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準,是罪惡和黑暗的最好傳播者。
無論是人類還是神族,對惡魔的存在都深惡痛絕;然而在充滿了污穢與混亂的深淵之中,惡魔卻是最受歡迎的領主,因為惡魔是唯一能制定适用于深淵的秩序、并強力維護這種秩序的存在。他們從出生開始就被按力量劃分了階層,而越是高等的惡魔,數量就越是稀少。如愛德蒙二世這樣的大惡魔,整個深淵用手就能數得過來。
惡魔的數量難以增長的根本原因就在召喚上。幾乎每個惡魔一生中都要經歷次數不等的召喚,而召喚是強制進行的,一旦簽訂了契約,惡魔們就必須完美地履行任務。而為了保持血統的純粹,惡魔們一般鮮少與外族通婚,這就導致了他們只有在深淵時才能見到自己的同類……
雖然惡魔們通常很享受履行契約的過程,得到的報酬也往往十分可觀,但也不乏像愛德蒙二世這樣懶惰又讨厭受制于人的存在。曾經有一位被稱作“深淵君主”的大惡魔不滿于這樣的情況,跑到神域去找契約之神幹了一架,雙方的打鬥甚至毀滅了數十個位面,惡魔卻還是不得不回應了自己感知的召喚……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惡魔敢對契約之神的強勢表示不滿了。
……而那名勇敢的惡魔就是愛德蒙二世的父親,偉大又英俊的骨龍愛德蒙一世陛下。自從回應了那個召喚,他就再也沒有回到深淵過,這導致了愛德蒙二世堂堂一條深淵骨龍,竟然是在契約之神的宮殿裏被孵化長大的。
愛德蒙二世稍稍緬懷了一下自己的父親。愛德蒙一世很有可能就是遭遇了一生唯有一次的召喚,才從此消失在深淵居民的記憶中的。
為了避免自己也出現幾千年無法完成契約的情況,愛德蒙二世特地給自己煉制了一個半位面,并在半位面裏永恒加固了幾道空間門……果然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他居然也撞上了這種概率極低的任務情況。
愛德蒙二世讓雅各布等着他的消息,自己随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打開了半位面,直接踏入了自己建設在其中的宮殿,神色古怪地走進了一扇門。
這道空間之門通往的是一座華美的宮殿,愛德蒙二世甫一踏出,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契約之神修斯塔爾正阖着雙目,托腮坐在神座上沉思。
他有着一副俊美到耀眼的面容,濃密的銀發柔順地從肩上垂落,幾乎與閃爍着星光的袍裾一同鋪滿了整個神座,逶迤着向下方的臺階蔓延。
這些長發代表着修斯塔爾的力量,是契約法則的衍生品。它們永遠不會掉落,每一根上都凝結着無數将要達成和已然破滅的契約。然而在修斯塔爾的左頰邊上,一縷長發卻被齊耳斬斷,據他自己的說法,那是在和愛德蒙一世戰鬥時受到的傷。
就這點而言,愛德蒙二世還是很為自己的父親感到驕傲的。契約之神同時又是商業之神、欺詐之神和公正之神,他的力量即使是在幾位本源神中也是數一數二的,愛德蒙一世作為一條深淵骨龍竟然能撼動他力量的源泉,已經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不過,和戰鬥的成果相比,愛德蒙一世居然能讓契約之神心甘情願地為他養兒子,這才是讓瑞恩世界的諸多大能們跌破眼鏡的事情。愛德蒙之所以能在瑞恩位面橫着走,絕大多數的原因也是因為他有這麽個讓人說不出二話來的強大靠山。
不過也許是因為神祇和惡魔間的本能相斥,愛德蒙和修斯塔爾的關系并不怎麽好,甚至可以稱得上冷漠。愛德蒙已經有上千年的時光沒有踏入這裏了,不過這次為了解決契約的問題,他還是捏着鼻子來找靠山了。
——有資源不去利用,那才是大傻蛋!
