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曾照彩雲歸6

“五靈線,上承天,下接地,縱穿五靈……”

晏清溪正帶着弟子們看五靈線,聞千書便站在後頭,半垂着眼,負手而立,表面仙風道骨,實則困得頭疼。

她這幾日又要幫着師父處理事宜,又要跟着師叔管看新弟子,白日忙得喝不上水,夜裏罰抄得腦脹頭昏,還得擠着時間修煉,免得露餡——當然,露餡只是說給2333的借口,聞千書現在更怕罰抄。

聞千書:“我要是熬夜猝死了,算工傷麽?”

2333:“放心,我們一般都會給修複員維持好身體狀态,別說熬夜幾天,通宵幾年都沒問題。”

聞千書愁。

聞千書開始思考現在立刻倒地昏厥,是不是就能多睡會兒覺。

晏清溪:“之前教的五靈訣可記清楚了?”

聞千書一個激靈,移開視線,不去看晏清溪。2333懷疑上輩子的學生經歷恐怕就教會她一件事——老師但凡問個問題,是絕不能和他對上視線的。

一旦這視線對上了,下一秒就可能被點名。

底下弟子紛紛道:“記清楚了。”

聞千書松了口氣。

2333:“出息。”

聞千書:“出息不能使我免于罰抄。”

2333頭疼,2333放棄,2333換了話題:“你想好接下來怎麽處理言寒了麽?”

聞千書:“怎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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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臉無辜道:“我還等你提點建議呢。”

2333:“……”

2333:“聞千書!”

聞千書不為所動:“你真沒建議啊?”

2333:“我要是知道怎麽做,還找你做什麽?”

聞千書心底笑了笑,語帶遺憾道:“是麽?那咱們只好靜觀其變啦。”

2333咬牙切齒:“宿主——”

一旁晏清溪道:“好,那你們一個個上來,調用五靈訣,擊在這根線上。”

聞千書垂着眼簾,視線卻移過去,餘光看着半側方的言寒。小姑娘尋常的弟子裝束,一旁人三三兩兩,悄聲議論,她卻獨自站着,不言不語。

水蛇腰,細長眼,眉梢帶一點妖族的豔。她身後不遠,拂柳舟正散着柳條,風過,柳條纖細娉婷,分不清人如柳,還是柳學人。

新弟子們挨個上去,念訣,擡掌,試探着拍在五靈線上。五靈線嗡鳴,發出不同聲響。晏清溪凝神靜聽,一個個糾正法訣。有的人學得快,一兩遍便知曉了;有的人學得慢,反反複複地磨,但這東西往往越有人盯着越慌,越慌越做不對。

言寒前一位便是如此,也是個言家村的小姑娘,偏偏法訣老也說不對,五靈線分毫不動,急得她滿頭大汗。晏清溪提點了她幾句,之後便不說話了,一雙冷泉似的眼就看着她,看得她額角密密麻麻全是汗珠子。

過了片刻,她仍是說不對,晏清溪道:“再想想,多用用功。”

于是她戰戰兢兢下來,言寒便接着上前。她擡掌一按五靈線,線身一動,音色清亮,若溪水涓涓,擊石落珠。

晏清溪垂了眸,竟是微微一點頭,道:“不錯。”

言寒行禮退去,又有新的弟子上前。

鳴鋒臺長風呼嘯,過柳尋天。蒼雲簇擁住白日,往來間瀉下冷白的光,映着晏清溪,映着言寒,映着紛亂的柳條,映着下方的,遠處的,遙遙望不見盡頭的海。

晚間,聞千書向晏澄泉回禀了這幾日的狀況。待到要出門時,晏澄泉突然叫住她,遞過一封信道:“是了,你近日若是得空,替為師去一趟焰雲天,雲首座有事相商。”

聞千書接下信封,晏澄泉又囑咐:“你若是辦得到,便幫一幫;若是辦不到,也不必勉強。”

聞千書應下,行了禮,道別出門。

夜色沉沉,四周燈火幽微。

零星光點搖曳,半倚在流水凝成的燈盞裏。

聞千書垂眸掃了眼信,将它展開,正待要看,突然又攥住,扭頭問:“誰?”

不遠處走出來一名弟子,道:“師姐。”

聞千書認得他,是一位師叔的徒弟,這幾日也幫着照看新入門的人。

聞千書:“怎麽?”

那弟子有些拘謹,搖頭道:“無事,恰巧經過這裏。”

聞千書:“是出什麽事了?”

弟子咧咧嘴,幹巴巴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勞師姐費心——”

他眼瞧着聞千書側了身,就要向新弟子居所走去,趕忙跟上:“唉唉——師姐,真不是大事,就是——就是有兩個新弟子險些打起來,好在發現的及時,叫我們給攔下了。”

“師姐,可求求你了,千萬別告訴師叔。”

聞千書:“那可不——”

2333:“咳咳!”

聞千書:“那可不會。”

弟子:“太好了。”

聞千書:“說罷,到底是什麽?”

打架都給攔下了,還匆匆跑出去做什麽?肯定還有別的事。

弟子:“……”

“是——”

聞千書是萬萬沒想到,萬萬想不到。

她站在弟子居的一個房間裏,裏外圍着好幾個師弟,中間站着言寒、一個半大的少年,還有個小姑娘。

打架的是言寒和少年,難住這幫弟子的卻是小姑娘。對方垂着頭,兩眼通紅,淚珠子斷了線的淌——是白日裏那個五靈訣用不出的人。

2333:“……”

就這?就這?

