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三更天。

紫竹林,是一片種着紫斑竹的林子,位于小石峰和明月峰的交界處一個小山谷中,一汨山泉繞林而過,泉水邊野花遍開。洛奈何很喜歡這片林子,他曾經想過,等到築基期後有資格開辟洞府,他就在這裏蓋棟竹屋,然後就高卧紫竹林,睡到三竿起。

結果還沒有等到開辟洞府的這一天,他倒先要在這片喜歡的林子裏,面對一個他根本就惹不起的家夥。景陽還沒有來,可是洛奈何已經發動了一張龜盾符,一道灰黃色的光芒從符篆中射出來,落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個龜殼形狀的護罩,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景陽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那個明月峰廢物頂着個可笑的龜殼,坐在泉邊仰着頭看月亮,竹影斑斑,落在他的身上,如月下幽草般靜谧,唯有風拂竹葉,偶爾發出輕響。

這個廢物不動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有幾分修士的出塵氣質,看着挺順眼。他的心理突然出這樣一個詭異的念頭。

「景、景陽師兄。」

洛奈何正在出神,驚見景陽到來,吓得跳了起來,二話不說又在身上拍了一張龜盾符。

景陽:「……」

頂一個龜殼不夠,還得再頂一個,維持龜殼不散也是需要靈力的,雖然符篆的靈力并不算太多,但是那也得看是什麽品級的符篆,龜盾符是四品符篆,基本上築基期的修為才能毫無顧忌地經松使用,他很懷疑憑洛奈何的修為,能維持兩個龜殼多久。

「景陽師兄,來吧,攻破烏龜殼算我輸,攻不破算你輸,你要給蘇師兄道歉。」

洛奈何拍着胸,語氣有點虛,烏龜殼呀烏龜殼,你可千萬要撐住,咱可全指望你了。他很幹脆地放棄了攻擊,自家事自己知,他的修為本來就比景陽低,清風劍訣又是極講究速度的,頂着烏龜殼放棄了靈活性之後,他根本就不可能跟得上景陽的速度。反正都打不到景陽,幹脆就不打了,把靈力節省下來用在龜盾符上更有用。

景陽看着他一副「我就是沙包你盡管來打」的表情,剛剛心中那個詭異的念頭立刻消散無蹤。他更正,這個廢物全身上下都冒着無賴的氣質,跟修士的出塵氣質沒半點關系,剛才真是走眼走到家了。對自己的看走眼有些惱羞成怒,他也沒跟洛奈何多啰嗦,一劍就掃了過去。

「停!」

洛奈何一看見他長劍掃來,臉都白了,腦袋往龜殼裏一縮,趕緊大聲喊停。

「還有什麽事?」景陽被他的「縮頭烏龜樣」逗得嘴角直往上翹,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廢物還有活寶的一面。

洛奈何臉色蒼白地從龜殼裏探出半個腦袋:「我、我還沒說完,景陽師兄,你要留點力啊,萬一把我砍死了,你就是殘害同門,要、要受罰的。」

Advertisement

盡管對試劍大會上被調戲還是耿耿于懷,但景陽還是差點笑出聲來,虧得他素來冷靜自恃,才在緊要關頭忍住了,故意板着臉,道:「約戰的人是你,事到臨頭要我手下留情的人也是你,明月峰的廢物,你是故意耍我的是不是。」

洛奈何被他質問得支支吾吾,身體不自覺地頂着個龜殼扭來扭去,一副極不好意思的模樣,好半天才撓着後腦勺,忒不要臉道:「景陽師兄,你總不好意思欺負一個練氣期弟子,傳出去你就是贏了,臉上也不光彩是不是。」

「光不光彩是我的事,不勞師弟操心了。」景陽被他的不要臉氣得直想一劍捅了他,「你還打不打,我時間有限,沒工夫陪你玩兒,不打我就回去了,打就爽快點。」

「那、那就打吧……」

洛奈何的音調拖得老長,十足的委屈,景陽師兄太不近人情了。

砰砰砰砰砰!

