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數月後,垣城廢墟被重建,呈臨因繳獲了一枚巨型離火.炮,後面來侵襲的軍隊都是小打小鬧,暫時是穩固了。而垣城這邊,因有百人在此駐紮,原本被修複一半的城池已只剩幾座房子沒有修複完成,她們就地取材,一座座簡陋的木質架構的房子被心靈手巧的女兵建起,夥營的姐妹在這裏種起了菜,若不是外面還在打仗,她們還真有種戰争結束了的錯覺。

她們悄悄開始外出征兵,由于征的都是女兵,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她們每拉回來的一個新兵,都是經過篩選後悄悄進的城。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趙将軍感嘆,何時她們征兵如此小心翼翼過,每次征兵都人滿為患,從征兵處排成長隊。但經此役,她們早已明白有一個特別強的勢力盯上了她們,雖然打退了,保不準卷土重來。所以她們再也不能如此大張旗鼓地征兵,除非想告訴世人:呈臨女營被打敗了,現大量征兵,快趁此機會一舉擊破她們!

随着呈臨女軍和其他軍力的補充,天岩戰局逐漸穩定,剩餘的其他勢力要不是被息吾收歸,要不就是被消滅,戰争終于停息。

息吾收複天岩,不過用了五年時間,山月也已年二十。五年間,山月一次都沒回過隰京,只顧着征戰四方,從一個夥營非正規軍,變成了副将。

此時,山月受诏回京,突然召她回隰京,她還一頭霧水。

息吾在城樓上看着她騎馬入城,風塵仆仆的,很是着急。他已經很久沒見她了,整個人都黑瘦了一圈,她在城門剛好看見城樓上的息吾。負手而立,好像這座城的氣息都因他而運作。

将士回城,進入皇宮要穿官服,她身上髒兮兮的铠甲實在與這威嚴整潔的宮殿格格不入。回到自己曾經住過的宮殿,俨然兩個世界,換上官服更是兩個人,身上的宮裝更像是把她鎖在了這座宮殿裏。

她剛換好宮裝,正好看見進門的息吾。兩人的變化太大了,息吾的氣場多了一絲王者的威嚴,而山月多了份軍人的自信,她走路的方式、她說話的語氣,與原先那個初入皇宮的女孩早已相距甚遠。她與他說話的方式,充滿了下級對上級的尊敬。

“參見息吾大人。”

他皺了皺眉頭,果然,他很讨厭這種感覺,此去軍營,把她推得更遠了。

“不問問為何诏你?”

“軍令如山,山月執行便是。”

“我下的令都會執行?”

“軍令在上,不可不受。”

“那好,做我的王後。”

山月突然變得沉默,息吾也沒接話,她看着他的眼睛,就好像早就猜到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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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觀察我很久了。你明日就要坐上那個位置了吧,這該是我最後一次叫你息吾了。千萬個女子,為何專挑中我?還要用軍令把我從軍營召回。能告訴我理由嗎?一見鐘情我是不信的,皆是男人讨女孩子歡心的鬼話,請不要糊弄我。”

“你不是要奉行軍令,何必聽理由?”

“如今戰局漸穩,大人是該坐上那個位置,如果軍令是當王後,我服從便是。只不過,我不會是個稱職的王後,您應該也知道。”

“你若不願意,我也不會逼你。”

“沒有願不願意,臣本就臣,當王後也可,不要舉行任何儀式,您悄悄把冊寶給我,誰都不知道我是王後,我依舊是息吾大人最忠誠的兵,如何?”

息吾非常反感這種像做買賣似的語氣。“真那麽讨厭當我的王後?”

“我不讨厭你,正相反,我很敬重你,你曾經救了我的命,我去從軍就是想要為你做點事。我可以做別的事,而不是以身相許。雖說情感是可以培養的,但有些人,天生就不會愛上別人。”

他沒想到山月竟然如此冷靜。冷靜地可怕,冷到他的心裏去了。

“大人知道我的軟肋,為何不用我的軟肋來要挾我?”

他苦笑道:“還記得我說的嗎?我不會傷害你在乎的人。”

“此事請容我想想。其實息吾你真的是個好人,值得更好的王後。”

他寧願放棄世間所有被稱作“好人”的道德感,但理智讓他冷靜,只說道:“大臣們舉薦上來的皆來自大家族,我不喜歡她們,在我心目中,只有你最合适坐上那個位置。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不打擾你了,蘇将軍昨日回京,住在西苑,你可以與她敘敘舊。”

息吾的背影很孤獨,山月心疼他。舉薦王後?怕是個權力交易吧?用自己的女兒,去換取家族的未來,自古以來皆是如此,他應該想不到更好的人選了,若自己是他,也會娶個舉目無親、什麽權力都沒有的女人,這樣能一定程度上減小後患。但心疼不是愛情,她清楚自己對息吾沒有任何男女之情,自己也無法分清他話裏的虛實,總覺得他有事瞞着,他所有的行為都是有目的的,不然如何在第一時間救她,如何又知道她曾經活動的地點呢?她如何把自己交給一個什麽都瞞着她的男人?即使他曾經救過自己的命。

山月起身,恭敬地送他離開:“臣……恭送陛下。”

息吾頓了一瞬,頭也不回地走了。傾傾和慕慕在門外偷聽,吓得動都不敢動。等息吾走後,她們看着從軍而歸的山月,更是不敢靠近,她身上的那股煞氣讓人退避三舍。

“小……大人,奴婢們伺候您梳妝。”

她看了看窗外,空無一人的院子,安靜得很。“小白沒回來?”