聞千書環顧一周,一群師弟冷着臉,但是大半都耳朵發紅——他們聲稱自己“非常盡力地安慰了”,結果越安慰對方哭得越厲害。他們迫不得已才要其中一位出門,想去請一請拂柳舟的師姐,理由竟然是“木氣溫和宜人,自然是比咱們用冰的效果好。”

“所以師姐千萬別告訴師叔。”那位弟子暗地傳音道,“這,這叫師叔知道了——”

他捂住臉,強行解釋:“師叔不喜歡別人哭,知道了對小師妹不好。”

2333:“……”

你是覺得太丢臉了吧?

打架的少年叫言慎行,鼻青臉腫,眼角帶傷,正瞪着言寒:“就是你欺負燕燕!”

言燕——那個小姑娘忙道:“不是的,沒有——”

言寒也是半臉傷,冷眼望言慎行,一言不發。

“停下。”聞千書道,“你們兩個,把傷治了。”

她又轉頭看言燕,“你,跟我來。”

小姑娘哭得打嗝,一張小臉梨花帶雨。

情況聞千書也聽到了,說是言慎行家同言燕家為鄰,言慎行便自覺要照顧言燕,結果今日找來,發覺言燕正在床邊哭,又見同住一屋的言寒坐在一旁,自顧自點燭翻書,修行法術。這位“慎行”二話不說,斷定言寒欺負言燕,兩人你來我往嗆了幾句,就打了起來。

聞千書同2333道:“得,這可真是謹言‘慎行’。”

到了另一間房,聞千書關了門,帶言燕坐下。

原書中查無此人,許是死在了開頭那一場妖族入侵裏。

聞千書垂眸看她——正是幼苗抽枝,花蕾般的年紀,汪了水的眼,全然不知自己活過了一場大難。

活過了一場大難啊——

未見生死前,總覺得萬事皆難。

聞千書遞了張帕子:“不識字,怎麽不說出來?”

言燕一驚,吓得眼淚都斷了。

2333:“?”

言燕:“我,我——”

這次,言家村并未遭屠,自然晏澄泉也不會把所有言家村的孩子帶回來。言燕既成功來了,便有幾分天賦,如何會五靈訣也念不出來?

無非是不識字,晏澄泉教得她記不下來,又一時背不住。

言燕咬着唇,道:“我爹爹說,說姑娘家念書不好,不讓我念書。”

她仰起頭,急切道:“我不是不用功,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終于是面露沮喪,低了頭:“我只是想念書,不知道要怎麽開始。”

聞千書:“那我先教你背會了五靈訣,過些日子,帶你去認字。好不好?”

言燕一下直起身,雙眼發亮:“真的?”

“真的。”聞千書,“你只需記着,有什麽事、什麽煩惱,便說出來,找師兄也行,找我也行。”

言燕連忙點頭,又起身邁步子靠過來,軟軟道:“那,那姐姐,你不要告訴慎行哥哥,好嗎?”

聞千書挑挑眉,道:“好。”

待到言燕出去,再三言明言寒未曾欺負她,言慎行便低着頭,紅着臉道歉。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解決後,聞千書問師弟要了花名冊,翻着看。

五靈山的花名冊向來記得多且雜,恨不得将每一人每一日每一事都記下。五靈山的弟子愛叫它“流海賬”,因為單單的流水已不足以形容它的啰嗦瑣碎。

聞千書翻到言燕那一張,看了看又合上。

2333:“怎麽了?”

聞千書:“她爹是言家村的私塾先生,教書的。怪不得來的時候沒人留意下,送她去識字。”

合着這幫人默認她會了。

2333:“那她幹嘛不說?”

聞千書:“小姑娘崇拜她爹,覺得識字很厲害;又喜歡鄰居家哥哥,不肯露短。”

不然就不是怕言慎行知道,是怕晏清溪知曉了。

“寧可被晏清溪盯着,也不肯在言慎行面前說。”

聞千書贊嘆,“是個狠人啊。”

2333:“你又知道了,她還是個小姑娘,就開始在乎面子了?”

“我當然知道。”聞千書已走出了弟子居,四下無人處,她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道,“我也是小姑娘長大的。”

2333:“哈?”

“你再說一遍?”

聞千書笑了:“逗你的,我生下來就是怪奶奶。”

2333一噎。

2333實在想不明白,聞千書好好一個人,怎麽偏偏長了張嘴?

聞千書拍拍手,再次抽出那封信。

宣紙薄,雲紋烈。焰火般的紋路繪滿,若火舌舔舐,蜿蜒出幾行字。筆鋒蒼勁尖銳,力透紙背。

聞千書忽又想起雲彩,想起她眼角那彎鈎月,也是這樣頭尾尖尖,唯獨笑起來時一折,就像将月色折進眼底,銀輝混入墨夜,再滴一滴露水,淺瞳澄澈,水光潋滟,真是,真是——

聞千書嘆口氣。

真是太好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

ooc小劇場:

2333:鑒定完畢,聞千書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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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之前一直在忙着作業、考試和畢設的事情,接下來繼續三天一更~比心(1/1)

養肥看養肥看,我碼字是真的慢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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