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野狗的日常30
擡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嘴巴,白色野犬所說的狗群大會是要做什麽?
莫虛将目光從垃圾堆的上頭,掃到了垃圾堆的下頭,密密麻麻的野狗們看上去數量很多,至少一眼是數不清的,而且每條野狗的神情都冷漠得不像話,有不少屁股肥肥的,好像多了一些毛團似的,因為距離有點遠,角度也有些刁鑽,莫虛看不太清。
小奶狗們窩在一起,乖乖的坐在黑狗和黃狗的身邊,白影則踩到了一處制高點上,那是一塊凸起的岩石上方。現在正好是早上10點,日光并不毒辣,反而寒風冷冽,泥濘的土地依舊未幹。
原本還有一些嘈雜聲的野狗們頓時紛紛安靜了下來,被那雙鋒銳寒冽的雙眸掃過,即便是埋頭在垃圾堆裏邊尋覓食物的野狗,也放棄了嘴邊誘人的口糧,迅速爬了下來坐的筆直。
莫虛原地踏了踏腳,趴在旁邊,沒有站起身來吸引其他野狗的注意力,他覺得自己一條死狗就不用占用視線範圍了,看着那些一列排開的各色狗尾巴,有長有短,有粗有細,全都卷起放在屁股後邊,居然是一副正兒八經開群體大會的模樣。
莫虛腦海中對于野狗的印象,在今天再次大幅度刷新。
一條年長的野狗邁步走來,黑色皮毛枯燥禿掉,脖子處有一圈不算很純色的白毛,咋看之下,仿佛是年邁長者的胡子一般,布滿了滄桑的氣息。它的行動有些緩慢,歪歪斜斜的,還是走了直線,來到狗群前方的土地上站立後,先朝站在岩石上邊的白影點點頭,方才轉身低吠了一聲。
蒼老的聲音中,透出極度的無奈與哀傷,這一聲狗叫拉開了此次狗群大會的序幕。
莫虛自然的豎着耳朵,有些不明所以,他不太懂得野狗群中是用什麽樣的規章制度,來确定這種群體大會的主旨內容和開啓時間,不過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見這麽多的野狗聚集在一起,即便是心如死灰,也難免會擡頭多看一眼。
好奇之心,狗皆有之,現在路口被野狗們堵住,他也出不去,若是刻意的捂住耳朵,或是把頭埋進垃圾堆裏……未免顯得太過于矯情……而且還臭了些。
白影沉默不語,邁着強健有力的步子朝狗群中央走去,此時狗群裏的氣氛十分的緊張和凝重,每只狗似乎都繃緊了神經,渾身肌肉鼓起,粗重的噴氣聲顯得尤為清晰。
莫虛情不自禁的彎起尾巴,有事情要發生了麽,是為了争奪地盤而發生争鬥?腦補出各種古惑仔為了劃分地盤,開堂口,拜關公,拿着西瓜刀東奔西跑,砍人與被砍,最後不是死了就是坐牢……何其可悲!莫虛眯了眯眼,覺得這件事情要嚴肅對待,這個大棚裏還有不少小奶狗,踐踏垃圾堆旁的小生命是不太道德的。
“你可以回去大棚休息會。”黑狗見那條雜毛狗,似乎面帶擔憂的看過來,不由得心下一動,起身靠到對方身邊,低聲說道,它忘記這條外來野狗還不知道地盤的規矩。
莫虛淡淡的擡了擡眼皮子,一甩尾巴,“不用了。”他并不貪生怕死,狗咬狗,誰怕誰,而且死在野狗群架中……來得正好!
黑狗帶着幾分疑惑,它發現這條雜毛狗眼裏似乎綻放出一種好戰的光芒,而且光芒之下又帶着濃郁的死氣,一點求生的振奮都沒有,這讓它看着覺得很不舒服,又有些莫名其妙,外來野狗的心思真難懂,“不過你也許不是第一次見了,聽說其他地方的野狗群,也是這樣處理的……”
話說到後邊,就有些無可奈何的意味,憂愁感分分鐘迎面撲來,莫虛有些招架不住,他覺得眼前這條向來魯莽的黑狗都要掉眼淚了……難道一開始就覺得打不過別的野狗?
Advertisement
那是有些傷心。
黃狗也嘆着氣,過來舔了舔黑狗的毛,也順便舔了舔莫虛的……他沒有來得及避開,被無緣無故舔了一口唾沫在臉上。
“沒辦法,誰叫今年的老天不給活路呢。”黃狗看了眼那群小奶狗,心裏更加的沒有底了,“以往養活這些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不知道白影今年會如何決定。”
黑狗也不知道,所以他舔了舔莫虛以示安慰,并鼓勵對方發言。
此時兩條狗下意識的看向旁邊的這條雜毛狗。一般情況下,在幾個人相互交談各抒己見的時候,如果有兩人說完了自己的看法,就會自然而然的看向還未開口的第三人,這是一種很正常的反應。
莫虛雙眸微眯,一頭霧水的保持淡定的模樣,神色不變,沉默看着倆狗,微微颔首。
他懂,真的!
