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晏丞和池希烨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起走到車邊,晏丞像以往一樣想給池希烨開車門,池希烨卻搶先兩步走到副駕駛門邊,自己把門拉開坐了進去,又用力地把車門關上。

副駕駛還放着池希烨的抱枕,池希烨順手把抱枕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心裏想着待會走的時候要把它帶走。

車外的晏丞手伸到一半,手指蜷縮了一下後無措地收了回來。

車門關上的響聲把他震醒,晏丞好像這時候才意識到,他一直覺得自己照顧池希烨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為此有些沾沾自喜,卻從沒有問過池希烨需不需要。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池希烨其實自立又強大,果斷又幹脆,所以才會在那天轉身轉得毫不猶豫。

他從來沒有好好了解過池希烨,恐怕池希烨從來都不需要他自以為是的照料。

一想到這裏,晏丞的心就像空了一塊,巨大的失落感籠罩着他,随後不安漸漸湧上心頭,莫名的恐慌一點一點地充斥他的胸口。

晏丞忍不住想,他真的能把池希烨哄回家嗎?

池希烨在裏面等得不耐煩,看見晏丞還站在副駕駛的車門處不動彈,眼神灰暗,忍不住嘲弄地笑了一聲,笑意一閃而過,他把車窗降下來,面無表情地看了晏丞一眼,問道:“又不想說了?你已經耽誤我十分鐘了。”

他作勢要打開車門,晏丞怕池希烨一走了之,連忙繞去駕駛座那邊上車。

不久前池希烨還坐在同樣的位置,大腿上放着一樣的抱枕,手肘頂着抱枕撐着下巴,坐沒坐相,眼睛亮晶晶的,笑眯眯地跟他撒嬌,說着晚上想吃什麽,還說要一起去買菜。

不過才幾天時間,池希烨依舊坐在他的身邊,卻腰杆挺直,整個人顯得疏遠又冷漠,看他時眼睛不帶絲毫感情,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或許陌生人都能得到池希烨溫和的眼色,他卻從最親密的位置摔下來,只能全盤接受池希烨對他的厭惡。

晏丞的心髒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攥緊,他握了握拳,試圖挽回:“小池,我們能不能……”

“不要再說廢話了。”池希烨毫不猶豫地打斷了晏丞的話,“我最後再說一遍,如果你不願意講,我現在就下車回去。”

“好,我講。”晏丞不敢接觸池希烨的眼神,池希烨的态度讓他心慌,他把視線移到車窗外,定了定神後才說:“那時候我剛1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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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丞16歲那一年經歷了一場綁架,綁匪既求財,也求他的命。

晏丞當時一出大門就被打暈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一個人丢在空蕩寒冷的廢棄倉庫裏,手腳被綁匪分別綁起,後腦還隐隐作痛,整個人都動彈不得。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來兩個黑衣黑褲的男人。

晏丞的眼睛沒有被蒙起來,那兩個男人也沒有蒙住自己的臉,好像根本不怕被晏丞記住。

那個時候晏丞就知道,錢一旦到手,他絕對會被撕票,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所以綁匪才會這麽大搖大擺地出現。

晏丞作為晏家的第一繼承人,比他父親在外面生的私生子私生女要低調許多,不怎麽說話,也不怎麽出現,大家對他沒什麽了解,所以當綁匪出現的那一刻,他立刻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在地上艱難地往後挪。

綁匪看到他這個難看的樣子,登時哈哈大笑,更加看不起他,只有在想起來的時候才會把水倒在地上讓他自己舔,讓他像狗一樣在地上蠕動,擺着頭去吃倒在地上的飯。

倉庫廢棄了很多年,地上全是灰塵,晏丞默不吭聲,乖乖地低頭去吃沾了灰的飯,綁匪見他順從成這個樣子,看戲一樣圍着他笑,時不時踹他一腳,看着他像烏龜翻身一樣艱難地翻轉身體。

