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野狗的日常43 (1)

冬季的小城內色調并不鮮明,大抵是清一色的暗沉,徐馳起得很早,今天是一個難得的周末,大部分人可以盡情休息和放松,享受這美好的時光,身為一名光榮的寵物醫生,徐馳顯然不在這個行列內。他出門的時候,發現今早并未下雨,經過幾天的寒風呼嘯,地面上的積水也被蒸發得差不多,灰蒙蒙的天空注定了清晨不會有多少陽光能透過雲層,照耀在路邊已經光禿禿的樹枝上。

徐馳在樓下吃了一碗熱面條,裏邊放了不少豬雜,再加上一勺子香蔥,連料帶湯的全部下肚後,胃裏才稍微覺得暖了點,他同熟悉的店老板打過招呼,付錢後依舊忍不住對着雙手呵氣,眼前白蒙蒙的一片,心裏感慨,今年真是一個冷冬。

“徐先生,上班去了?”一名中年婦女拎着菜籃子從他身邊路過,圍巾堆得高高的,說話的聲音也顯得不太清晰,但是在寂靜的冬日清晨中,也沒有其他聲音幹擾,旁邊空地上的大媽們早就不去跳廣場舞了,省得回頭凍成一個個姿态各異的冰雕塑像。

徐馳點點頭,一笑便覺得嘴唇在幹裂,“早啊,今天輪到我值班了。”

“哎,這不是徐醫生嘛,你今天上班去麽,還好寵物醫院開門,我家歡歡都得感冒病了,這鬼天氣!多虧你們敬業,我一會帶它過去給您看看。”一名下樓倒垃圾的女子臉上帶着幾分欣喜,能遇見徐馳确定一下,也省的自己可能會白跑一趟。

這名女性鄰居叫葉小涵,也是一名愛狗人士,徐馳并不陌生,他仔細詢問了下對方寵物犬的病情,并不是什麽需要急救的情況,只是小病也不能輕易忽視,手邊也沒有檢查的器具和治療的藥物,還是要到醫院去才行,便仔細叮囑了在送來的路上也要注意的幾點,不然病情變得嚴重就不好了。

告別了憂心忡忡的女子後,他騎上電動車一路正常速度來到寵物醫院門口,這麽短的距離,小汽車完全沒有必要,徐馳上班的地方是城市中最大的寵物治療機構,同時也是唯一的一個……因為沒有競争,所以生意一直不好不壞,小地方願意給寵物花錢的人也不算多,但多少也是有隐形富豪和愛寵之人的存在。

之前救助了一名被救人的忠犬,被賦予“最佳英勇汪”稱號的野狗,也讓這間醫院名氣上升了不少,可惜最後那條有有情有義的好狗自己跑出去,再也沒有被找見了,或許是自由自在慣了,受不得約束,也不知道是否安好……

他把車停在寵物醫院門口,這裏有一名老大爺專門負責看守來此停放的車輛,包括不少電動車,充電式的也較為節能環保。徐馳認真扶了扶電動車的頭,以防放不穩一會傾倒了,這輛車的隔壁還有不少兄弟站着,多米諾骨牌也不是這樣玩的。

突然,一張小紙掉落在他放在車頭把柄處的手背上。

徐馳皺了皺眉,第一反應是誰在亂扔垃圾,他拿起那張看着并不算新的方方正正的紙張,也就比紙片大上一點,邊緣剪得很齊,至少避免了被誤認為是垃圾的可能性,紙上印着兩個清晰的圖案,以幾年寵物醫生的經驗來判斷,他立馬就認出這是一個狗爪子和一個貓爪子,而不是什麽其他動物的,兩個爪印相得益彰的挨在一起,看上去倒是有幾分構圖的美感。徐馳将紙張翻過去,背面似乎有字,他眯了眯眼,小聲讀出,“周日,小公園,萌寵展。”

八個字寫得歪歪曲曲的,勉強能認出了,書法什麽就別指望了,有些白瞎了那麽逼真的爪子圖案。

“咦,這是什麽?”旁邊看車的老頭子叫了一聲,手裏捏着一張一模一樣的紙張,“徐醫生你也有!”

