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心中之獸

“人生最悲劇的是什麽?”

“失戀,失業,失身?不,都不是。 ”

“而是原本相信的人卻背叛了你,天下最大的悲哀莫貴于此。”

沙漠的月亮顯得格外明亮,有一個人影站在岩壁上,對月長嘆,背影好不蕭條。

在他身後岩壁的陰影下,一群十幾二十個黑袍人聚在一起,沒有點燃篝火,只是靜靜地坐着。對于從岩壁上傳來的噪音,所有黑袍人都明智地選擇了無視。

就在半個小時前,他們才剛剛逃出那座地下基地,在在确定逃出了足夠的距離後,便于合作方的戰士們分開行事。至此為止,陳霖他們的第二次任務就應該算是結束了。至少,他們現在是這麽認為的。

“就一直讓他在上面,不去管一管嗎?”在一群幽靈之中,只有心軟的盧凱文一直放不下那個對月狼嚎的家夥,會時不時地擡頭看一下。

“當事人都不管,我們參合什麽?”胡唯說着,看了陳霖一眼。

陳霖道:“就讓他在那發會癫好了。”

“但是,阿爾法教官都那樣好久了,真的沒問題嗎?要不我去看一看?”

“盧凱文,你就是太愛操心了。”胡唯道:“對于那個家夥你還有同情心,別忘了當時他是怎麽整我們的。”

“可是……”

“而且人家在崖壁上吼,想要引過去的可不是你。正主兒還沒去,你去有什麽用?就讓他一直在那裏吼吧,什麽時候把敵人引過來也沒關系。”

陳霖放下手裏的東西,看着話裏有話的胡唯。半晌,站起身。

“我上去看一下。”

說着就沿着坡向崖壁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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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候,唐恪辛卻不見人影。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

陳霖傷到崖壁上的時候,阿爾法已經不知道說到那一段兒去了,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看着這時已經坐在崖上一塊岩石上,背對着自己的阿爾法。陳霖走到他身後,站定。

“教官,不指示我們下一步的任務嗎?”

“沒心情。”

“那我們這次任務算是通過嗎?”

“不知道。”

“接下來還有沒有後續,教官?”

“不想告訴你。”

“是嗎?既然教官不想被人打擾,那我就先走了。”

陳霖不再多話,轉身就向崖壁下走。他已經仁至義盡,沒有心思再來陪在這裏發瘋的阿爾法,即使就這麽下去,胡唯也再也找不到借口來寒碜他了。

“等等!”正在這時,一直背對着他的阿爾法卻突然出聲了。

“誰準你下去了?”

“也沒有人要我留下來。”

“也沒有人要你走啊!”

“我覺得教官您還是需要一個私人空間,發洩發洩比較好。”陳霖道:“我還是先告辭。”

“停下,停下!”阿爾法連忙轉過身來,“有說要發洩嗎?不對,你站在這裏把話給我解釋清楚,才是最好的發洩。”

“解釋?我有欠你什麽解釋麽,教官?”陳霖不解道。

阿爾法聽見他這麽說,不樂意道:“欠的可多了,我一一來問你。”

“請便。”

“你是什麽時候聯系上唐恪辛,讓他來救你的?”

“事實上并沒有,直到他出現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會來。”

“哼,是嗎,那我再問你。如果當時你不知道他會來的話,你會用什麽方法逃離那?”阿爾法問:“難道就坐以待斃了?”

“辦法總是會有的,但是我不會坐以待斃。至于唐恪辛會來,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阿爾法不相信道:“不肯老實回答?恩?”他突然站起身來,回過身來看着陳霖。

一直背着陳霖,阿爾法直到這時轉過身來,陳霖才看見他臉上的異樣。再仔細一看發現那竟然是,竟然是一塊淤青的痕跡!

陳霖驚訝,“你……”

“我?”阿爾法笑了,“是嗎,你看見這個了。”

阿爾法指着自己右眼上的淤青,道:“這是剛才唐恪辛離開的時候順手給我留下的禮物,是不是很有紀念意義?我也很意外,他竟然臨時還給我留下這樣一個驚喜。說什麽,這是對我好好照顧你的報酬。”

摸着臉上那一塊淤青,阿爾法道:“接受這個禮物後,我心裏着實忐忑了一番。覺得自己沒盡什麽責,妄收這樣一份大禮。不如從現在開始,我來好好‘照顧你’,如何?不過,我在此之前還沒有問你一個問題,那就是——”

阿爾法頭上的青筋挑了挑,似乎是忍不住了。

“明明說好最後那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的要求。唐恪辛那家夥發什麽脾氣揍我?!”

陳霖嘴角動了動,看着頂着黑眼圈的阿爾法實在是覺得有些滑稽,但是他又不得不忍住,可不能在這個時候觸阿爾法的黴頭。

“我真的沒說什麽,也的确告訴了他,如果我出了意外絕對和你無關。”

“你對他說,絕對和我無關?”阿爾法挑眉,“是啊,這麽說的确很好,絕對絕對不會讓他多想,也絕對絕對不是你故意這麽說的,不是嗎?”

