氣了，複靈丸和轉魂術雙重下壓，從未有人能擺脫這樣的控制。”
顧琰知道這時應該把耳朵關起來，可卻還是将步婵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去了。
複靈丸和轉魂術放在一起有什麽作用他并不知道。但轉魂術是個什麽玩意兒他卻很清楚。
心跳轟然加快。
顧琰翕動了下唇：“你是說……”
步婵笑道：“大人就不好奇我這弟弟為何會變成這樣子嗎？”
顧琰的臉色有些發白。
他一直以為步渝這樣是步婵在潛入地牢裏時做了什麽手腳，她料定如果步渝出了問題，自己一定會帶他來紫辰閣。
可如果是轉魂術……
顧琰睜大眼睛，感覺自己可能想錯了最關鍵的一點。
“我可沒那麽大的本事讓他變成這樣，”步婵盯着顧琰，眼神如吐信的毒蛇，“靈關陣的痛楚，燒心葉時要用的魔火，還有在封露臺上暴走，大人做了這麽多有損魂靈的事情，憑什麽覺得自己到現在都能安然無恙？”
顧琰感覺自己的太陽穴被步婵的話敲得生疼。
有什麽東西要呼之欲出。
“他曾與大人訂過血契，”步婵下了最後一劑猛藥，“大人忘了嗎？”
顧琰猛然想起當初在妖界時步渝逼自己他血的場景。
“是你不能知道的契約。”
他想起步渝那時在他耳畔的低語，思緒有一瞬間的渙散。
就是那一瞬間的松懈，給了步渝可乘之機。
他突破顧琰的防守，手裏的靈劍當頭劈下……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存稿徹底報廢惹，所以之後的章節都是現炒現發，發文時間可能不太準确，給小可愛們說一聲鴨，給你們發紅包包鴨，希望可以早日從大豬蹄子戶籍裏脫戶T ^ 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