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文玉澤站在門裏,發現晏丞坐在門外捂着臉,完全沒有動彈的意思。

他有點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發現如果自己離開,一定會路過晏丞。

看見在門邊探頭探腦的安安,文玉澤正了正神色,不能讓晏丞一直呆在外面。于是他開口道:“晏先生,進來吧,你那副樣子又要做給誰看呢?”

晏丞仿佛沒有聽見一樣,依舊坐在牆角一動不動。

文玉澤又說:“烨烨已經不在了,你就算擺出這種做派,他也看不見了。”

晏丞好像被文玉澤的話刺了一下,他還是維持着那個動作,但文玉澤隐約可以看見他的背影在微微顫抖。

“他還在。”晏丞的聲音很低,文玉澤要很認真去聽才能聽到,“他還在,他沒有走。”

但是晏丞反駁歸反駁,卻依舊如同一塊石頭一樣,側身靠着牆壁。

這時候,電梯傳來細小的鎖鏈滑動的聲音,晏丞猛地擡頭,死死地盯着電梯門看,眼睛裏全是紅血絲,好像下一秒,就會有血從眼眶裏流出來一樣。

“你聽,小池要回來了……”晏丞剛說完,電梯的聲音就消失了。

整條走廊一片寂靜,電梯門沒有打開,也沒有晏丞心心念念的人從裏面走出來。

晏丞只沉默了兩秒,又說:“再等等,下一次就是他了……”

文玉澤看着晏丞打死都不動彈的樣子,心裏有點着急,一時間想了好幾百句勸說的話,最後威脅道:“我要去烨烨房間把他的東西帶走了。”

“不,不行!”晏丞聽見文玉澤的話後立刻轉頭,不過幾瞬間,晏丞仿佛變了一個人,再也沒有文玉澤第一次見他時的意氣風發。

晏丞臉色衰敗,眼神黯淡,“他還會回來的,不能帶走……不能帶走他的東西……”

晏丞撐着牆面站起,脊背卻像是無法挺直,他弓着腰,整個人十分頹敗地往房間走,不知道是在對文玉澤說話還是對自己說:“他還會回來,你把他的東西帶走,他會生氣的……”

Advertisement

文玉澤原本心裏頭恨得不行,這時候看見晏丞這個樣子,臉上卻閃過一絲猶豫,有點心軟,但當他垂眼看見自己衣擺上發黑的血跡時,那絲猶豫很快又被他掩蓋下去了。

“那你就一個人慢慢等吧。”文玉澤咬咬牙,看着晏丞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沙發坐下後果斷轉身,“告辭了。”

安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早就從貓窩裏鑽了出來,正蹲在文玉澤和晏丞的中間,迷茫地轉着頭,一時看看這個,一時看看那個。

文玉澤走的時候故意發出了聲響,吸引安安的注意,在安安轉頭看過來的時候,他連忙伸手偷偷打了個手勢,又怕安安看不懂,連續打了好幾次,在走的時候不經意間留下了一條門縫。

安安看見那個手勢後“喵”了一聲,看了看屋裏的晏丞,又看了看門口,坐在原地拿爪子擦了一下臉,最後還是輕盈地邁開腳步,悄然無息地從門縫裏鑽了出去。

而客廳裏,晏丞還低着頭,對發生的所有事情一無所知。

一周前。

“玉澤,你記住這個手勢。”池希烨對着文玉澤比了個手勢,“安安被我教過不能出門,但我有時候會帶它出去玩,它看見這個手勢就知道我讓它出門了。”

文玉澤跟着學了一下,點了點頭,“但它不認識我吧?晏丞還在家裏,它會不會不走啊?”

“應該不會吧……”池希烨也有點拿不準安安會不會跟着文玉澤走,于是叮囑道:“你到時候給門口留一條縫,讓它自己出來,你在門口等着。如果發現它不出來……那你就把門關上吧。”

文玉澤點點頭:“好。”

但文玉澤轉念一想,又忍不住問道:“但是如果安安真的跟我走了,晏丞就連貓都沒了,他徹底變成一個人了哎……”

“那不然呢?”池希烨挑高半邊眉毛,“安安是我撿來的,我被晏丞騙了足足半年,最後還要把自己的貓都送給他啊?我這生意也做得太虧本了吧?”

文玉澤連忙說:“沒有……沒有……你就應該把安安帶走,什麽都不給他留!”

池希烨“哼”了一聲,對文玉澤的識時務感到滿意,又說:“反正他也未必會在意。”

三天前。

池希烨“啪”一聲把一張紙拍到文玉澤面前,“來,背臺詞!”

