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失去理智

連着有好幾天, 商戒渾身上下彌漫着一股低氣壓。公司裏,不知道有多少人犯在了他的手上, 每每有人垂頭喪氣從總裁辦公室出來,顯然就是被批得很慘。

就連和商戒自小一起長大的臨川,都免不了在一些小事上被他苛責。

這讓公司每個人的心底都繃緊了一根弦,謹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犯在了這位心情很不美麗的總裁的手上。

在家裏, 仆人和江醒醒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家主這幾天的壞心情。仆人們謹小慎微地做好了自己份內的事情,便溜了個無影無蹤。

江醒醒則被迫每天要對着這座冰山吃飯生活, 也覺得壓力頗大啊。

一點小事不留神,被他冷冰冰的目光一掃,江醒醒背後都要冒冷汗。

有時候為了活躍氣氛, 她講冷笑話,結果每次都被他像看傻子似的盯着, 江醒醒幹笑幾聲,終于放棄了。

明知他心情不好, 她便不再對他撒嬌了,晚上也不會抱着枕頭賴在他床上不肯走。

江醒醒乖乖地在家裏當起了透明人,盡可能不要引起這位壞脾氣丈夫的注意。

即便江醒醒給自己穿上了透明衣,讓自己沒有任何存在感, 走路都輕輕地, 好像反而更加引起了他的不滿, 總是有意無意地找茬。

晚上吃過飯, 商戒站在落地窗邊, 随手抽出一根煙準備點燃。

江醒醒低聲提醒他:“商先生,您不抽煙的,這樣……”

“對身體不好”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商戒便生硬地打斷了她:“你以前不是挺喜歡嗎,怎麽,他能做的事,我不能做?”

江醒醒:……

什麽他啊我的,明明就是一個人,哪有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

她不再說話,默默地縮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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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戒将剩了一半的煙頭用力按進了煙杠,莫名覺得煩躁。

幾分鐘後,江醒醒裹着潔白的浴袍下樓,她想去後院泡溫泉。

商戒淡淡道:“剛吃了飯,不能立刻下水,對身體不好。”

“哦。”

江醒醒依舊轉身去了後院,沒有理會他的告誡。

商戒默了片刻,跟了上去,加快了步履,大步流星追上去。

仆人們見狀,都不免擔憂了起來。

很少見商戒發這樣大的火。

院子裏的溫度比室內要低了許多。江醒醒脫了浴袍,坐在了爬滿綠植的溫泉池畔,修長而光潔的小腿探入了池中,劃了劃水,一道道波紋蕩漾開來。

朦胧的水霧間,她扔開了浴袍,露出了內裏的兩截式的黑色泳衣。

她腹部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平平整整,薄薄的肩膀挂着繩結式的泳衣吊帶,而單薄的布料似乎掩不住她胸前傲人的風光。

商戒頓住了腳步,只望了她一眼,便立刻挪開了目光,表情變得不太自然。

“我說了,剛吃完飯不能下水。”他嗓音一如既往的低醇平靜:“休息半個小時再泡溫泉。”

江醒醒“哦”了一聲,依舊沒有理會他,撐着身子,進入了溫泉池中。

所以她是在用這種方式,反抗他連日來的“冷暴力”嗎。

他走到池邊,居高臨下地睨着她,而她濕潤的發絲垂挂在單薄的香肩之上。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宛如峽谷般的深縫。

商戒很紳士地移開目光,卻說道:“今天的你一定要和我作對?”

“沒有啊。”江醒醒語調平靜:“只是你以前就不會管我。”

這句話就像一枚尖銳的刺,突然紮在了他的心頭,冒出一滴血珠子。

商戒的手握緊了,半截袖子下,白皙的手臂泛起幾條青色脈絡。

“所以你留在我身邊,是一直在企盼着什麽,對嗎。”

你盼望我突然有一天會消失,你盼望那個更符合你心意的男人回來,對嗎。

江醒醒低着頭,沉聲說:“商先生,我沒有期盼什麽。”

“謊言。”

“不是謊言。”江醒醒固執地說:“我不願意離開你,只是因為我舍不得,僅此而已。”

“你舍不得什麽?”商戒蹲下身,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逼迫她擡起頭來望着他:“你舍不得他一個人的無期徒刑,你要陪着他,你每天親吻我,也是在親吻他。”