“回大人話,自它跑出去那日起,就再也沒回來過。”

“倒是只自由的鳥,放心吧,它會回來的。”

傾傾和慕慕小心地給她梳妝,長期的軍旅生活讓她的皮膚不如五年前那般細嫩,她的臉上盡是軍涯磨出的斑點,手上全是繭子,傾傾給她小心地塗上脂粉,山月接過那粉盒說:“我來吧,雖然很久沒用了,但還是記得的。”

她自己給自己上妝,傾傾和慕慕則給她束發,她是個軍人,晚上息吾設宴,她需要盛裝打扮,參加晚宴的都是明日負責加冕禮的重臣。作為軍人,終歸還是不要太過華麗,有損軍顏。經過梳妝,山月像變了個人,身着華服,绮羅珠履,妝容掩蓋了臉上軍旅留下的斑,面容姣好,但脂粉依舊掩蓋不了眉目間的那麽一絲英氣。

她梳妝罷,去西苑找蘇将軍——呈臨女營的主将。

蘇将軍與她一樣,只是簡單束發,用了些簡單首飾,穿了一身不誇張但又能赴宴的宮裝。呈臨女營的人都不喜奢華,她與蘇将軍一起赴宴,一路上能看到許多大臣的女眷,任何一個女人都穿得比她們漂亮。蘇将軍嗤之以鼻:“大局剛定,百廢待興,穿得如此奢華,作為大臣家眷真是一點覺悟都沒有。”

蘇将軍說這句話沒有降低半分音量,加上呈臨女營常年在外,在皇宮露面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這些大臣的女眷沒有一個認識她們,聽到如此帶着說教的語氣,再看看她們的穿着,與貴婦一對比,真是素淨,便嘲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兩個不懂女人味的草雞,我府上還有幾匹上好的料子,要不送給兩位做身好看點的衣裳?”

山月後跟着的兩個侍女,聽到有人嘲笑自家主子,便罵道:“你是哪家女眷,如此狂妄?夫家娶到你,真倒了八輩子血黴。要知道我們将……”

“賤婢,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那位夫人上去就是一巴掌,打斷了傾傾的話,山月回敬一巴掌,紅火的掌印留在臉上,直接花了貴婦的妝。山月一把握住婦人的手,用力之大,掐出了青紫色,直至那夫人喊疼才收手。那夫人罵罵咧咧的:“哪裏來的野狗,竟然敢對朝廷命官的婦人出手?!來人啊!給我打!”

山月冷冷一撇,道:“此處是皇宮,我看誰敢動手?這裏不是你府上,舉止之間,皆代表家族臉面,你是在用你家夫君的前途開玩笑。我不管你是哪家的,我也沒興趣知道你是哪家的。朝廷命官的夫人?我今兒算是領教了。”

貴夫人被山月的氣勢唬住,這位從未謀面的女子,在宮裏從未見過。山月束了個飛仙髻,這是未出閣的女子才梳的發,她的發間僅有點點珠翠,與這位貴夫人相比,的确顯得寒酸。山月眉宇間的英氣和行走的步伐,也非常不符合禮儀,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大臣的女眷,只見那夫人譏诮道:“我看這位妹妹還未出閣吧?如此沒規矩,哪個女子如你這般走路,誰娶你到你,都是位品味獨特的主兒。”

蘇将軍實在不想跟這般長舌婦糾纏太久,這種女人一般在府上太閑了,才會出門就找茬,她說道:“這就不勞煩夫人操心我妹妹的婚姻大事了,山将軍我們走吧,陛下等很久了。”

“将……将軍?”

女将軍?貴夫人突如晴天霹靂!天岩內只有一支女将,那就是呈臨女軍,這支女軍對天岩功不可沒,是開荒擴土的功臣,如果沒有她們,天岩還會繼續動亂,直到完全被其他國家吞并。

這回這婦人知道自己撞鐵板上了,而且還是很鐵的鐵板,連忙道歉:“這位女将軍,請原諒妾的瘋言瘋語,都怪妾一時糊塗,才冒犯了二位,請不要放在心上,妾這邊有上好的料子,明兒一并送到二位府上,還請将軍笑納。”

“免了。本将不受賄。夫人的料子還是留着自己用吧。”她們越走越遠,貴夫人只遠遠聽到一句:

“五年不見,隰京女子的審美越發難看,還是呈臨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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