徐馳疑惑的擡起頭,灰蒙蒙的空中劃過幾道迅速的黑影,然後視野中就出現了許多白色的小點,飄飄揚揚的紙張落在每一輛小車的前端,就和被貼了條似的,十分引人注目。居然沒有哪一張是落到地上,造成亂丢垃圾嫌疑的!

飛鴿傳書……徐馳腦海裏浮現出這個詞,覺得這種發傳單的方式有些誇張,他将紙張揣進口袋,暗想這又是哪個組織舉辦的某種活動,創意倒是不錯,那些小鳥教養也不容易,是和寵物有關的展會麽,看來明天可以抽空去一趟小公園,就是地點偏僻了些。

今早外出的不少人,也在同一時間,收到了來自天空的訊息,那些起得晚的,也在自己的小車、郵箱、挂在陽臺的菜籃子裏,看見了同樣的預告,是誰這麽大手筆,人手一份的宣傳單,還是送到家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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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虛坐在小公園中央一處已經幹涸了的噴泉旁邊,這裏恰好有一張寬大的椅子,也不是野貓喜歡聚集的地方,不然自己獨自一汪,被群喵圍着的感覺,總是有那麽一點不太适應……他覺得即便是狗的心裏哲學,也是很高深的。

噴泉附近有不少高大的果樹,難得長青的品種,即便在冬天,也顯得較為茂密些,上邊駐紮了不少的鳥窩,一只紅嘴巴的小鳥正蹲在他的前邊,爪子勾在長條椅子的邊上,歪着小腦袋看着這條外來野狗寫字。

地面上散步着許多小紙張,而且已經印好了奶貓和奶狗的爪子印,一身黃毛的小鳥蹦蹦跳跳了幾下,打量了眼這些據說是在嚴格選拔之後,最好看的兩個爪子印上去的,它其實也想按一按自己的小爪子……

“我說,面對大恩之人,你都不感謝感謝?雖然我也是無聊得很,剛好你們需要人手去派發這些東西,就當做是磨練小弟們了,不過你這個樣子不行,好歹我也是功臣,看在白影的面子上才象征性的收了那麽一點點費用,作為補償,倒是陪我說說話……喂!”

莫虛對叽叽喳喳的鳥聲充耳不聞,只顧埋頭苦幹。白影事先找到鳥幫,和它們談好了條件,再加上黑爪的協助,他不知道具體內容是什麽,但聽說沒有耗費多少力氣。小城市內的生物圈似乎在某種層面上,也會互相幫助,并不是任何時候都一見面便拼得你死我活,生物圈、生物圈,只有形成一個完整的圈,才能維持生物的繁衍生息。

莫虛用爪子的指甲縫掐緊一根從垃圾堆裏邊翻出來的水筆筆芯,鉛筆它是握不住的,這種纖細的筆芯倒是能卡在爪縫之中,只是寫久了便會覺得生疼,他忍了忍,将剩餘的十幾張紙片都寫好後,才松了口氣,将筆芯從自己的指甲縫隙中抽出,擡起前爪放在嘴邊吹了吹,都快要分叉了。

嫩黃的小鳥叽叽喳喳了叫了一會,很快就有其他的野鳥飛過來,每只叼起三五張紙片,鳥爪上再抓上一些,很快就将最後的紙張瓜分完畢,朝那只黃毛鳥點點頭後,便張開翅膀飛入空中。

“……多謝。”莫虛看着那只安排完下屬幹活後,低頭理了理身上絨毛的小鳥,開口淡淡的說道。

黃毛頓時就得瑟了,它豪邁的一揮翅膀,“不必客氣,以前白影也幫過我們,不過你硬是要謝,那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下吧!”說罷洋洋得意的仰着小腦袋,蹭的飛到了這條雜毛狗的頂部……正式蹲窩。

莫虛頓了頓,擡起爪子,把腦袋上的黃毛撥了下來。

黃毛小鳥不甘的鼓着胸前的毛,瞪着圓溜溜的小眼睛,那什麽野狗的報恩呢?!櫥窗裏動畫片都這麽演的。

不能過河拆橋!

