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傅榕當晚沒有離開。

晏丞說完話後就沒再吭聲,像一座沒有人氣的雕像一樣,死氣沉沉地坐着不動,把放到後頸的手收了回來,搭在自己左手上,手指時不時轉動一下無名指的戒指。

只有在晏丞摸戒指的時候,傅榕才覺得他是活的。

饒是傅榕和晏丞認識了這麽久,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狀态的晏丞。

好像骨子裏的瘋意都被封存在血肉裏,不會輕易透出來,只剩下外層被燃成灰燼的黑霧,将晏丞團團包裹,讓他像一只困獸,眼底偶爾閃過瘆人的光。

傅榕心底發慌,和晏丞面對面地坐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直到晏丞揮手趕他走,他才去了隔壁病房睡了一覺。

傅榕不知道隔壁的晏丞有沒有睡着,但他卻着實被晏丞的狀态吓到了,陸陸續續做了一晚上的噩夢,醒來後什麽內容都沒記住。

第二天一早,傅榕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跟保姆一樣載着晏丞去吃了早飯,又載着晏丞把晏丞送回家。

晏丞的腳只是摔下樓梯時扭傷了,沒什麽大礙,醫院給晏丞準備了根拐杖,傅榕将晏丞送到樓下,晏丞自己撐着拐杖回去了。

池希烨去世的事情現在還沒有幾個人知道,晏丞隔了一天回到家,換上拖鞋的時候卻恍如隔世。

池希烨的拖鞋還整整齊齊地擺在玄關處,好像過一會兒池希烨就會回家,踢着這雙棉拖鞋到處跑,抱着安安轉圈,轉到晏丞的面前,對着他甜甜地笑,問他:“先生,今天晚上吃什麽?”

晏丞愣了愣,也跟着笑,問池希烨:“你想吃什麽?”

“嗯……”池希烨想了想,把安安放到地上,踮着腳湊近晏丞,親了他一口後說:“都可以!先生做的我都喜歡!”

“好。”晏丞想伸手摸一下池希烨,但手剛伸過去,池希烨就像迷霧一樣被打散了。

“小……小池!”晏丞慌忙地去抓,最後徒勞無功地抓了一手看不見的空氣。

晏丞在原地站了很久,等最後一絲迷茫和失落從他眼底消失後,他才繃直着腰杆,一點一點往客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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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希烨正坐在客廳,抱着自己放在沙發上的抱枕玩手機。

“先生,你今天回來得好晚哦。”池希烨把手機放下,将下巴靠在抱枕上,軟綿綿地撒嬌道:“但你喊人送來的外賣好好吃,我原本想給你留一點的……”

池希烨吐了吐舌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着說:“但是我沒忍住,全部吃完啦!”

晏丞哭笑不得地說:“那個本來就是一人份,你要是不吃完,恐怕就要餓肚子了。”

“噢……我就說份量怎麽有點少嘛。”池希烨笑嘻嘻地問:“先生明天有空嗎?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

“好。”晏丞邊轉頭邊問:“你想去哪裏?”

沒有人回答。

他的身邊空空如也,剛剛在坐在沙發上的池希烨消失了。

晏丞保持着轉頭的動作,伸手摸上剛才池希烨坐着的位置。

涼的。

“先生?”池希烨從樓上下來,徑直走到晏丞面前,有點奇怪地看着他:“你摸沙發做什麽?”

他突然看了眼在貓抓板上磨爪子的安安,緊張地問:“是安安把沙發抓壞了嗎?”

晏丞茫然地看了一眼穿着睡衣的池希烨,把手從旁邊收回來,笑了笑說:“沒有,我只是随便摸摸,你這樣污蔑安安,它會生氣的。”

“切!”池希烨悄悄翻了個白眼,跟晏丞抱怨道:“它上次就跑到我房間裏去,把我的窗簾下面都抓成流蘇了!”

晏丞哄他:“後來不是給你買了個新的窗簾嗎,怎麽還在跟安安計較。”

池希烨挽着晏丞的手臂,整個人挂在晏丞的身上,“先生,你到底是偏心安安還是偏心我?”

晏丞刮了一下池希烨的鼻子,“你,最偏心你,行了嗎?”

“嗯嗯。”池希烨說:“偏心我就對了,我去廚房倒杯水喝!”

“哎,等等!”晏丞沒喊得住池希烨,池希烨跟一股風一樣跑掉,又消失了。

“……”晏丞看着空蕩蕩的房子,心裏一片荒蕪,什麽都沒辦法想,什麽都想不起來。

下一秒,門鈴響了起來。

晏丞的這套房子沒有幾個人會來,這一聲鈴聲直直打在晏丞的心上,就像是文玉澤來的那一天。

門外的人一下接一下地按着門鈴,聲音急促,晏丞被催促着挪動腳步,手滑了好幾次才打開門鎖推開門。

來的人是快遞員。

晏丞的心髒從極度緊張的狀态一下子松下來,反而落不到實點,等他從失重的暈眩裏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從快遞員手上接過文件袋,快遞員也已經走了。

晏丞低頭看了一眼送信人:文玉澤。

他的心髒又開始轟隆作響。

晏丞幾乎是撕扯着把文件袋打開,在他的暴力下文件袋豁開了一個大口子,叮呤兩聲,一個戒指和一張銀行卡接連掉到地上。

晏丞連忙彎下腰去撿。

戒指是池希烨的,內環裏的CHI字還清晰可見。

至于銀行卡……晏丞迷茫了一瞬,才想起來這張卡是兩個人結婚後他給池希烨的,但是池希烨還拒絕過,但最後還是收下了。

把銀行卡送出去後晏丞就忘了這件事,也不知道池希烨有沒有用過。

晏丞把銀行卡攥在手裏,哆嗦着掏出手機登上自己的手機銀行,去查銀行卡的消費記錄。

加載中的圓點轉了十來秒,然後在晏丞面前緩緩加載出一張消費記錄表。

半年以來的消費記錄只有一行,是文玉澤來的那天清早——那是池希烨的手術費。

池希烨唯一一次用了他的錢,是因為他,而選擇摘掉自己的腺體,也送掉了自己的命。

晏丞一下子失去了力氣,整個人撞上身後鞋櫃,發出轟隆一聲巨響,他的背脊被撞得生疼,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雙眼裏全是悲戚。

池希烨聽見響動,匆匆從廚房裏跑出來,站在晏丞面前關心地問:“先生,你還好嗎?”

這是假的。

晏丞擺擺手,撐着鞋櫃自己站好,“沒事,沒站穩。”

池希烨乖乖地點頭:“先生小心點啊。”

晏丞說:“嗯。”

都是假的,池希烨不在了,他看到的都是幻覺。

晏丞對此一清二楚,但他就是忍不住跟自己幻覺裏的池希烨對話,就好像……就好像池希烨還活着,還陪在他身邊。

晏丞擡頭捂住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就像是在嘲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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