所以別再舔了……
黑狗仰天搖搖頭,黃狗垂眉再次嘆氣……
麻煩能不能先告訴下事情經過?!
莫虛覺得自己被白白塗了一臉口水,他還是把目光放在能夠給自己實際答案的白色野犬身上,野狗群那邊的氣氛卻是越發的低沉了起來。
“現在的情況大家都知曉了,寒冬難熬,恐怕就連在場的各位,明年都未必能相聚,更何況那些身體孱弱的。”年長的野狗站在白影身旁,面朝周圍說道,“今年白老大依舊同意接收一部分小狗崽,如果覺得自己養活不了,願意并且将來生死無論的,可以現在就帶過來。”
即便是再強大的野狗群,也無法保證寒冬裏食物的供給,白影發了話,“我這邊也養不了太多,今年只能再加五只。”
多一張嘴就多一份口糧,不能讓新來的狗崽搶了其他狗崽那已經十分勉強的溫飽,從而導致所有小奶狗都會活活餓死!
雖然年長的野狗口裏生死無論這句話,并沒有留下多少情面,這也是向來都默認了的慣例。沒有誰會扯着交給你就一定要養活這點做文章,野狗不屑于做道德綁架的事情,但是早死晚死都是死,大部分的父母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看一眼這個世界,掙紮苦痛算什麽?只要能活下去,都可以忍耐!野狗的思維就是這樣直白,憂郁症那樣的情況并不會發生在它們身上。
現場沉默了一會,開始有一條野狗主動的讓開身子,這條雄性野狗看上去狀态也不好,毛都掉了一大半,莫虛便從側邊看見了躲在野狗父親身後的小狗崽,那是一只渾身淡黃,毛色普通的小奶狗,渾身上下只有短短的小絨毛,看上去斷奶沒有幾天,但大體還算是四肢靈活,淡粉色的鼻尖不舍的嗅着自家父親的氣味,卻被那條成年野狗給毫不留情的低下頭,用嘴巴推了出去。
小奶狗還想往回走,被年長的野狗叼了起來,放在身邊,擡起爪子輕輕按住,它看着低聲哀叫的狗崽,心裏不忍,卻也沒有別的法子,每年都是這樣,依依不舍算得了什麽,比起那些沒有占據到領養名額,只能被遺棄在路邊草叢中,活活餓死、凍死的小奶狗來說,這只被挑中的已經是很幸運了。
不少野狗家庭為了保護住強健的孩子,在實在無能為力養育所有小狗崽時,便會選擇性的放棄那些注定活不下去的,用它們的那一份少少的口糧,來提高其他強健孩子的生存率。
黑狗見莫虛的神情越來越冷,心想這條野狗還太年輕,便開口和它解釋了一些殘酷冷血的情況,最後低聲說道,“活一個,也比全死了的好。”
這也是野狗的生存法則之一,将來小奶狗們長大後,也會懂得,然後含着血淚,重新步上它們父母的老路。
莫虛看着一只、兩只、三只……最後足足有十七只小奶狗被成年野狗帶了過來,野狗的生育能力很強大,即便母狗數量稀少,但總歸也不是滅絕了的。
年長的野狗又幫忙從十七條小狗崽裏邊挑選出了另外四只看着存活幾率大的,那些太弱了的,實在是會造成拖累。它們的父母也不求白影,自己都放棄了的孩子,怎麽有資格去拜托別人,成年野狗們将自己落選了的孩子叼回身邊,輕輕舔着它們身上的絨毛,眼裏滿是不舍和痛惜。
“……它們會被帶回去麽。”莫虛突然開口問了句。
聲音低沉得有些可怕,黃狗略帶疑惑,是它的錯覺?
“大部分不會,在半路便會被遺棄。”
黑狗用爪子憤恨的抓了抓地面,每年的春天,都會在垃圾堆上看見許多小狗崽的屍體,那些環保工人總是一臉嫌棄的用木棍子把這些可憐的小家夥挑起了,捂着鼻子丢進垃圾袋,然後再全部推到垃圾山上,到了那個時候,小狗崽的身體已經被其他東西吃得不全了。
莫虛垂眼半眯着,這樣的狗群大會,便是在那些注定過不了冬的小奶狗們中,給予它們一個求生的機會,哪怕是只有極為少數的幸運兒,能夠牢牢把握住這一絲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