黃毛準備和這條外來野狗講講道理,用完了就扔是不對的,特別是寒冬的時候,找到一個合适的狗頭多不容易,它對毛發質量可是十分挑剔的,比如白影那種高大上如同五星級酒店一般的存在,自己也只能看着眼饞,但是這種毛色雜亂的鄉野民宿,居然還挑剔客人……它又不會在上面大小便。

講文明、樹新風,這是時下的流行趨勢,野生動物也是有一定素質的。

嫩黃小鳥還沒來得及繼續叽喳,擡眼便看見了一只高大健碩的身影走來,白影?!它尋思了一下,還是決定飛到樹上去,雖然白影的性格冷漠,并不随意生事,但是許多野生動物在看見它時,即便無冤無仇,都會不禁退避三舍,惹不起總能躲得起,眼不見就不會有意外發生,而且自己剛剛還想在人家姘頭身上紮窩……

想想都覺得膽子肥了,黃毛約估了下此時的安全高度,抓緊了腳底的樹枝,這才心安理得的低頭朝那條雜毛狗的方向張望着。

莫虛看着白色野犬嘴巴裏叼着綠色的植物,在冬天已經不好找到了,這是要做什麽,他不動聲色的看着對方靠近自己,靜待下文。

白影放下嘴邊的綠草,示意這條外來野狗去吃。

莫虛蹲坐着,原地不動,只是狐疑的看了看地上的那幾根草,什麽意思?

“吃一些。”白色野犬見它沒有反應,緩緩開口道。

莫虛堅決搖頭,他又不是羊,為什麽要去吃草,而且這玩意兒沒什麽好吃的,吃一點重金屬說不定還能讓自己早點死亡,起到促進作用。

白影沉默片刻,低頭将地上的綠草重新叼起,放在嘴裏嚼了嚼。

莫虛心下感慨,原來是這條白色野犬愛吃的……和自己分享是出于好心麽,一條這麽壯實的野狗,居然愛吃草,這就和老虎喜歡吃胡蘿蔔一樣,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不過鑒于對方好心想要收留自己,也救助良多……不,是阻礙良多!他就不去在意這一點小小的癖好了,別人的愛好,理解就行,正當莫虛覺得自己足夠善解人意的時候,一張狗嘴貼了過來。

還貼得十分精準、十分端正。

莫虛覺得腦海裏有什麽東西吧唧一下斷掉了,一條濕滑的舌頭卷着嚼碎的植物伸了進來,不屬于自己的炙熱就強有力的讓他無法抗拒,一股濃郁的苦澀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青草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伴随着的那一股淡淡的冷香,讓莫虛情一時之間忘記了反應動作。

白影将草渣全部抵入對方喉嚨後,才移開那顆毛茸茸的狗頭,見面前的雜毛狗眼神帶着一絲迷茫,似乎魂飛九天一般,不禁微微搖動了下身後的尾巴,等着草渣起作用。

莫虛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想沖過去掐着這條白色野犬的脖子,不是第一次了、這不是第一次了!結果爪子還沒來得及擡起來,他便覺得胃裏一陣翻滾,“你……”莫虛只擠出一個字,便說不下去了,他低着腦袋迅速跑到一邊的草叢裏,四肢叉開就是一陣狂吐,天昏地暗的感覺,地上的穢物中混雜了不少毛發,看着有些惡心。

“舒服些了沒。”白影的聲音淡淡的,透着一點點不自覺的冷冽。

“……我沒有不舒服!”莫虛無力的抽了抽眼角,只覺得渾身虛脫,平白無故的,為什麽要給他催吐?!

