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夢後樓臺高鎖14
這場面過于詭異,誰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
周啓明與尚辭面面相觑,樓酒槍指着姜謠,聞千書刀壓着她脖頸。
尚辭:“秦書,你先把刀松開。”
聞千書根本不聽他的,反而壓得更緊。
樓酒:“小書。”
聞千書撇撇嘴,将刀移開,然而樓酒的槍沒放下,還是指着姜謠:“起來。”
姜謠抿抿唇,剛一用勁,便覺肩背一疼。還是尚辭嘆口氣,走過去彎腰把鞋櫃擡正,再伸手把姜謠拉起。
接下來他又試圖去幫最底下的秦書,可對方手一撐,自己起來了。
小瘋子疼得龇牙咧嘴,卻笑嘻嘻的,兩眼盯着他們。
尚辭突然意識到了,她在防備他們兩個。
尚辭:“……”
尚辭當了這麽多年搜查隊隊長,頭一回給人用這種眼神打量,一時間內心複雜。
偏偏理虧的還真是他們。
聞千書摔姜謠的那一下動靜太大,很快有鄰居過來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樓酒客氣地回答幾句,示意無礙,而後關上門。
餐桌兩側各坐了兩人。
一面坐着沉着臉的姜謠與哭笑不得的尚辭,一面坐着笑盈盈的聞千書和滿臉茫然的周啓明。
樓酒擡手,将鞋櫃推到一旁,放好:“怎麽回事?”
衆人都在互相觀望,沒人說話。
樓酒走過來,卻沒有坐,只是俯身,雙臂撐住桌子,語氣非常平靜:“說啊。”
尚辭:“……”
周啓明:“……”
這兩個人常年跟樓酒呆在一起,立刻意識到她真的生氣了。
周啓明果斷撇清關系,就差舉雙手投降,搖白旗示弱:“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都不認得這兩個人。”
尚辭眼看着姜謠要開口說話,一把摁下她,道:“我來解釋。”
他一邊思索措辭,一邊看向聞千書。聞千書挑挑眉,看明白他意思,站起來笑道:“那我先去卧室裏,就不聽你們——”
話沒說完,她手腕被一拉。
樓酒握住她手腕不放,視線還是盯着姜謠:“說。”
尚辭只好硬着頭皮将姜謠的猜測說了一遍,然而越說,周啓明的臉色越白,說完之後,周啓明整張臉上活像下了場雪,眼見着就要雪崩。
尚辭也看出不對勁了,但礙于樓酒,沒繼續問下去。
樓酒轉開眼,對周啓明道:“解釋給他們聽,你為什麽離開研究所。”
周啓明張了張嘴:“我,我——”
他“我”了半天,沒“我”出個什麽東西。
樓酒的生氣非常安靜,她不拍桌子,也不吵嚷,但你就是能看得出她在生氣。
眼見着周啓明話都說不利索了,樓酒開口替他說:“因為他拿他女兒測試反喪屍藥劑。研究所覺得這是一樁醜聞,就把這事情壓下來了,沒有公布詳細信息。”
姜謠:“測試?”
周啓明吞了口唾沫,說:“當時反喪屍藥劑已經研究出來了,但是,一直沒能出現成功案例。”
“那個時候很少單兵作戰,一旦被喪屍咬了,搜查隊的醫生會立刻進行截肢手術,咬哪裏截哪裏,好歹還能保住一條命——所以大部分輕傷隊員都會選擇截肢,只有少部分無可救藥的,才會選擇注射反喪屍藥劑。”
畢竟少一條胳膊或腿還能從前線退下,呆在基地養老,要是注射了反喪屍藥劑,誰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麽後果。
姜謠:“周念月不是第一個接受注射的?”