他的語調平靜,仿佛在敘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而江醒醒眼神中也透着幾分不甘和反抗,一字一頓道:“他就是你。”

商戒想說,不是,他不是我,可是他什麽都說不出來,喉嚨哽咽着,很酸……

這種心痛的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

他冷靜的頭腦開始有了溫度,就像煮沸的水,翻湧着要滾出來。

他的手從她的腋下穿過,整個将她抱出了水池,然後扯來浴巾挂在她的身上,直接将她扛回了屋子。

“哎,你幹什麽!”江醒醒拼命反抗,卻被他挂在肩上,根本使不上勁兒。

他扛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間,重重關上房門,不顧她發絲間的濕潤,直接将她放倒在了深藍色的松軟大床上。

江醒醒沒料到的是,一貫保持穩重的商戒會突然發難,這樣的事可不像這位禮貌而冷淡的紳士做的出來的事情。

“你想幹什麽!”

她着急了,傲人的豐盈因為急促的呼吸,翻湧起伏。

他幾乎是一瞬間便有了反應,因此腦子更加混亂,喪失了理智,還不等江醒醒說話,他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低頭便咬住了她的唇。

江醒醒猝不及防,濕漉漉的腳趾頭繃直了,如臨大敵,緊張萬分。

商戒似乎不會接吻,沒有技巧,只是一味地舔舐和撕咬,絲毫不給她留任何餘地,這讓她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商……商先生。”她在拼命的呼吸裏,唇齒間溢出嬌滴滴的喚聲,這讓商戒心裏的野獸越發難以控制。

“我是你的丈夫。”

他啃咬着她,呼吸急促:“怎麽,你不是很想上我的床嗎。”

江醒醒的手攥成了拳頭,手腕因為被他桎梏着,白皙的肌膚變得緋紅。

“你…你放開,弄疼我了!”

江醒醒本能地彎曲膝蓋,頂住了他平坦堅硬的小腹,使得他無法再靠近她。

“商戒!”

她嘶聲喊出了他的名字,然而就在這時,商戒只感覺太陽穴一陣尖銳的刺痛,他驟然松開了她。

江醒醒脫離了他,趕緊往邊上挪了挪,防備地看着他。

頭疼欲裂,他本能地蜷起了身子。

江醒醒不明所以,見他似乎很痛苦,又忍不住問了聲:“商先生,您怎麽了?”

商戒閉上眼睛,耳邊不斷傳來女孩稚嫩尖銳的叫聲,這聲音,仿佛來自黑暗的最深處,直擊靈魂……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江醒醒顫抖的手,觸到了他的臉,灼燙的溫度瞬間從指尖漫上來。

“商先生你怎麽了?你別吓我啊!”江醒醒将他扶起來:“哪裏不舒服?”

他突然甩開了她的手:“走,離開我。”

然而這時候,商戒的眼神再度發生變化,他聲音低醇,握着她的手格外用力:“不準走!”

仿佛是兩個靈魂,快要将他整個人撕裂了,他痛苦難忍,跪在床上縮成了一團。

江醒醒不知道該怎麽辦,她顫抖地拿起了他的手機,想着是不是給他的醫生打電話,然而這時候,商戒突然伸出手,将她的腦袋按近了自己。

他的眼神非常用力,額間也漫上了一道道青筋。

他附上她的耳畔,用力咬了咬她的耳垂,喘息着,沉聲道:“回你自己的房間,鎖上門。”

**

那是江醒醒第一次看見犯病的商戒。

在這之前,無論是第一人格在線,還是第二人格出現,至少他這個人是處于比較正常的狀态,頭腦清晰,思維活躍。

可是昨天晚上的江醒醒,卻看見了商戒完全失去理智的另一面。

人格間相互切換的痛苦,看上去可怕極了,這也是她第一次這般近距離地接觸到這個男人的精神疾病。

他看上去如此強大,卻又是如此的脆弱。

江醒醒不生他的氣了,她有些心疼他。

兩天後,攝影棚有工作人員告訴江醒醒,一個超帥的外國大帥哥找她。

江醒醒一聽說是外國人,心裏便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在不遠處的湖畔邊,她見到了西服束身的勞倫斯醫生。

勞倫斯無論在任何時刻,總是嚴格地要求自己的衣着外貌,穿得總是非常正式,以至于江醒醒任何時候見到他,都有某種不可言說的恐懼感。

就像第一次在紅房子劇院,他讓人帶走了第二人格的商戒。

這一次江醒醒隐約也能猜到他的來意。

簡單而禮貌的寒暄之後,勞倫斯直截了當地對她說:“我希望你能離開他,這是為了你好,當然,更大部分的原因也是為了他好。”

江醒醒的心被刺了一下,本能地對他表現出了敵意:“我丈夫他知道您……來找我嗎?”