白色野犬一副不贊同的模樣,覺得這條外來野狗硬撐着的習慣是一種毛病,看了眼附近還殘留着的幾株植物,“再來點?”

莫虛:“……”

他忍氣吞聲的搖着尾巴,咧着嘴一副生機勃勃的模樣,心裏覺得自己蠢爆了,“多謝,我覺得現在好多了。”

白影半信半疑,不過看這條雜毛狗的表情不像作假,小尾巴搖的頻率很快,應該是較為有精神了,有時候犬類吃多了消化不良,嚼點草就能好,這是常識,外來野狗估計生存經驗不足,才會出這種疏忽。

莫虛覺得自己即便看淡很很多事情,也不想一直抱着怨恨直至死亡,但是此刻他還是很想用尾巴去抽抽這條野狗!

黃毛小鳥在樹枝上看得有趣,用爪丫子在樹枝上磨了磨,跳下一根樹枝,想要湊近一些,不料它的鳥頭都還沒來得及伸長,就被一直烏黑鋒利的貓爪給一把撈了下來。黑爪?!黃毛吓得張開鳥嘴,都唧不出了,它懊惱自己為什麽往下爬,忘了這只一直盤踞在公園內,并且随機出現在各處的野貓首領。

黑爪将這只沒有尾巴的黃毛鳥在地面上撥弄了下,權當游戲,直到白影的眼光投過來後,方才優雅的揚起那條長長的尾巴,豎在身後,尖端微彎,示意兩條野狗跟上。

黃毛鳥:“……”這種用來活動爪子後就丢掉的感覺,真不愉悅。

莫虛已經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貓叫狗吠,看來黃狗和黑狗已經将小奶狗們帶到了公園裏邊,他暗自将這條白色野犬劃分到需要保持安全距離的名單之中,邁着步子朝小公園內的野貓聚居處走去,傳單發完了,時間也不多了,是該為明天做一點準備。

黑狗從來都沒有哪一次覺得自己能和野貓這樣和諧相處過,黃狗也正和另外幾只成年野貓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一種莫名的尴尬感,見面不動爪上牙的,似乎有些不太習慣。其餘未成年的奶狗和幼貓則沒有多少顧忌,它們秉承着天性……已經滾做一團,因為小崽子們的爪牙還未長出,所以成年野狗和成年野貓都放任它們玩鬧,橫豎不會出什麽大岔子,大冬天的時常餓着,一只只營養不良,沒有力氣想咬破對方的皮都難。

莫虛來到的時候,就看見貓團狗團混作一團,一個個毛球不分你我的挨着,小小的腿腳還努力往別人身上蹬,尾巴們也都糾纏在了一起,他掃了眼沾了一身泥土的幼崽們,有些純白的毛發都變成土黃了。莫虛果斷走到路邊的自來水龍頭處,擡起爪子,撥開開關,這也是他讓狗群将幼犬帶到這邊來的目的,身型小巧的貓咪們可以互相舔幹淨毛發,不需要做過多的清潔,但是野犬就不一樣了,即便是幼崽身體孱弱,碰不得涼水,但是稍微能清理一下皮毛,然後迅速舔幹,也能看着精神一些。

衆貓和衆狗目瞪口呆的看着這條雜毛狗,就這樣十分淡定自若的打開了水龍頭……天知道那個玩意兒在小公園廢棄掉後,已經很久都沒有被開啓過了,先是流出一股黃黑的髒水,然後接下來的都是清澈純淨的水流,絲絲涼氣從地面積水處散出,莫虛給他們示範了下所謂淋浴。