“你好啊,修斯塔爾,”愛德蒙聲音輕快地和他打着招呼,走上階梯,執起他的左手放在唇邊,“九百多年沒有見面,您還是這樣美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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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斯塔爾睜開眼睛:“……”
愛德蒙深情地望着他,單膝跪在地上:“請相信我所說的每一句肺腑之言,畢竟您是整個瑞恩最富有的神。假如不是因為您歲數太老卻又死不了,我一定會忍不住對您展開熱烈的追求的。”
“……你從深淵裏就學到了這麽點東西嗎,阿西狄亞?”銀發神祇像是牙痛一樣地從齒縫間擠出了一句,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我不得不誇贊一聲你的好運,一生唯有一次的契約,從神殿建立起直到現在,我也只見過三例而已。”
愛德蒙站了起來,指骨上的契約印記燒灼起來。他知道這是修斯塔爾在查探契約的具體成分,便乖順地把自己的魔力撤了回來。不過在目光掠過修斯塔爾的鬓邊時,他的視線不由得頓了頓——契約之神的右鬓上多了一縷齊耳短發,與左側那束被斬斷的頭發剛好相對。
“果然……”修斯塔爾似乎并沒有發現他的視線,感嘆似地從愛德蒙手上收回了自己的神力,“你的謹慎是正确的,準備一個半位面至少可以讓你撐到回來向我求救。那麽現在,你有什麽問題要問呢,阿西狄亞?”
“我更樂意您稱呼我為愛德蒙二世,親愛的修斯塔爾。”愛德蒙皮笑肉不笑地道,“像這種一聽就會暴露本質的東西就算了。您應該知道我父親的消息?”
“狂妄。”修斯塔爾冷冷地道,微微調整了一個姿勢,雙|腿交疊起來,“想必現在你已經猜到了……你愚蠢的父親因為自己的大意輕敵而陷入到了契約裏,一個願望卻持續了兩千多年沒有完成,你應該為他感到由衷地羞恥。愛德蒙這種名字一聽就讓人覺得十分愚蠢,阿西狄亞無論從音律還是意義上都要更加出色……你還要堅持使用這個蠢名字嗎?”
愛德蒙眸色深邃,唇邊勾起了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他再度握|住了伊斯塔爾的手,放在唇邊,低沉的聲音如同最醇的紅酒般醉人:“從您口中說出的每個音節都是那樣悅耳……那麽,為我解決掉這個契約,如何?”
修斯塔爾:“……稍等一下,我要把這段影像保留下來。”
愛德蒙無比深情地看着他:“難道您心裏就這樣愛我,希望時時刻刻都能聽到我對您的愛語?”
修斯塔爾保存了記憶,把一縷神力打入了愛德蒙的指骨,冷靜地道:“……不,我只是想讓你的混賬父親見識一下他親愛的兒子幹了些什麽樣的蠢事而已。”
愛德蒙:“……”為什麽覺得事情好像有哪裏不對?
5、第 5 章
雅各布在原地焦灼地等了一個小時,正猶豫着是不是要去找船主請辭,愛德蒙就回來了。
瑞恩世界是沒有命運之神的,而契約之神因為自己神職的特殊性,對命運總有種特殊的嗅覺。愛德蒙指骨上原本烙印的契約只能簡單地辨識契約需要實現的內容,而這次經過修斯塔爾再加工後,它升級成了一個更加精密的東西——不但可以辨別誰才是契約裏涉及到的人物,還能在對方進|入到一定範圍後預警對方的出現;更寶貴的是,鑒于他這次簽訂的契約內容的特殊性,它還可以對人物進行籠統的分類并提出建議……
就比如在接近雅各布的時候,印記上的神力給出了感應:雅各布,二十二歲,報恩級別初級,建議保持細水長流的恩惠。
愛德蒙:“……”什麽叫細水長流!?難道他還要把雅各布帶在身邊幾十年!?