“什麽臺詞?”文玉澤拿起來看,上面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四句話,他一句句念出來。

“這是池希烨送給你的,最後的禮物。”

“他死了。”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剛把他的骨灰撒到海裏了,他永遠都是自由自在的池希烨。”

文玉澤一一念完後有點懵,問池希烨:“這是什麽啊?”

“你是笨蛋嗎?這都看不懂?”池希烨指着第一句話,“這句是把腺體送給晏丞的時候說的。”

他的手指在紙張上滑動,指着第二句話說:“這句是晏丞問你我去哪兒了的時候,你就說我死了。”

“以防萬一他要看我的屍體,或者說要給我送葬,你就說骨灰都撒了。”池希烨一拍手,“就四句話,不要卡殼啊!”

“哦……”文玉澤又重複念了幾遍,“好的,我記住了。”

池希烨看了文玉澤一眼,還是有點不放心,“你到時候要表現得難過一點,知道嗎?”

文玉澤點點頭,把紙背到身後,看着池希烨不說話,一分鐘後才問:“看起來難過嗎?”

池希烨:“……”

池希烨無奈了,但現在臨時換演員又不太科學,身邊玩得好的、能信得過的又只有文玉澤一個人,只好說:“順其自然吧,你到時候保持面無表情就行。”

“好,我努力哦。”文玉澤說。

“寶貝,你不光是要努力。”池希烨握着文玉澤的手,真情地說:“這件事成不成,就取決于你的表現了!”

文玉澤臨危受命,問道:“那除了這四句話後,我還可以自由發揮嗎?比如臭罵他一頓?”

“……”池希烨說:“如果你會罵人,那你就罵吧,不要露餡就行……”

手術當天。

池希烨和文玉澤一起到了醫院,文玉澤陪着池希烨一起聽說明,又看着池希烨在手術須知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池希烨表現得十分輕松,好像只是去剪個頭發就出來一樣,

到了付款的時候,池希烨猶豫了一下,最後從錢包裏抽出一張文玉澤從來沒有見過的銀行卡來。

池希烨将卡放在桌面上,用食指推到工作人員面前,笑了笑說:“手術費,從裏面扣吧。”

“烨烨。”文玉澤問:“這張卡……”

“噓。”池希烨将剛剛推過銀行卡的食指豎在自己的嘴唇中央,笑得十分溫柔,語氣又輕又軟,像親昵的情人耳語:“這也算是禮物的一部分,不是嗎?”

池希烨的手術比想象中要順利很多,他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麻醉還沒過,臉色很蒼白,脖子上纏着厚厚的繃帶和固定器。

不過是一場手術,文玉澤卻覺得池希烨比進去是要消瘦許多,連一向紅潤的嘴唇都沒了血色。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呼吸那麽輕,輕得文玉澤幾乎聽不見,輕得下一秒就要消失似的。

黑診所管理不嚴格,他們手術前就說了要把腺體帶走,醫生把裝在盒子裏的腺體遞給文玉澤時,文玉澤又另外加了錢,去了還沒來得及打掃的手術室。

撲面而來的藥水味和血腥氣讓文玉澤的胃部一點點抽搐,他看見池希烨剛躺過的手術臺,看見上面淋漓的鮮血,也看見地上泡滿了血的棉花和繃帶。

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池希烨就一個人躺在那個冷冰冰的床上,去面臨死神的挑戰。

池希烨在裏面做手術時,文玉澤就坐在外面查資料,越查越心慌。

池希烨不是第一個接受這種手術的人,這種手術雖然不能被擺到明面上,但暗地裏接受過手術的人也不在少數,但存活率低得吓人。

就算池希烨前期一直跟他保證自己會活下來,但實際上能不能活下來,池希烨自己也說不準。

文玉澤一步步走近手術臺,伸出手摸了一下手術臺上面的血,已經涼了。

池希烨一直以來都表現得舉重若輕,對手術的事情絕口不提,就連換了衣服,躺在病床上做手術準備的時候都還在拉着文玉澤笑,跟他鬧。

但到了這個時候,文玉澤才徹底反應過來,池希烨到底受了什麽苦。

文玉澤眼淚幾乎在一秒間就掉了下來,暈開了池希烨留下來的血。

就算池希烨一再說這個決定和晏丞無關,但實際上又怎麽會真的毫無關聯。

文玉澤知道,在某個時候,池希烨是真的願意把自己交到晏丞手上,是真的願意讓晏丞标記他,甚至掌控他的。

但晏丞不要,他既然錯過了這個機會,就不會再次擁有。

但文玉澤按響晏丞的門鈴時才發現,他根本不需要任何演技。

他心裏對晏丞的怨恨,足以幫池希烨圓了這個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