冬日氣溫很低,所以幼犬們都是稍微沾一沾水,就連忙跑到一旁被收集來的破被子堆中打個滾,成年野狗忙着給它們舔幹身上殘留的水滴,以免生病,野貓也開始互相打理皮毛,只是不時好奇的朝那條外來野狗的方向張望,已然将其定義為一只特立獨行的雜毛犬,從未有任何野生動物這樣動用過人類建造的設備。

不過以後就不愁因為喝下過于肮髒的水而拉肚子了,野貓們對此躍躍欲試,公園裏邊可不止一個水龍頭,許多成年野貓開始過去嘗嘗鮮,練練手,黑狗見黃狗一個人忙活不過來,便不好意思離開,不然它也想自己擰開水龍頭喝上兩口,哪怕此時流出的是冰水。

等幼犬們洗的差不多了,餘下的幾只成年黑狗和黃狗足以看顧得過來,莫虛便靠在另外一個水龍頭旁邊,擡起爪子拍了下去,清流沖刷着地面,他低下頭,喝了好幾口水,特意洗洗嘴巴,苦澀味早就散得差不多了,那種霸道冷冽的氣息卻是經久不散,和吃了薄荷糖似的,清涼極爽,回味無窮……莫虛不禁汗顏,他一點都不想回味!

傍晚,小狗崽全部洗白白後,和那些被成年野貓清理幹淨的小奶貓蹲在一起,一群幹淨的毛團子看起來就賞心悅目,黑狗和黃狗從旁邊拖來那一袋子被其他成年野狗找來的東西,這是莫虛的要求,它們将袋子扯開,露出裏邊各種鍋碗瓢盆,有裂紋和崩壞的地方不大,都是從垃圾堆裏邊經過精心挑選出來的,顏色都還有些新。黑爪眯起狹長的雙眸,伸出爪子,輕輕撥弄了下這些廢棄物品,摸不清這條外來野狗的想法,領養一只幼崽,送一個破碗?可這都是人類主動抛棄掉的垃圾。

周日,冬,天氣晴。

徐馳難得的睡了一個懶覺,等起床的時候,已經是早上9點出頭,他揉了揉眼,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肌膚上冷不丁被凍起來的些許小疙瘩,慢悠悠的走入衛生間內洗漱穿衣後,才戴上圍巾和帽子出門,在樓下吃了一碗熱雲吞。

見天氣晴朗,忍不住出來走一走鍛煉身體的張大爺還在問,“徐醫生今天也值班?起得有點晚了呀。”

徐馳笑了笑,“沒有,今天去小公園那片看看,好像有個什麽寵物展會。”

“噢……”張大爺感慨,“我家孫女也一直嚷着要養野狗,她爸爸可愁了,去哪裏找那麽一條好狗。”

徐馳面露同情之色,張大爺的孫女,就是之前母親被歹徒殺害的那位,現在和父親住在一起,也曾經想要領養那只見義勇為的野狗,不料天不遂人願,恐怕現在還是有執念吧,“今天那個寵物展不知如何,如果有空可以帶她去看看,我覺得飼養寵物也是看緣分的。”

“說的是,那我回頭和他們說說,你手上的這個紙也有幾分眼熟。”張大爺想了想,尋思自己似乎也在家門口撿到一張傳單,以為沒用處的就放到一旁了,還好沒有丢。

徐馳用散步的速度往小公園走去,一路上倒是遇見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小城市裏邊人口不多,商家自然也不怎麽愛做活動,入不敷出,何必呢,能過日子就行,所以難得有一個宣傳面這樣廣的寵物展會,大家或多或少都想去湊湊熱鬧。小公園還是一如既往的破敗,他來到門口,就看見地上被用樹枝擺出了箭頭的方向,過了大門往右邊拐……倒是有幾分野趣,組織者也是有心,路邊被清理得十分幹淨,和旁邊滿地得枯枝形成鮮明的對比,大路兩邊的樹上時不時傳來鳥鳴,朝氣蓬勃的感覺讓進入小公園的人感到身心放松了許多。樹下偶爾還會出現一兩只路過的成年野貓,只是和平日裏躲躲閃閃,一件人就竄走的不同,它們慢條斯理的保持着安全的距離,用一種帶着某些意味的眼神看向這邊。