唇角微微抽|動一下,深淵骨龍傲慢地擡了擡下巴,向着等待已久的水手走去。雅各布看起來對唐泰斯感情ting深嘛,不好好利用一番也實在是太愧對白送上手的苦力了。
查清楚唐泰斯的身世是必要的,雖然現在只知道對方的姓名,不過憑着這點去順藤mo瓜,也能找到不少線索了。
據他現在的了解,唐泰斯只是一名普通的水手而已,船上衆人雖然不了解他的來歷,卻都看得出他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少女阿梅麗號”是偶然把基督山島當作中轉站的,而唐泰斯也是因為偶然受傷才留在了島上的……然而愛德蒙卻在死去的唐泰斯身邊發現了被埋藏的寶藏,寶藏也顯然在不久前被人動過,這個人是誰,當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由此可以得出簡單的結論,船的确是偶然經過基督山島的,但唐泰斯的受傷可就未必是偶然了。埋藏寶藏的山洞口間堵着一塊巨石,裏面更有僞造的第二個洞口,位置十分隐蔽,要說唐泰斯是在散步過程中偶然發現的,顯然不太現實。
如果這麽考慮的話,問題就出來了,一個接受過良好教育、有着出衆氣質的青年,卻精通航海技巧、顯然是個熟手,又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寶藏的消息,卻不是自己獨自前往、而是在所跟的船只路過時制造“偶然”留在島上……唐泰斯的身世仿佛被一團迷霧所籠罩着,難以讓人窺見其中真秘。
不過可喜可賀的是,雅各布掌握的有用信息比愛德華想象得更多。據他所言,唐泰斯是在他們經過馬賽附近的海域時從蒂布蘭島救起來的,當時他赤身裸體,胡子和頭發都有十尺長,整個人如同山洞裏跑出的野人,自稱是前一天晚上觸礁船只的幸存者。
再怎麽遇難,也不可能連衣服也沒了……愛德蒙敏銳地發覺了其中的線索,找來了那片海域的地圖進行查看。果然,在距離蒂布蘭島不過一古裏的地方,有一座建立在孤島上的重犯監獄。
愛德蒙手指停在了監獄上面:“伊夫堡?”
出于某種十分辛酸的心态,雅各布也想要迫切地了解唐泰斯的過去。他努力地回憶着第一次見到唐泰斯的那天:“……是的,伊夫獄堡……我記得把他救上岸時,伊夫堡上還出現了炮響。唐泰斯還說,也許是有位犯人越獄了……”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半晌才不敢置信地自問道:“他是名罪犯?”
“恐怕是的。”愛德蒙打了個響指,懶洋洋地道,“如果他擁有巨額的財富,哪怕是教皇也能賄賂,所以在入獄前他一定不知道這筆財富;而如果他是個水手,又精通航海,顯然又不可能受到良好教育……能讓他同時得到這兩點的只有監獄。那麽,誰又是他慷慨的良師益友呢?伊夫堡……唔,這裏似乎距離馬賽很近,那麽他很有可能就是名馬賽人。他品行正直,又能是什麽原因讓一個正直的人被關進了重犯監獄呢?只有可能是因為政治。那麽範圍縮小了,雅各布,去馬賽随便找個船長問問看吧,線索已經很明了了。”
雅各布被震撼了。他以一種全新的目光望着愛德蒙,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是憑借那麽點線索推斷出事情的來龍去脈的。他忍不住地發問道:“如果你猜得是錯的呢?——我是說,我不明白你說的財富是怎麽回事,但假如他不是個馬賽人呢?”
“概率,只要有足夠大的概率就夠了。”愛德蒙挑了挑眉,坐直了身子,“知道什麽叫做推理嗎?——你一定不知道。它可以用命運來解釋,抓住了事情的‘果’就可以通過結果中蘊含的線索逆推出事情的原因。既然線索很明了了,那麽推論也會同樣明了——我知道你是聽不懂這些東西的,所以,愚蠢的人類,你只要按照我的決定乖乖去做就行了。”
雅各布含淚告別了自己的真主,毅然決然地決定跟着惡魔幹了。他不覺得愛德蒙有必要欺騙自己,那麽既然好友是抱着讓惡魔替他完成心願的想法去犧牲的,他的最大願望也就成為了幫助好友完成死前的心願。
泉下無知的愛德蒙:“……”你妹!!
雅各布去尋找線索的時候,愛德蒙借助契約的定位為半位面增加了一道新的空間門。出于惡魔特有的狡猾,他把這扇門做得比通往契約神座的空間門還要華麗,閃亮到幾乎耀瞎人眼。
他還給自己的空間門們重新編了號,這扇門被編成了一號,而通向契約神座的門變成了末尾的十三號。滿意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傑作後,愛德蒙叫來了自己的得力助手,莉莉絲。
莉莉絲正是讓老帕克等一衆亡靈十分畏懼的那位管家,也是愛德蒙二世的狂熱追求者。她本人是名愛臭美的巫妖,對自己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護理得格外精心。
愛德蒙召喚的時候她不知道在做什麽不河|蟹的事情,出現時身上的長袍破破爛爛,連聲音都變得柔媚起來:“啊……我親愛的領主大人……為什麽忽然間召喚了美麗、嬌柔又可愛的莉莉絲?”