長劍擊在烏龜殼上,發出陣陣沉悶的砰響,洛奈何蹲在地上無聊地打呵欠,好想睡哦,唔……景陽師兄真厲害,又打破了一層烏龜殼,沒關系,再加一層,咱別的不多,就是龜盾符多,看是師兄你的靈力先耗盡,還是我的靈力先耗盡。

「景陽師兄你胳膊累不累?」

「哎呀。反彈力把虎口都震裂開了。景陽師兄你要保重身體。」

「景陽師兄你就認輸吧,給蘇師兄賠個罪就那麽難嗎?是你先捅了蘇師兄一劍,不對在先……」

「哎呀,師兄你用了劍意,耍賴皮……不要臉,用飓風劍意對付練氣期的師弟,你也好意思,我要告訴蘇師兄去……」

景陽本來只是想随便砍幾劍出出氣,也是吓吓這個廢物,求個饒他也就順着臺階下了,誰知道這個廢物忒不要臉,仗着有個龜殼就口出風涼話,實在是把景陽氣得不輕,這張爛嘴,調戲在前,調侃在後,不狠狠教訓怎麽行?于是他一發狠,調動了還不能熟練控制的飓風劍意。

飓風劍意一出,洛奈何又要維持龜盾符不散,又要抵抗飓風劍意帶來的沉重壓力,本來就不怎麽夠用的靈力,幾個呼吸間就消耗幹淨,然後四肢趴地,喘得直吐舌頭,半點力氣也沒有了。

「景、景陽師兄……你耍賴……呼呼……賴皮……」

「誰說我不能用劍意了?我就是欺負你了,又怎麽樣?你不服氣,也可以用劍意欺負我。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廢物,連劍意的邊都還沒有摸着。對了,告訴蘇樂,我等着他。」

景陽收起長劍,緩緩蹲下,那雙美麗的鳳眼盯着直吐舌頭喘氣不已的洛奈何,不懷好意地從地上抓起一把爛泥塞進他的嘴裏。

「一張臭嘴,以後要放幹淨點。」他吓唬着,板着臉,「這次塞泥,再有下次,直接割舌。」

想起就是這張嘴裏說出什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話,景陽心中生出一抹報複的快意感。其實跟一個廢物計較是件丢面子的事,可是欺負廢物的感覺,還真不賴,怪不得曾師姐、大、小李師弟他們幾個,平日裏都喜歡捉弄他。

「呀呸呸呸……」

洛奈何吐着泥,淚眼汪汪,太欺負人了,原來景陽師兄壞起來也這麽可惡。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俊臉,月光從側面照下來,更顯得面如白玉,奕奕生輝,尤其是那雙唇,一張一合,齒白,唇紅,晃花了他的眼,亂了他的心,不自覺地一挺腰。

撞上了。

唇對唇,一口泥就這麽糊在了那潔白似玉的牙齒上。

景陽僵硬了。

洛奈何也僵硬了。

「啊……我不是故意的……」

四肢并用,占了便宜闖了大禍的家夥落荒而逃,身後,是連綿不絕、如雨點般密集的劍光。

景陽氣瘋了。

可憐的紫竹林,在這一夜過後,枝凋葉落,只剩下了三尺竿頭。

「我要努力修煉。」

蘇樂摸摸洛奈何的額頭,然後摸摸自己的額頭,再摸摸洛奈何的額頭,縮回手掌,過了片刻,又摸了一下。

啪!

洛奈何氣急敗壞地拍開他的手,吹眉毛瞪眼睛,大聲道:「我沒生病。」

「那就今兒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蘇樂擡頭看了看天空,然後鄭重點頭,「果然,是西邊。」

「師兄你往哪兒看呢,那是東邊,東邊,師兄你認不清方向的毛病什麽時後才能改掉啊。」洛奈何氣得跳腳,「師兄,我要修煉,我要養氣丹,辟谷丹,我要許多許多的養氣丹和辟谷丹。」

蘇樂翻着白眼:「你真把師兄我當聚寶盆啊,想要什麽都有。」他在儲物袋裏翻了半天,掏出幾瓶丹藥來,「辟谷丹還有不少,你先用着,不夠再來拿,養氣丹沒有,這瓶百味丸你拿去吃着玩吧。」

洛奈何:「……」

百味丸就是他經常拿去逗谷一一玩的糖丸,這玩意兒沒別的作用,就是味道多變,而且美味無比,是修士口裏淡出味來的時候經常服用的調劑品。自從一腳踏入修真界中起,修士們基本上就很少吃五谷雜糧,因為那些凡間食物雖然美味,但雜質太多,蘊含毒素,不利于修煉,修士們平日服用的,基本上都沒有沒有任何毒副作用,同時也沒有任何味道的辟谷丹,服用一顆可以維持半個月不餓,奢侈一點的,可以隔三差五地用靈界改善夥食,不過靈果畢竟只是靈果,嘗不出美食的千滋百味不是,所以百味丸就應運而生。