徐馳說不上來,總覺得對方是在打量人類……這個念頭想想都覺得有點可笑,估計只是普通的防備陌生人罷了,他和身邊熟悉的人打着招呼,包括抱着寵物犬過來看看展會的葉小涵,以及得到消息後趕過來的張家父女。

“不知道是哪個商家舉辦的,除了傳單沒有見到半點宣傳呢。”葉小涵呼吸了一口大自然的新鮮空氣,這個地方時偏僻了點,遠離市中心,平日裏沒多少人會過來。

張華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腦袋,讓她注意點腳下,畢竟是年久失修的道路,打掃幹淨後也免不了有些坑坑窪窪,“可能是想弄神秘一點,現在的商業手段可豐富得很。”

“你們也來了,我還以為沒什麽人感興趣,今天也就是閑的才跑一趟。”有人在和偶遇的朋友打招呼。

“這張傳單我們樓上樓下都收到了,想想發了這麽多,應該差不多哪裏去,商家可不會做賠本生意!”那人的朋友揮了下手裏的紙張,笑道。

莫虛和其他幾條成年野狗隐蔽在一顆大樹身後,看着人類的背影,心裏暗自吐槽,不好意思,這是一個無本買賣,宣傳方面頂多幫忙刨一刨鳥類喜歡吃的草籽。成年野貓也都沒有靠近展會地點,那裏現在是奶狗們的天下了,如果它們過去,反倒會引起一些人類的顧慮和反感,成年的野生動物,野性難馴,帶着小孩的也都不願意去賭那個萬一,暴起傷人了怎麽辦?!

徐馳走在人群的中間,沒過多久就聽到前邊傳來陣陣驚呼聲,他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腳步,擡頭放眼望去,已經幹涸了的小噴泉旁邊,被人打掃得十分幹淨,噴水池的邊緣處,擺放着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儲物器皿,圍着噴泉形成一圈,整整齊齊的,看樣子不是新的,何況商店裏還有很多售賣的器皿比這些更加漂亮,但這并不是吸引衆人關注的主要原因,這些鍋碗瓢盆中,居然蹲着一只只軟糯的貓狗幼崽。

這邊一個綠色的馬克杯裏,探出了一顆白絨絨的小腦袋,一條小奶狗用兩只前腿扒拉在杯子的邊緣處,努力站起來,尖尖的小耳朵帶着淡淡的粉色,濕漉漉的黑眼睛看上去無比純真;那邊一個帶着藍色花紋的小碗裏,一只幼貓身子蜷成一團,尾巴放在嘴邊輕輕咬着,回頭懵懂的看了過來;還有一只英氣勃勃的幼犬,乖巧的蹲坐在一個較大的鍋裏,挺胸擡頭的,時不時抖抖耳朵,憨厚得看着就很有精神氣;而同樣大小的貓崽子做出這樣的姿勢,便是天然帶着一股傲嬌範,偶爾擡起前爪低頭舔了舔,發出柔軟的聲音。

“好、好可愛!”不少人紛紛贊嘆,不少人類對于小型的毛茸茸動物,有一種很自然的親近感。

“這是什麽品種的幼犬,怎麽能這麽萌?!”有人覺得是普通的土狗,又想想這麽幹淨的模樣,不太像是野狗,便禁不住上前想看個仔細,這麽萌的模樣,就算沒有品種,那也可以帶回家養養的。

“這是展會還是賣的,可以買一只嗎?”群起蜂擁之下,很快就有人動心了,紛紛詢問道。

“咦,怎麽沒有看見有負責人出來……”大家四下張望,沒有看見任何售賣的字樣。

“媽媽,我可不可以摸一摸它們?”一名小女孩蹲在地上,臉上挂着幾分欣喜,這只小狗方才對着她伸舌頭了,不禁懇請的望向自己的母親。

“我想養一只,幼犬看上去就好乖!”有的女孩在和男朋友撒嬌,“小貓咪也很漂亮,那毛看着好軟。”