“你應該已經從老帕克口中聽說了吧,莉莉絲。”愛德蒙翹着二郎腿,漫不經心地道,“我發現了一個未被開發的新位面,而且看起來ting富饒……你明白,要想趕在別人之前徹底标記這塊位面,總是需要大量勞動力的。”
“我親愛的領主,今年領地的收入并不樂觀,”莉莉絲傾身靠近了他,潔白纖細的指骨在他肩膀上戳了戳,眼眶中跳動的幽光變了顏色,“整整一個瑞恩年,我們只收獲了二十五只亡靈,其中有二十二只都是誤入領地的骷髅兵……這麽點財産,簡直換一個岩巨人都不夠,我們拿什麽來開發新位面?”
“我有說過要我們自己開發麽?”愛德蒙微微挑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莉莉絲,用你缺乏腦漿的骷髅頭好好想想……面積相當于四分之一個瑞恩大陸的新位面,你要我以自己的力量獨自開發?啊,對了,我忘記你的腦漿早就連同骨灰被命匣鎖起來了。”
莉莉絲:“……”嘤嘤嘤總覺得膝蓋骨要碎掉了……
“那好吧,我親愛的領主。”莉莉絲站直了身子,從虛空中拎出了一本厚重的羊皮筆記本,打開到一頁記錄起來,“您打算好要怎麽做了麽?要知道,我們在深淵裏的名聲一向不夠好……連自己的領民也要盤剝到魂火也剩不下的吝啬領主,可沒有幾個人願意來投奔您。”
“讓他們心甘情願地來接受我的盤剝,”愛德華唇邊勾起了一抹邪惡的微笑,“最好的方式,莫過于戰争。”
6、第 6 章
深淵位于整個瑞恩大陸的下方,空間錯亂扭曲,整體呈倒三角形。它的構造被從上到下等距分為七層,越往下空間就越小。每一層上都有一位惡魔領主,而偉大的深淵骨龍愛德蒙二世陛下,他所接管的領地就是這麽一塊位于深淵的最底層、逼仄又窄小的荒蕪層域。
愛德蒙一世當初憑着強悍的力量橫掃深淵,整個深淵都是他的領地,當然不會在乎第七層有多麽荒涼;然而在他失蹤了千年以後,領主們早已瓜分了他之前占據的所有地盤。如果不是愛德蒙二世背後靠山強硬、第七層也實在沒什麽油水可撈,老奸巨猾的大惡魔們才不會把這塊領地給他。
基于這點前緣,愛德蒙和自己的同類們關系當然算不上好。然而深淵已經不再是愛德蒙一世時代的深淵了,大惡魔們充分吸取了在愛德蒙一世身上得到的教訓,抛棄了單打獨鬥的傳統模式,對付愛德蒙時怎麽狡猾怎麽來,就是不給他擴充實力的機會。愛德蒙越是蟄伏,他們就越是覺得他預備着扮豬吃老虎,無論他怎麽做,對他的戒備都從未放松過。
【劃掉】狡猾的【/劃掉】愛德蒙在發覺了這點後就開始了自己長達千年的聲東擊西政策。他表現出了自己對領地和財富的巨|大渴望,總是虎視眈眈地盯着別人的地盤;而惡魔們越是想要避免和他正面交鋒,就越是要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他的胃口。所以千年以來他的領地雖然沒有擴充,財富卻多到了不得不另外開辟一個半位面來放。
現在他有了勞動力上的需求,目光當然也就又放到了自己的老鄰居們身上。以新的位面為誘餌挑起一場戰争,結果自然會按照他所設想的方向走。
在瑞恩位面,不含魔力的鑽石屬于廉價品。愛德蒙非常慷慨地把從唐泰斯身邊找到的鑽石全部交給了珠寶商,獲得了一筆令人瞠目的財富。他把一滿船的金幣都交給了莉莉絲,由巫妖暗中操作和戰争相關的事宜,自己則留在了新位面裏,等待着雅各布的回音。
在深淵,一切都如愛德蒙所預料的那樣穩定進行着。第三層和第四層的市場上悄然流入了一批做工精美、圖案陌生的金幣,這些金幣顯然不是瑞恩大陸的任何一個國家發行的,很快便引起了兩位領主的注意。與此同時,一個流言悄然在深淵擴散開來——這些金幣來源于一個從未被人發現過的新位面,而第三、第四層的兩位領主中的一位便掌握了去往新位面的唯一方式!