“商先生不知道。”勞倫斯說道:“是我自己決定來找你,因為你和第二人格有很深的情感聯系,只要你留在他身邊,就會影響他的治療,也會讓我們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

“我怎麽影響他的治療……”

“江小姐,精神治療方面的問題很複雜,我恐怕很難向你解釋清楚,但你只需要知道,你留在商先生的身邊,我們的治療效果會大打折扣。兩個人格之間的情緒感受都是互通的,你的存在,也會讓商先生游移不定,無法下定決心。”

江醒醒突然看向他:“下定決心做什麽?”

“殺死第二人格。”勞倫斯冷酷無情地替她說出這幾個字。

江醒醒感覺呼吸猛地一窒,心髒開始抽痛起來:“既然情緒和感受都是互通的,那麽……那麽你怎麽能殺死其中的一個呢,你殺死其中一個,另一個不會難受嗎?”

勞倫斯搖了搖頭,無法向一個外行解釋他專業上的事情,只說道:“精神治療本來就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但是商先生希望自己變成正常人,這是屬于他自己的人生,別人沒有權利加以置喙。”

勞倫斯言盡于此,轉身離開。

江醒醒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放空狀态,腦子裏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無論有多麽的不舍和眷戀,但是勞倫斯最後一句話,說服了她。

這是商戒自己的人生,旁人無權置喙。

**

次日清晨一大早,江醒醒小心翼翼地将房門打開了一條縫,确定了外面沒動靜,才提着行李箱,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女仆看見她提着箱子,驚訝地張大了嘴:“夫人!”

江醒醒連忙示意她噤聲:“噓,我走了。”

女仆連忙壓低聲音道:“可是,商先生……”

江醒醒連忙道:“是他的意思啦。”

“是嗎?”

女仆表示懷疑,雖然商先生近段時間對夫人冷落了許多,但是大家夥兒都看得出來,他心裏一定是有夫人的。

“您真的要走嗎?”

“這段時間謝謝你們的照顧了。”

江醒醒也來不及跟她們好好告別,她擔心待會兒會遇上商戒,就不好解釋了。

“哎……夫人您要不再等等,少爺他……”

“不等了,反正都是要走的。”

她拖着行李箱剛剛出門,迎面便撞上了遛狗晨跑回來的商戒。

他穿着白色的運動裝,露出了肌肉線條流暢的一截小臂,綴着幾粒飽滿的汗珠,脖間挂着一條白色的汗巾。

商戒膚色本就偏白,此刻一身休閑運動裝,讓他顯得年輕了好幾歲,看起來跟大學校園籃球場上肆意揮灑汗水的少年模樣并無二致。

他手裏攥着狗的牽引繩,猶疑的目光,落到了江醒醒手邊的行李上。

深咖色的眸子裏泛起一絲波瀾。

江醒醒:……

總算知道女仆為什麽欲言又止了。

“商先生。”她心虛地喚了他一聲。

商戒的臉色明顯是沉了下去,不鹹不淡地問:“要走?”

“嗯,打擾了這麽久,我想……我應該要回去了。”江醒醒不敢看他的眼睛。

“回哪裏去。”

“我自己的家。”

商戒将金毛帶回院子裏,栓在了狗屋旁邊的木樁上。

“如果你願意,也可以留下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摸了摸金毛的腦袋,卻沒有回頭,或許是不希望讓她看到此刻眼底的不舍。

“房子很大,多一個人沒什麽。”他的語氣也沒有絲毫變化,但這是他最後的妥協。

江醒醒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便不會輕易改變,她柔聲說道:“謝謝您了,商先生。”

婉拒的話語,有時候也能刺傷人心。

他冷嗤了一聲,轉身回了房間,不再理會她。

江醒醒離開的時候,擡頭望向金毛狗:“大毛,媽媽走了,你留在這裏,爸爸會好好照顧你的。”