“人呢?怎麽沒人在……負責人在哪裏?”一名中年男子已經掏出了錢包,準備給自己兒子買一只可愛的幼犬,展會上的物品有的是可以售賣的,但是怎麽都找不到收錢的人。

任由衆人喊了好幾聲,卻發現周邊沒有任何一名工作人員在場,這是怎麽回事?!

徐馳蹲下身子,試探着靠近那個茶杯中的小奶狗,慢慢的伸出手,對方似乎見到陌生人有些膽怯,但是并沒有做出排斥的怕生表現,而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主動舔了舔徐馳的手心,暖暖的觸感讓他心中一動,不禁将幼犬抱到了懷裏,小奶狗乖巧的用小爪子扒拉住徐馳的衣服,小腦袋還在上邊蹭了蹭,這個舉動引得大家又是一陣驚呼,不少人也開始去讨好自己中意的動物幼崽。

而當他們靠近了,才發現每個儲物器皿之中都放着一張小紙條,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如領養,請善待”六個字,其醜陋程度,就和那個傳單上面的一樣,,莫非這是一個義贈活動?衆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這是能随意領養的意思嗎。

但是眼看大風将起,這些幼小的毛團顯然工作人員過來接手,不少喜歡飼養動物,或者是準備飼養動物的人,便将幾十只幼犬和幼貓搶養一空。徐馳帶走了茶杯裏的小狗,葉小涵也抱走了一只,恰好寵物犬歡歡和對方玩得很是愉快……盡管她領養的是一只幼貓。

而張家父女商量了一下,在女兒的強烈要求中,他們帶走了那條雜毛色的小奶狗,張華嘆了口氣,這條幼犬的毛色,和之前救了自己女兒的那條成年野狗,有些相似,說不定彼此間還有什麽親屬關系,抱回家好好照顧,也算是權當一種慰藉了,希望那條成年野犬,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不少幼犬和奶貓在被帶走的時候,紛紛探着小腦袋,往後邊看,盯着樹叢之中,似乎在期待着些什麽。徐馳摸了摸懷裏小奶狗的毛茸茸腦袋,将它抱好,用外套裹着,以免被寒風吹到,他回過頭看了眼身後,草木寂靜,悄然無聲。

人們為了避風而散去,公園裏逐漸恢複了往日的寧靜,莫虛從樹叢後走出來,他看見了那些小奶狗們依依不舍的神情,但是過多的眷戀只會影響它們融入新環境之中,适時放手才是最好的。離別的憂傷沒有停留片刻,成年的野狗和野貓們興致都很高,畢竟那些被舍棄掉的幼崽,原先只能凄慘等死,現在卻猶如一步登天般,過上了美好的生活,被人領養總是比在垃圾堆裏面刨食的好,甚至有不少成年野狗和成年野貓想把自己強壯的孩子也送過去,尋思着能混個溫飽也不錯。

莫虛将它們攔了下來,本來能被領養的名額就不多,那些将幼崽們抱回去的人們,也有可能是貪圖一時的新鮮,只是現在生存情況嚴峻,能活着就是萬幸,野生動物們根本沒有能力去做其他的選擇,而且是福是禍,都還說不準。

黃毛小鳥見這條雜毛狗似乎沒有多少激動的表情,和周遭那些臉上挂着笑意的野狗們不太一樣,并且獨自離開狗群,走到了小公園門口,望着前邊的馬路不知道在想什麽,便好心的跟過來蹲在了它的頭頂上,安慰道,“它們能活下來就很好了,你舍不得?”