兩位領主幾乎立刻就把懷疑的目光放在了對方身上。他們有一些特殊的手段可以鑒別,證明金幣的确是來自全新位面的。然而金幣上也被人以同樣巧妙的手段抹掉了空間定位,最多只能追溯到對方的位面……這樣的手段,說不是對方幹的有誰信?
一個嶄新的位面,這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利益!而就在氣氛逐漸變得緊張時,第四層的領主逮住了一個第三層領主的侄子,對方正帶着這樣的錢幣大肆揮霍,并公然宣稱自己的叔叔掌握了進出新空間的辦法。
毫無疑問地,這是巫妖小姐的手段。短短幾天內,第三層和第四層就進|入了緊急戰備狀态。而其他的領主通過各種手段聽說了新位面的消息後,也紛紛眼紅了——有好處居然藏着掖着不拿出來,誰擋了發財路就把誰幹掉!
第三層領主百口莫辯,只好通過拼命往第四層領主身上栽贓來獲取支持。然而已經亂掉的局勢卻非得一場戰争不可解決,深淵的水徹底被攪渾了。
莉莉絲帶着整整一百箱的保密契約坐在了第七層的入口,做好了接收勞動力的充足準備。
而愛德蒙眼下正坐在花園裏,懶洋洋地抓着一把魔晶抛着玩。
雅各布正低頭站在他對面彙報自己的調查結果。愛德蒙·唐泰斯的确是個馬賽水手,十四年前因為謀逆罪而被捕入獄。他的私人關系十分簡單,沒有過什麽敵人,倒是有很多朋友。父親老唐泰斯去世已久,未婚妻也早已失蹤。唯一稱得上恩人的大概就是他原本的船主莫雷爾先生,對方曾經在他被捕以後積極奔走過。
報恩的對象如果死掉,是可以通過親緣傳遞的,然而唐泰斯一家并沒有別的親屬,所以老唐泰斯可以不必被計算在報恩對象裏。而失蹤的未婚妻,這就有點麻煩了,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幾年,馬賽的變化太大了……
愛德蒙已經做好了長期奮戰的準備。像這種一生唯有一次的契約,如果難度太低反而會不正常。他聽着雅各布的彙報:“……我去拜訪了莫雷爾先生一家,知道了這些消息……唐泰斯處處與人為善,品行正直,又很有前途,沒有人會選擇和他交惡……當初他是在自己的訂婚宴上被抓走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是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愛德蒙饒有興致地反問道:“哦?訂婚宴?”
雅各布低着頭,竭力平靜地道:“對,他和他的未婚妻本來很快就要結婚了,可是誰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
“訂婚宴啊。”愛德蒙又重複了一遍,把魔晶抓在了手間,“既然一向品行正直、前途大好,又怎麽會忽然和謀逆扯上關系呢?就算他真的是因為幹了這些事才被逮捕的,也一定是有人背後作梗……訂婚宴,難道這事還和未婚妻有關嗎?”
雅各布無法忍受地開口道:“不,他和他的未婚妻非常相愛,是人人稱羨的一對……”
“我沒說是因為他的未婚妻不想嫁給他才這麽做的,雅各布。”愛德蒙緩緩地道,目光如炬地看向雅各布,“難道正确的想法不應該是情敵嗎?”