“呃。”注意到氣氛似乎是有些不太對勁,陳霖悄悄後退一步。

“其實我那時候沒有想那麽多,也沒想到他會誤會。”

“誤會。”阿爾法笑了。“還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他從崖壁的那一頭走過來,腳步很慢,卻很穩,一步步地在接近。

黑幕下的沙漠顯得分外寂靜,在這高高的崖壁上,崖壁下其他隊員的對話聲都只是隐隐約約地傳了過來。

而在這崖壁之上,只聽見阿爾法的腳步聲,還有他低沉的嗓音。

“世界上最悲慘的是什麽?是相信一個人卻被他背叛?不,不是。”

看着一步步接近過來的阿爾法,看着那雙在月色的映襯下反射着光彩的灰眸,陳霖莫名覺得有些危險,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世界上最悲慘的不是什麽背叛與背叛、愛與不愛,而是——”阿爾法走到陳霖面前,那眼睛直直盯着陳霖,陳霖被他盯得無法退後一步。“而是明明有無數人在笑,無人在哭,你卻不明白他們是為什麽要那麽做。哭很有意思嗎,笑很有意思嗎,失去重要的事物很痛苦嗎?痛苦又是什麽?你明白當所有人都沉浸在他們的情緒裏,你卻絲毫無法理解的那種感覺嗎?”

“你無法理解別人,他們也無法理解你,就好像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存在。”

阿爾法停住腳步,站在距陳霖的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不過至少,我今天明白了痛是什麽,”他摸着眼睛上的淤青,“那一拳打得還真是不輕。”

“我建議你用藥敷一敷。”陳霖故作冷靜,轉移話題,“不然明天起來會很難看。”

“對了,還有一樣,我最近也明白了另一種感情,一看到你就會不由自主地從心裏迸發出來的。”阿爾法卻沒有接他的話,“你猜是什麽?”

“……”

“是憤怒。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有一種堵得慌的感覺,看你做什麽事都很不順眼,很奇怪,從來沒有覺得對別人會有這樣的情緒,竟然一見到你就覺得憤怒。”阿爾法道:“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天生不和?”陳霖道:“如果這樣,教官你應該學會眼不見為淨,我現在就可以離開,讓你清靜一點。”

“我準你走了?”

阿爾法壓低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

“如果你再後退一步,我不保證能不能有耐心克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去扭斷你的脖子。”

陳霖小心翼翼地,将後撤的腳步收回來。這個變态一旦真的動起真格的,他還真不是對手。

“聽話才是乖孩子。”阿爾法道:“繼續回到剛才的話題,為什麽一看到你就覺得不順眼,看你做什麽都覺得礙眼。這個原因我想了很久,最近才找出答案,你想聽一聽嗎?”

“那是因為,看着你在那邊假裝好人,在那邊與其他幽靈玩什麽扮家家的團隊游戲,我就覺得惡心啊。”阿爾法低笑,“那感覺,就像是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在做一些愚蠢的事情,在僞裝地好像一個無辜的正常人一樣。我真的覺得忍受不了。為什麽呢?”

他湊到陳霖耳邊,“為什麽,你明明和我是同一類人,卻要去做那些白費力氣的事情?”

“在海島上的時候,丢下他們,自己一個人存活下來不就好了嗎?”

“被關在倉庫裏的時候,用別的家夥做擋箭牌不就好了嗎?”

“還有,在這一次的任務中,反正對方都是死士,你就讓他們乖乖地死在基地裏,不就好了,嗎?”最後一個字,幾乎是貼着陳霖的耳朵說的,那聲音從耳膜似乎直接傳進他心裏。

陳霖僵硬得無法動彈。

“為什麽要做這麽多徒勞的事情,遵從心裏最簡單的欲望不是簡單許多?”阿爾法伸出手,緊緊抓着陳霖的胳膊。“明明是我一樣的家夥,竟然做這麽多多餘的事。難道你以為僞裝成一個善良的好人,你心底的野獸就不會跑出來了?”

陳霖無法動彈,他聽着阿爾法的聲音如魔音一樣環繞在耳邊。

“不,它還是一只潛伏在那,一直在窺視着你,等待你放松警惕,然後……”

“啊嗚一口!将你,将你周圍所有的人都吞噬幹淨!連一點骨頭渣子都不剩!”

阿爾法大笑,看着陳霖蒼白的臉色,像是看見什麽好玩的事情一樣手舞足蹈地拍起掌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太期待那一天了,快點來吧,快點來吧!”

背後不知什麽時候被冷汗給浸濕,陳霖看着眼前這個狀若瘋癫的家夥,眼神漸漸低沉下去,右手悄悄地伸向背後。

那裏有一把匕首,一把可以輕松地破開人心髒的匕首。

威脅必須要消除,威脅必須要消除。

阿爾法還在瘋狂地大笑,而陳霖卻一直盯着他,汗濕的手掌已經握向匕首的手柄。

一陣狂放突然席卷而來,緊接着是巨大的轟鳴聲,好像雷鳴一樣轟然作響,落在每個人的耳邊。

陳霖的右手猛地一顫,他擡起頭來,看到天空中數架直升機正在接近。

而這時候阿爾法也安靜下來,注視着那些突然到來的鋼鐵巨獸。

最佳的機會錯過了。

陳霖這麽想着,收回了右手。

其實,阿爾法說的并沒有錯。他心裏一直有一只野獸,只是,沒有藏起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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