莫虛微微搖了搖頭,“不是。”

黃毛小鳥不解,還是開導道,“人類會好好照顧它們的,跟着族群能活下去幾率的屈指可數,往年都是這樣。”不然小城市裏邊該野狗成災了,可惜殘酷的生存環境導致了狗群中物競天擇的自發性,所以城市的管理者也沒有特別抽出手來理會這些游走在黑暗巷子中的醜陋生命。

“……我知道,也沒其他辦法了。”他點點頭,将心底那一絲淡淡的不安壓了下去,并非不舍,只是覺得世上沒有盡善盡美的事情,對于小奶狗而言,親近人類,也是一種未知的生命道路,好壞全看自己造化了。

莫虛低頭看着自己的爪尖,帶着雜毛,有些粗糙,還沾着點點泥土,他清晰的明白,自己是一條野狗,待死中。

“回去吧,黑爪今天邀請你們吃晚餐,很難得蹭它一頓的!”黃毛鳥換了一只腳,獨立站在雜毛狗的毛頭上,歪着小腦袋,“不過也有散會宴的意思,吃過後就大路朝天,各走一方了,反正你們地盤沒有重複,正常情況下也發生不了沖突。”

莫虛想了想,覺得現在就溜掉的可能性比較低,還是等明天早上白影外出的時候再找機會行動……他算是服了那只神出鬼沒的白色野犬,自己不就是想感受下這多出一次生命的饋贈,然後寧靜的等待生命自然離去麽,用狗尾巴保證決無二念!

黃毛小鳥蹲坐在這條外來野狗的腦袋上,尋思着今晚要怎麽吃才能回本,當一汪一鳥的身影消失在公園道路的拐角處時,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名女子的身影。猩紅色的高跟鞋演繹出女人秀氣纖長的腳腕,踏在幹燥的水泥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力度卻是碾壓了一只恰好路過的蝸牛。

曾瑩感到腳底似乎有些不适,便毫不在意的用鞋掌碾壓了幾下,移開後就能看見一灘蝸牛的內髒混雜着碎殼,她神色不變的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優雅而帶着幾分恭敬,“容姐,我找到了那只可愛的鳥兒,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似乎有一條土狗,也表現出了相當的智慧……”她仔細闡述了近期跟蹤掌握到的情報,而跟在身後的幾名身強體壯的正裝男人,則俯首帖耳的站在一旁,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過了一會,電話那邊給出了指示。

“是的,您說的是,我不會打草驚蛇,先慢慢做觀察……請放心,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曾瑩說完電話後,面無表情的用白皙的指尖按掉了通話鍵,順勢擡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屬鏡框,看着公園深處的方向,塗抹得色澤濃郁的紅唇微微揚起一個細小的弧度,透明的鏡片在日光下,反射出一抹冷光。

大棚野狗群在黑爪統治下的小公園內,享受用了一頓勉強下咽的晚餐,這個季節,能有一口吃的已經很不錯了,即便是成群結隊的野貓,大多數時候,也是饑腸辘辘的追捕老鼠等獵物,垃圾堆裏邊的食物,多少都不夠分,而冬天更是難以找到路邊的垃圾,人們都躲在家裏,鮮少外出活動。

第二天一大早,莫虛就被拖了回來。

“放我走,我要離開這裏。”他憤憤的說道,然後脖子就被白影一路叼着,回到小垃圾堆旁的大棚裏邊,黑狗一邊整理好被風刮倒的幾塊木板,一邊嘆息現在沒有奶狗們的吵雜,反而是有些不太習慣,但是日常覓食的壓力也減輕了不少。黃狗則蹲在那條外來野狗身邊開導道,“這些小奶狗是我們所能找到的全部,前天被丢棄的實在是找不着的,可能已經不行了,野外生存本來就生死無常,人類那些四個輪子的東西都能輕易碾死我們,你能努力幫助它們就很好了,不必太強求自己。”

以為這條雜毛狗還惦記着出去做好犬,黑狗也力勸道,“別這麽倔強,做狗要往前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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