雅各布陡然一驚,背後緩緩沁出了冷汗。他忘記了自己眼前的是個惡魔,而惡魔又有多麽擅長揣測人心。
沉默了半晌,他還是沒打算把自己的心事說出來,轉而說道:“我還打聽到了當初的一些細節,審理案件的檢察官是德·維爾福先生,而伊夫堡當時的監獄長名叫德·博偉爾先生,現在正居住在馬賽市……還有一件事是和他有關的,莫雷爾先生欠了德·博偉爾先生一筆債務,而德·博偉爾先生急需那筆錢來嫁女兒。我想……也許這是您現在需要的。”
“幹得很好,雅各布。”愛德蒙站了起來,贊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給我準備一艘新的游艇,我要到馬賽去一趟。”
他說着便越過了雅各布走進別墅,而雅各布在背後凝視着他的身影,滿臉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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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布提供的消息的确對愛德蒙有用,但還遠遠不夠。他現在知道是有人把唐泰斯送進監獄裏,卻并不知道對方是誰,甚至連未婚妻也失蹤了……不過不管怎麽樣,能解決掉一部分的任務也是好事。雖然契約對他的制約并沒有多少,但總ding着一副弱小的人類軀殼也是很讓龍煩惱的。
莉莉絲正在深淵操縱局面無暇分|身,愛德蒙只好勉強把老帕克當管家用了。他給了老帕克一個匿形戒指,讓他僞裝成普通人類去收購莫雷爾先生的債務。回扣當前,老帕克的積極性前所未有地被調動起來。當天的傍晚,所有債務憑據就都放在了愛德蒙的桌上。
愛德蒙在馬賽城裏轉了一圈,感受着契約的變化。他把老唐泰斯去世的那棟房子買了下來,從半位面裏拎出了幾只骷髅來打掃,然後打聽了莫雷爾家的成員構成,給莫雷爾先生的女兒朱莉送去了一個信封。
當天晚上,戴着面紗的朱莉就悄然出現在了這條街上,走上了樓梯。
雅各布早已等在了樓梯口間。對于為唐泰斯還恩情的這件事,他的态度要比愛德蒙積極得多。他打量了朱莉一番,默不作聲地引着她上了樓梯。朱莉卻不安地碰了碰他的手臂,低聲道:“先生,您知道是什麽人送了那封信嗎?”
她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身材窈窕、氣質文靜,一雙漂亮的眼睛裏含着憂慮。雅各布不禁對她有些同情,他不知道愛德蒙為什麽會選擇約見朱莉,但出于對惡魔的某種印象,他認定了愛德蒙是要奪取朱莉的靈魂,沒準還要做些更邪惡的事情……
雅各布緩慢地搖了搖頭,道:“很抱歉,姑娘,我沒有辦法幫助您……”
朱莉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臉色唰地一下變得煞白。她把手伸進口袋裏,緊緊地握|住那把剪刀,重又露出了堅毅的神色:“……請您帶着我去吧,先生,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7、第 7 章
雅各布嘆了口氣,帶着朱莉走了上去。剛剛走到三樓,他們就感到腳下的土地開始震動。朱莉還以為是地震了,遲疑着是不是要往下逃,卻看見雅各布依然鎮定自若地向上走着……猶豫了一下,朱莉還是跟着他走了上去。
房子震動得越來越厲害了,朱莉也開始越來越不安。在通向五樓的樓梯上,他們看到了老帕克。戴着匿形戒指的老帕克看起來和平常人沒什麽區別,穿着一身剪裁合體的衣服,看上去很有英國人的派頭。他對雅各布打了個暫停的手勢,打量了朱莉一眼,道:“稍等,現在還不是進去的時候。”
雅各布臉色開始泛白。他知道老帕克就是之前曾把他吓暈過去的骷髅,即使對方現在看起來和人類沒什麽兩樣,卻不能阻擋他發抖的決心。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努力想要讓牙齒不去打顫:“……大,大人在處理什麽事務嗎?”
“不,只是在修房子而已。”老帕克聳了聳肩,一副“你懂得”的樣子,“你知道……這棟房子實在是太破了。愛德蒙二世陛……冕下找了些專業的人士來,想把這裏變得稍微能夠見人……哦,好像已經停下來了,請容許我進去為你們通報一聲。”
他彬彬有禮地一鞠躬,走了進去。朱莉聽到雅各布牙齒發抖的聲音,禁不住碰了他一下:“……先生,您還好嗎?”