“不是。”周啓明乍一聽這個名字,愣了片刻,又說:“她前頭已經有些人接受注射了,但是他們受傷太重了,很難救回來。”
周啓明皺眉:“我和研究所解釋了,希望能投入輕傷治療,但是研究所不放心,覺得零治愈率的藥劑如果強制使用,會引起恐慌。”
他偷偷看了眼樓酒,結結巴巴道:“我就,我就——”
樓酒:“他就把他女兒拉到喪屍面前咬了一口,然後給她進行治療。”
“治療很成功,基地便宣稱發明了一種新的藥物,換了個包裝,再次投入前線使用。”
尚辭有些呆,然而姜謠不甘心,繼續問:“所以您為什麽要離開研究所?”
聞千書看了姜謠一眼。
周啓明:“因為這個藥劑沒能救得回我老婆。”
“反喪屍藥劑直到現在,還是有一定的失敗率,何況當年的第一代。”周啓明苦笑道,“當時,是我太狂妄了。我以為救不回的那些人只是因為他們受傷太重,已經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而我的藥是沒有問題的,所以——”
所以他才敢拿他女兒的命去證明。
他擔保一定能救回女兒,只是用她測試一下而已。
他也是這麽和樓玥解釋的。
然而樓玥不聽,她只是抱緊了他們的女兒,拿了一切可以摸到的東西砸他,歇斯底裏朝他吼:“周啓明,你這個瘋子!你這個冷血的、你這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離婚,我們離婚!”
他們的小女兒肩膀上還留着猙獰的齒印,高熱褪去,只剩下蒼白的臉。她縮在母親懷裏,露出一雙淺色的眼睛。
周啓明:“阿玥,你聽我說,這個藥一定能成功的,它一定能救好多人——阿玥,你是搜查隊的,你難道不希望基地裏再不會有人變成喪屍——”
“一定能成功?”樓玥呸了他一聲,雙眼通紅,目露兇光,“那你怎麽不自己去試呢!”
“你怎麽不自己去死呢!”
周啓明僵立。
一個陶瓷杯子砸在他額頭,又掉到地上,留下滿眼碎片。樓玥喘着粗氣,惡狠狠地瞪着他,一把抱起女兒,将她整個人雙腳離地的抱着,護進自己懷裏:“念念,念念不怕。”
“媽媽帶你走。”
樓玥和他離婚了,她寧願把女兒寄養在基地的托兒所,也絕不給周啓明看一眼。她還打了申請,請求給念念換名字:“周啓明,你要還是個父親,就把念念的一切信息封起來。別再來找她,也別妄圖對她做什麽後續研究!”
周啓明:“我不會再對她做什麽後續的研究的,阿玥,阿玥你別走啊——”
阿玥,你別走啊——
別走啊——
她走了,她走在之後出的一次任務裏。
真奇怪,她明明這麽恨他了,卻還是相信他的藥,選擇了接受藥物注射。
也許她不是相信他,只是她現在要一個人帶着孩子,如果截肢會很不方便。
知道她死訊的時候,他正在喝酒。
他反複想,阿玥說得不錯,他再确定,再自信,這東西都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不然他為什麽自己不試呢?
那一句話精準地戳破了他的借口與他的自負,叫他從狂熱的研究狀态轉冷,甚至有些太冷了。
他是離婚之後開始喝酒的,很快他就發現酒是個好東西,喝了能讓人省心。他給念念辦好了一切手續,把錢都打給了她們母女,也和基地申請好了,請求封鎖她們所有的消息。
連結婚記錄他都抹掉了,希望樓玥不要因為是他的前妻而感到困擾。
所以他們把念念送進門的時候,他有點愣,以為在做夢。
念念小時候就不愛說話,但很乖,長得也好看,學校老師都喜歡她。
那些人說他是小孩子的唯一的家人了,而這個小姑娘之前申請了改名,現在姓樓,請問名字叫什麽,他們好登記。
他真的以為自己在做夢,充耳不聞,又拿了酒瓶往嘴裏湊。
裏頭沒剩下一滴液體。
他嘟囔去摸新的:“酒,酒——”
工作人員皺着眉對視,卻聽到人說:“樓酒。”
那個小女孩揚起臉,平靜地說:“名字就叫‘酒’,樓酒。”
“如果你們登記好了。”她說,“請離開吧。”
從那以後,他們父女的關系再也沒好過。他曾經想好好照顧樓酒,但她遠比他想像的獨立。她自己上學,放學,填志願,考大學,煮飯,洗衣服,好像有或者沒有這個父親,于她沒有任何影響。
到後來,周啓明甚至都有點怕她。
怕她的井井有條,怕她的不茍言笑,怕她冷淡的、淺色的眼,怕她看人的時候,目光裏混雜的金屬般冰冷的審視。
好像她眼裏只有病人,又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是病人。
周啓明閉了閉眼,停住思緒,接上之前的話說:“所以我接受不了打擊,離開了研究所。”
他更怕他留在研究所,真得變成樓玥嘴裏那個“對女兒進行後續研究”的人。
這真相同他們的猜測相距甚遠,以至尚辭和姜謠都是沉默。姜謠扶住自己的額頭,撐在桌子上。
聞千書卻突然開口,問:“姜隊長的姐姐腿不好,我能問一問,是怎麽回事麽?”