好吧,有辟谷丹也行,比什麽也沒有要強得多,至少他可以全心修煉不用再到執事殿領任務掙貢獻點去換辟谷丹了,那得耽誤他多少時間,至于養氣丹……想想就行了,有則喜,無也不憂,這東西死貴,他至少得做一年多的任務才能買得起一瓶。

「謝謝師兄,我去閉關了。」

洛奈何這一次是真的下定決心,他要早點突破凝氣期,只要突破了,體內可以容納的靈力更多,在跟景陽對峙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再因為靈力消耗太快而輸掉。

以上,是他對蘇樂的說辭,事實上……不修煉不行啊,嗚嗚嗚……雖然昨天夜裏讓他僥幸逃掉了,可是鬼知道惱羞成怒的景陽師兄會不會越想越氣,直接就提劍殺上明月峰來,嗚嗚嗚……當時自己怎麽就泥糊了心竅,想去親景陽師兄呢?想就想吧,怎麽就付諸行動了呢?行動就行動了吧,怎麽還把一嘴泥全塗到景陽師兄的牙齒上呢?

自作孽,不可活,嗚嗚嗚嗚……小命要緊,還是修煉吧。

洛奈何閉關了三十天,睡覺用了二十七天,也就是說,他只老老實實修煉了三天,就再也耐不住性子了,修煉太枯燥,還不如睡覺,他出關的時候,門內大比早已經結束,由于他只剩了兩場就缺席了後面所有的比賽,所以很榮幸地獲得了倒數第三名的頭銜,還不錯,至少,沒墊底,再跑到小石峰的時候,他也能挺着胸膛說「我不是廢物,看,還有比我更廢的」。

既然想靠修煉保命行不通,那就只能另辟蹊徑了。咱豁出去了,大不了讓景陽師兄親回去,最多……最多再加打一頓,只要能保住小命就行了。

「你怎麽又來了啊。」

萬秀兒氣鼓鼓地盯着他,小姑娘對這個明月峰的廢物有種天生的厭惡情緒,怎麽看也不順眼,當然,這其中是不是和景陽有什麽關系,只有小姑娘自己知道了。

「萬師妹,吃糖。」洛奈何臉皮比城牆厚,小姑娘那黑得像鍋底的臉色他假裝沒看到,掏出一粒百味丸逗貓兒一樣逗着她。

「我不要,你快走,不然我叫景陽師兄趕你。」萬秀兒跺着腳,眼光偷偷瞄向景陽。

景陽在練劍,這邊發生的事情他彷佛沒有看到一樣,萬秀兒早已經不是他接下的任務了,既然不需要再從她身上賺貢獻點,那麽這個小姑娘對他來說,就和空地邊的樹木花草一樣,屬于可以視若無睹的範疇。至于洛奈何,雖然他此時此刻十分想一劍捅過去,但是一來他擔不起殘害同門的罪名,就算要殘害,也得挑個風高月黑四下無人的時候,二來,紫竹林內那丢臉的事情,他這輩子都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有萬秀兒在,他沒辦法當場發作。

洛奈何小心翼翼地往景陽的方向望了一眼,見他在專心練劍,居然沒當場發作,頓時就放心了,景陽師兄這是不生氣了吧,這樣想着,他的膽子就大了起來,不想在萬秀兒面前丢面子,死鴨子嘴硬道:「他又有什麽厲害的,就會仗着劍意欺負人而已。」

景陽手上沒停,只是豎了豎耳朵,這話他記下了,一會兒算總帳。

萬秀兒不明就裏,聽了這話就跺腳,為景陽抱不平:「劍意怎麽了,景陽師兄領悟飓風劍意是他的本事,有本事你也領悟一個呀,領悟不了就怪景陽師兄,你這人……是吃不着葡萄就說葡萄酸,小氣,廢物,窩囊……」

「劍意算什麽,我總有一天會領悟的。」洛奈何撇撇嘴,忽見景陽正好揮出一式「随風擺柳」,那身姿,那劍式,真是優美極了,忍不住贊美了一聲,「好劍法!」語氣中,不無谄媚之意,旋即又有些可惜,這不是清風劍訣,如果換了清風劍訣,那就更美了。