雅各布發出了一聲驚叫,像是被吓到了一樣地向上跳了兩層:“不……不不,我很好……”
老帕克的身影又出現在了樓梯口。他脫下了自己的帽子,微笑道:“莫雷爾小姐,冕下請您進去。”
朱莉強制自己鎮定下來,不去思考這棟房子的詭異,提起裙擺走了進去。
這棟房子原本是用來出租的公寓,房間當然不少,可是大多又小又逼仄,生活起居很不方便。愛德蒙當然看不上這樣的地方,哪怕只是在這裏暫時住上兩天,他也要把自己的地盤弄得符合龍的審美——也就是閃閃發光。
朱莉進去的時候險些以為自己來到了異世界。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唇角禁不住抽搐起來。像是藝術品一樣造型完美、從天花板上垂落的金吊燈,火彩璀璨、鑲嵌在椅子扶手上的碩|大鑽石,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制作、柔|軟美麗到讓人如同踩在月光上的華麗地毯……
朱莉幾乎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狠狠地揉了揉。然而再睜開眼時,她眼前的一切還是沒有改變。老帕克走到她對面的牆壁前,不知道按動了什麽開關,牆壁悄無聲息地向一旁滑開。他恭敬地向裏面彙報道:“陛……冕下,您約見的客人到了。”
愛德蒙二世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舒舒服服地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卷宗:“唔,請她進來。”
朱莉竭力想要保持鎮定,卻依然魂不守舍地走了進去。這次她所看到的東西讓她的眼睛舒服了很多,不再像外面那個房間一樣閃爍着灼人的光芒,而整體偏向簡潔樸實。
——簡單地說,就是只有一座書架、一個沙發和一把椅子,幾乎和她剛才所見到的完全兩樣。
她當然認不出來,現在她腳下踩着的是神域出品的明光岩,沙發的材質是暗黑森林裏九級魔獸的皮,書架和椅子是矮人大師精心打造的完美品。等到她走後,地板上還會堆起像小山一樣的金幣和魔晶,以便讓愛德蒙二世幻化出本體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老帕克殷勤地為朱莉搬來了椅子,挪到了愛德蒙一擡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朱莉忐忑不安地就坐,斟酌着自己的言辭:“……您好,大人,我之前接到了一封信……”
“不用這麽客氣,莫雷爾小姐。”愛德蒙把書扣在膝上,臉上帶着微笑,“美麗的小姐總是有特權的——叫我愛德蒙就好。”
“愛德蒙……先生。”朱莉差點咬到了舌頭。她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而對方那張英俊的臉也好像在哪兒見過……
契約并沒有什麽反應,也許是因為對方并不是唐泰斯的報恩對象。但她将會是個相當好的切入口。愛德蒙換了個姿勢,十指交握起來:“想必你已經收到了我派人送去的彙票和債權書,莫雷爾小姐。”
“是的。”朱莉十分緊張,手指緊緊地收住,“我……以及我的家人,都非常感激您的襄助……但是,恕我冒昧,您為什麽要忽然之間給予我們如此大的恩惠呢?”
深淵骨龍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家人。他沒有拆穿朱莉的謊言,懶洋洋地道:“當然不會是因為我的錢無處揮霍。不必緊張,莫雷爾小姐,我付出二十八萬法郎的代價,只是想從你們口中得知一點消息而已。”
朱莉不禁瞪大了眼睛。付出了二十八萬法郎,只是想得到一點消息?她謹慎地道:“家父雖然曾經是波拿巴黨人,但我們同皇帝并沒有什麽牽扯……”
俊美的青年笑了起來,緩緩地道:“我想知道的可不是這種消息,莫雷爾小姐……愛德蒙·唐泰斯,這個人,你曾經聽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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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莫雷爾小姐之後,愛德蒙繼續翻看着老帕克帶來的卷宗。這本卷宗是老帕克從德·博偉爾先生手中弄來的,除此之外,他還聽了一耳朵的監獄趣聞。
前一段時間的越獄事件一度鬧得沸沸揚揚,德·博偉爾先生當然也對唐泰斯印象深刻。他不但說出了和唐泰斯有關聯的那個人,還把唐泰斯的越獄方式當成趣聞說了出來。愛德蒙翻看着卷宗,事情的來龍去脈在詳細的材料中漸漸拼湊完整。
他之前猜得沒錯,唐泰斯的确是在監獄裏找到了一位老師,不過這位老師已經死亡,而且也沒有什麽親屬,屬于不需要注意的類型。卷宗裏夾着一封告密信,還是用左手寫的,顯然是唐泰斯的熟人幹的。而審訊的材料和檢察官的批注都傾向于對唐泰斯不利的地方,假如他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