姜謠一怔,扭頭看她:“出了點意外。”
聞千書沒有退,反而有些咄咄逼人,笑道:“什麽意外?”
2333:“……”
2333終于知道它不對勁的感覺哪裏來了,聞千書現在這個笑法,分明是從那部她覺得“不對勁”的恐怖片裏學的。
2333:“?”
你每天都在研究些什麽呀?
我求求你了,別再這麽笑了,我都開始害怕了。
姜謠抿抿唇,看着她。
聞千書卻笑道:“嗯?不能說麽?”
“好了好了。”尚辭拉架,和聞千書說,“今天實在是我們的錯,非常抱歉,這件事情先不提,以後哥哥幫你問……”
好容易把兩個人拉開,尚辭好聲好氣地安撫了秦書一陣,一擡頭,卻正對上他們隊醫的視線,立刻覺得自己壽命都短了一截。
他宛如刺猬身上紮着的蘋果,鎮着一群刺頭。
他小時候聽媽媽說姑娘們都是溫柔可愛的,長大了才知道媽媽說的都是騙人的。
不然他爸為什麽不說?
緊接着,尚辭看到樓酒松開秦書的手,小瘋子卻不瘋了,露出一個很乖的笑。
尚辭:“……”
這群人的溫柔可愛,都給了同性嗎?
尚辭覺得這事不能細想,于是轉頭對周啓明問正事:“周先生,我們想有件事請教你,不知?”
周啓明去看樓酒,樓酒:“問吧。”
于是他們開始讨論高柏的事情,路上的事情。周啓明雖然離開研究所很久,但畢竟是發明出反喪屍藥劑的天才,很多原理都明白。
聞千書則坐下,向後一靠,被木制靠椅膈得一抽氣。
她同2333解釋她的做法——這一點真叫2333驚異,但又老覺得聞千書現在這麽好,一定在憋大招:“之前是我想錯了。”
2333:“什麽?”
它雖然吃不消聞千書,但現在對聞千書有股盲目的信任,當然,它單方面認定這叫“慧眼識英雄”。
“英雄”現在正腰疼,在凳子上扭了扭。
2333忍不住問:“你腰沒事吧?”
“沒事,我就是坐不住。”聞千書胡謅,又繼續分析姜謠,“我之前以為問題在五隊不相信姜謠身上。”
“後來發現不對。”聞千書坐直身體,讓自己好受一點,“姜謠自己也不想要五隊相信她。”
聞千書:“這就難辦了,我不知道她還在防備什麽,但希望有我做對比,她和尚辭能更接近吧。畢竟尚辭的人脈背景都在那裏,嘶——”
她突然感覺一只手伸過來,揉了揉她的腰。
樓酒側過臉:“還疼?”
聞千書:“嗯。”
你不拘着的時候都很好看——
不拘着——
聞千書沉默一會兒,又輕輕說:“特別疼。”
2333:“……”
2333:“啊?”
作者有話要說:
比心(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