金毛似乎也感受到了情況不對勁,它沖她的背影拼命吠叫,江醒醒強忍着心裏的酸澀,走得頭也沒回。

二樓的落地窗邊,商戒的手攥成了拳頭。

**

當天下午,勞倫斯的辦公室裏,碎了一個價值不菲的青花瓷瓶。

勞倫斯是骨灰級的古董愛好者,只可惜眼拙,花了大價錢淘來的古董物件,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不過唯有這一件古樸的青花瓷瓶,是商戒幫他尋來的真品,産自元代景德鎮,正兒八經的元青花。

它碎掉的時候,勞倫斯同時也聽到了自己的玻璃心哐啷破碎的聲音。

“誰允許你自作主張去找她。”

盡管商戒來之前已經吃過鎮靜的膠囊,但是此刻很難平息心頭的怒火。

他眼裏透着森然的寒意:“這件事你越界了,勞倫斯。”

勞倫斯并沒有回答他,而是蹲下身,将瓷瓶的碎片小心翼翼撿起來,搖了搖頭,嘆道:“Louis,作為你的精神醫生,我做什麽都不算越界,還記得嗎,這是你自己給我的權限。”

Louis是商戒大學時期使用的英文名。

“我給你的權限,僅限于在第二人格出現的時候使用。”他那雙漆黑的眸子裏凝着冷意,一字一頓道:“現在是我,我不喜歡別人,插手我的生活。”

“可是那個女人,她并不屬于你現在的生活。”勞倫斯收好了所有的瓷瓶碎片,小心翼翼地裝好,轉身對他說道:“她屬于過去,屬于你的第二人格。”

商戒固執地說:“她是我法律上的妻子。”

從他願意将稱呼從“江小姐”改成“夫人”的那一刻起,他已經認可了這段關系。

勞倫斯震驚于商戒在這件事情上的執着,說道:“Louis,以前的你可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以前的商戒,孑然一身,胸有溝壑都是他的錦繡江山。他要将商氏集團推向一個無人企及的高峰,而除此之外的任何事,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看來他真的影響了你啊。”

商戒沉聲道:“他就是我。”

“不,他不是,他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随時随地伺機占有你的身體,而我要做的就是阻止他,Louis,這不是你希望的嗎?”

這是他所希望的嗎?

誰不想擁有一個正常的人生,誰不想主宰自己的人生。以前他總是将第二人格與自己剝離,不肯承認他。

而現在,他竟然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選擇。

如果承認,是不是那個女人所愛的人,就會是他?

這個認知就像一個毒蘋果,散發着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引誘他在混亂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Louis,病愈之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可以追求她,以你的魅力,難道還會擔心搞不定女人嗎。但是現在,你必須克服第二人格對你的影響。”

商戒坐到了旋轉椅上,臉色低沉:“從今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私下裏見她。”

勞倫斯看着商戒,露出了困惑的神情:“Louis,難道你愛上她了嗎。”

聽到這句話,商戒眼角肌肉猛地顫了顫,倏爾,他淡漠地說:“如你所言,只是第二人格的感情影響我罷了。”

“希望如此。”勞倫斯見他總算平靜了下來,總算松了一口氣:“任何情感羁絆都會影響我們的治療,現在你必須抛開這些。”

商戒離開的時候,勞倫斯突然叫住他:“你的氣色很不好,最近睡不好嗎。”

商戒冷冷地睨他一眼:“我老婆都被你勸跑了,我指望我能睡什麽好覺?”

勞倫斯淡淡一笑:“你也會開玩笑了。”

“不過,最近倒是真的經常做夢,夢到同一個人。”

“哦,什麽內容。”

“一個小女孩,看不清臉,頭發很長,皮膚非常白。”

“聽着像是噩夢。”勞倫斯打了個哆嗦:“最近看了《咒怨》麽。”

商戒沒理會他的玩笑,眸色變得有些深沉:“她站在很遠的地方,總是對我做同一個動作。”

他伸出左手,勾了勾無名指:“一直這樣。”

勞倫斯微微蹙眉:“這是第二人格的下意識動作,目前我們還弄不清楚他為什麽總是這樣做。”

“或許這個小女孩,和我的病情有聯系。”商戒說:“只是我看不清她的臉。”

勞倫斯道:“今天太晚了,下次你過來,我們進行一個催眠治療,或許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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