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夜色已經很深了。

池希烨和晏丞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氣氛不算太熱絡,但也不顯得尴尬。

這種安安靜靜坐在一起吃飯的普通場景在晏丞看來就像是一場美夢一樣,他連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太大,生怕驚擾了夢境,面前的一切又會像泡沫一樣破碎。

畢竟相似的美夢晏丞經歷過不少。

那個假的幻覺總會時不時地出現——其實他出現的次數已經很少了,在外面的時候也完全消失了,但唯獨在這個兩人都熟悉的房子裏,在晏丞難得可以放松下來懷念的地方,會突然出現一下又消失,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晏丞強撐起來的平靜。

晏丞控制不住他,因為在這個家裏,晏丞同樣控制不住自己瘋狂回到過去的思緒。

所以晏丞才害怕池希烨回來,他怕池希烨和幻覺會同時出現,他怕自己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更怕……他們都是自己虛構出來的幻境。

但幸好……晏丞看了眼低着頭吃湯圓的池希烨,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幸好,那個幻覺沒有出現。

晏丞看時間太晚了,怕池希烨吃了積食,湯圓沒有煮太多。

池希烨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經常含着湯圓就開始放空走神,有時候晏丞和他說話他都聽不見,要晏丞喊他兩聲,他才會懵懵懂懂地轉頭看晏丞,問他:“你剛剛說什麽?”

晏丞好笑地看着池希烨,看池希烨的表情像小動物一樣懵懂,眼睛濕漉漉的,以為池希烨是困懵了,又忍不住憐愛地掐了掐池希烨的光滑的臉:“我是問,你明天要睡到自然醒嗎?”

“嗯。”池希烨最後把碗裏的牛奶喝完了,抽起紙巾擦了擦嘴:“明天沒有非幹不可的事情,就睡到自然醒吧。”

晏丞的碗早就空了,他看着池希烨也吃完後站起來邊收拾碗筷邊問:“那我明天也沒事,如果你醒來還是想去游樂園那我們再去,不去的話就呆在家裏,還是睡醒之後跟我一起去逛一下超市?”

池希烨趴在桌子上,半閉着眼睛悶悶地說:“我不想去游樂園。”

“這麽善變?剛剛我說換一天再去,你還不依不饒的。”晏丞笑着揉了揉池希烨的頭發,“困了就上去洗漱吧,睡衣在櫃子裏。”

“我不想去。”池希烨站起來準備上樓,又突然探出頭來問晏丞:“我可以睡你的房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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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丞沒有說話,廚房裏傳來水龍頭的聲音,池希烨想晏丞應該是沒聽見,正想提高音量再問一次,晏丞就關了水擦着手從廚房裏走出來。

晏丞跟着池希烨一起上樓,問他:“怎麽突然想來我的房間睡?”

“那還用問嗎?”池希烨挽着晏丞的手臂,手指捏了捏晏丞的肌肉:“想和先生睡在一起還需要理由?”

晏丞笑了笑,去池希烨房間把睡衣找出來放到床上:“你換完衣服去洗漱後過來吧,我先幫你把枕頭拿過去,我的房間只有一個枕頭。”

“好。”池希烨踮腳親了一下晏丞的唇角:“這不是晚安吻,是……芝麻湯圓味的吻。”

“是小池味的。”晏丞抿了一下嘴角,拿着枕頭率先往外走,還不忘提醒道:“洗漱的時候記得開熱水洗,等幾秒就熱了,不要貪快嫌麻煩。”

“知道了。”池希烨黏糊糊地抱怨:“你好操心啊。”

晏丞笑了一下,一邊說着“就操心你”,一邊順手把門關上了。

在房門關上的瞬間,兩個人上揚的嘴角都同時垂了下來。

晏丞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将自己床頭架着的離婚協議書一把拿下來塞進抽屜裏,又打開最上層的衣櫃,将自己床上放着的、池希烨四年前的衣服抱起,一股腦地塞了進去。

晏丞做完這一切後快速環視了房間一圈,确定沒什麽疏漏後才松了一口氣,把池希烨的枕頭放到自己的枕頭旁邊。

另一邊,池希烨換好了睡衣,聽話地先把水打開,等水熱了才開始洗漱。

牙刷和牙膏都是他以前用的那一種,只不過是新的,看得出來晏丞有定期在更換。

池希烨真的很困了,一邊刷牙一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都有點恍惚,眼睛幾乎要合起來了,低下頭去漱口後再擡起來,卻被鏡子裏的景象吓得心髒差點停跳。

鏡子裏的他臉色發白,眼睛因為驚恐而微微睜大,而在他的旁邊,還站着另外一個自己。

那個自己和他穿着一模一樣的睡衣,也在看着鏡子,嘴巴一張一合,問他:“之前一直是我在陪着先生,你又憑什麽回來呢?”

池希烨的手一抖,手上裝了水的洗漱杯一下子砸到了洗手池裏,發出“哐當”一聲,水濺上洗手臺,又流到了池希烨剛換好的睡衣上,熱水很快就變涼了。

水沿着洗手臺滴滴嗒嗒地落到地上,沾濕了池希烨的拖鞋。

但池希烨什麽都沒顧得上,他還呆呆地看着鏡子,站在他旁邊的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消失了四年,又騙了先生四年,他吃了這麽多苦,你憑什麽說回來就回來,說複合就複合呢?”

“我……”池希烨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下一秒,晏丞從外面猛地把門拉開,着急地拉着池希烨上下看了一眼,“沒事吧?怎麽了?”

池希烨和那個自己都齊齊轉頭看向晏丞,但沒人說話。

晏丞皺着眉摸了一下池希烨身上濕掉的地方,半跪下去握着池希烨的腳腕讓他擡腳,把池希烨腳下被打濕了的拖鞋脫了下來,又把自己的拖鞋脫了墊到池希烨的腳下。

“睡衣也打濕了。”晏丞捏着池希烨腰部打濕了的那一塊布料,随手抽了條幹毛巾在上面擰了擰,“去換件新的吧,杯子沒拿穩?沒砸到哪裏吧?”

池希烨搖了搖頭,被晏丞牽着往房間裏走。

另一個自己也跟在他的旁邊,在他的耳邊輕聲道:“你看,先生明明自己也不好過,卻什麽都沒跟你說,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全副心神都放在你身上。”

“你只是掉了個杯子,就把他緊張成這個樣子,那麽他難過到産生幻覺的時候,你又在哪裏呢?”那個幻覺說:“哦,不對……”

他說:“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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