被惡劣戲弄的時候算是最好的時候,晏丞每天都能聽見綁匪當着他的面給晏家打電話加大籌碼,時不時踢他一腳讓他對着電話發出慘叫。

一旦贖金的話題進行得不順利,晏丞就會成為綁匪的出氣筒,承接他們所有的怒氣。

他從被綁走的第一天起,身上就沒有斷過傷口,被踢打,被鞋尖踩臉都是日常便飯。

晏丞從來都不會反抗,逆來順受,綁匪都說他是個膽小鬼,是個廢物,就算是Alpha也被Beta踩在腳下,但對他的監視力度也漸漸放松下來,在晏丞再次被打暈過去時,已經過了整整一周。

那個時候,綁匪已經完全放松警惕了。

晏丞從昏迷中醒過來,卻一動不動,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直到确認周圍只有他一個人時,才慢慢張開雙眼,從自己的皮帶內側摸出一片鋒利的刀片。

他的刀片從不離身,這次剛好派上用場。

因為雙手被綁在後腰的視角盲區裏,晏丞把刀片摸出來時手指已經被劃得鮮血淋漓,但他好像感覺不到痛一樣,面不改色地将繩子隔斷,捂着自己的傷口小心地走到門口。

綁匪不覺得被綁成那樣的晏丞還能逃跑,連門都只是虛虛掩上,剛好方便了晏丞。

倉庫雖然廢棄多年,但偶爾會有違法的垃圾車過來傾倒工業廢品,晏丞的運氣很好,剛好撞上這個時候,他翻身藏在後箱裏,等确認到了市區內才偷偷跳下來。

他當時真的很狼狽,鼻青臉腫,手上衣服上又有灰又有血,他原本想去警察局,但到底只是16歲的少年,失血讓他身體發涼,眼前發黑,他很快就支撐不住,靠着一堵圍牆漸漸滑下。

在眼睛閉上之前,他看到有個小孩驚訝地看過來,邁開腿就往他的方向奔跑。

等晏丞再次醒過來時,他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妥當,身下是柔軟的床墊,身上是暖和的被子。

小孩一直坐在床邊,發現他醒過來後立刻興奮地湊近,“你終于醒啦!你都睡了一個下午了!”

對方有點太活潑,晏丞不太适應地躲了躲,“是你救了我?”

小孩點點頭又搖搖頭,“你暈在我家附近啦!我搬不動你,就讓我媽媽把你帶上來了,你的傷口也是媽媽包紮的!”

小孩右眼下的淚痣紅得發亮,笑語盈盈時尤其明顯,“你叫我小池就好啦,我要怎麽叫你啊?”

“晏丞。”晏丞說,“我全名叫晏丞。”

“噢,晏丞。”小池念了幾遍後說:“我記住啦!”

小池不太定性,跟晏丞說完話後就匆匆跑下樓,過了一會兒端了一碗粥上來,“你受傷了,先吃點粥哦。”

“好,謝謝。”晏丞撐着上身坐起來,手卻壓到一根東西,拿起來一看,是一支紅色的記號筆。

小池把碗塞到晏丞的手裏,又抽走那只記號筆,吐了吐舌頭:“畫完忘記放回去了。”

晏丞沒問他畫了什麽,但他猜應該是搗了什麽亂,因為當天晚上他就聽見小池在浴室裏慘叫:“完蛋了!畫上去就洗不掉了!”

等小池從浴室洗完澡出來時,右眼下面紅通通一片,晏丞問:“眼睛下面怎麽了?”

小池哭喪着臉說:“沒什麽……”

晏丞見他情緒不高,轉移話題說道:“你的沐浴乳的味道很好聞。”

小池果然立刻就被轉移了注意力,興奮地撲上床問:“是吧!很好聞吧!我家裏所有人都不喜歡!但你是懂我了!”

确實很好聞,就是太膩了。

晏丞苦笑道:“嗯,好聞。”

小池開心得把自己的牛奶都分給了晏丞,還在他臉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牛奶味的吻,“這是我們家裏的晚安吻!”

晏丞哭笑不得地擦了擦臉,“晚安。”

他後來又在小池家住了兩天,小池一直瞞着他爸爸把他藏在房間了,為了不給小池家裏添麻煩,他很快就離開了。

直到回到晏家的時候,晏丞才突然想起,他還沒有問小池的全名叫什麽。

他只知道對方是一個Alpha,姓池,右眼下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直到十年後,他才在調查資料裏知道,當年的小孩全名叫作池希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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