景陽沒理他,繼續修煉清風劍訣的進階版,回風掃葉劍訣,劍勢連環不絕,配合着飓風劍意,卷起地上落葉,當真是飛沙走石,聲勢驚人,向某個不知死活的家夥表達出示威之意。

「景陽師兄又不是猴子,練劍是練給你看的呀,不用你稱贊。」萬秀兒小臉發紅,「快走快走,不然我告訴首座,說你偷學回風掃葉劍訣。」

「請我學我還不學呢,什麽回風掃葉劍訣,我看該叫吃灰掉葉劍訣,景陽師兄,你還是練清風劍訣吧,那最美了。」

見景陽始終沒有發作的意思,洛奈何越發地膽兒大了,忍不住就大放厥詞,這什麽破劍訣,一經施展,灰塵滿天,落葉滿頭,看看,好好一個俊美的師兄,都快變成煉丹爐邊的燒火道人了。

呼!一道劍氣沒頭沒腦地劈了過來。景陽黑着臉,忍無可忍,廢物,這是你自己找死,給你機會跑還不跑。

「哇哇哇……景陽師兄你謀殺呀!」

洛奈何吓白了臉,抱着腦袋往地上一蹲,險之又險地避開,可是被劍氣卷過來的落葉,差點将他埋了。

景陽手中的劍頓也不頓,劍光一閃,又是一道劍氣橫掃過來。

洛奈何來不急起身跳躍閃躲,只能在地上連連打滾躲避,口中哇哇大叫:「啊啊啊……師兄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那天在紫竹林我不該色迷……」

「滾。」

唯恐他說出那件事,景陽立時就怒喝一聲,聲音之響,幾乎震聾了洛奈何的耳朵,他頓時就閉嘴再也不吭聲了。

萬秀兒幸災樂禍:「看,你惹景陽師兄生氣了,快走吧,不然下一劍割你頭發。」

洛奈何吹眉毛瞪眼睛,心裏嘀咕着諸如「景陽師兄喜怒無常」、「說翻臉就翻臉」之類的話,想想又覺得委屈,自己是來賠罪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真是招誰惹誰了,那天他也不是故意的……胡思亂想了一堆沒用的,他到底沒敢再招惹景陽,蔫蔫地回到明月峰,越想越不服氣,數了數蘇樂給的辟谷丹,還夠再閉一次關,于是又一頭鑽進了閉關室。

求誰不如求自己,這次他比較有志氣,滿打滿算,認真修煉了三十天,一出關就大呼小叫:「師兄,師兄,我遇到瓶頸了,快給我養氣丹。」

他要一口氣沖進凝氣期,然後抓着大把的龜盾符去找景陽一雪前恥。劍意很厲害是不是,咱有龜盾符,怕你不成,下次打敗景陽師兄,咱親個夠,哼,有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不小心親了一回,至于嘛,你心裏不爽,咱還不爽呢,啥滋味都沒嘗到,就被追殺了整整一夜,不劃算,下次非得嘗夠滋味了,再被追殺也值。

洛奈何沒有找到蘇樂。

蘇樂不在明月峰,他山上山下找了大半天,誰也沒有見過蘇樂,似乎從他第一天閉關起,蘇樂就接了個什麽任務,離開了羅浮劍門,到現在也還沒有回來。

「可惡啊,師兄怎麽在這個時候離開了。」

洛奈何抓着一把野草生悶氣,他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如果沒有蘇樂,他要怎麽修煉,這三年來,都是蘇樂督促着他修煉,給他丹藥,逼他練劍,難得他終于肯主動修煉了,蘇師兄卻不見了。

蘇師兄是不是覺得,他肯主動修煉了,就再也不天天追着他跑,逼他修煉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洛奈何突然有點喘不過氣來,他很讨厭這種感覺,好像被抛棄了,就像那一年,羅浮劍門的人從他出生的那個小村子把他帶到山上來一樣,他不想修仙,只想種田,可是父母卻不願意讓他留下,他們寧願家裏出一個可以成為仙人的兒子,也不要家裏多一個能送他們終老的孝順兒子。

臨走的那一刻,洛奈何覺得自己被父母抛棄了,那時他也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師兄,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讨厭你了……」

洛奈何氣呼呼地沖着天空呼喊,一滴水不偏不倚地掉在了他的口中,一股腥味兒。

「啊,呸呸呸……什麽味兒?」

吐了幾口口水,洛奈何才發現原來下雨了,不過,這雨怎麽帶着股腥味兒?疑惑了半晌,他的臉色突然變了,伸出手接住幾滴雨水,仔細一看,這雨水竟然是紅色的,殷紅如血。

「血雨!」

洛奈何有點吓着了,天上怎麽會下血雨?他擡起頭,只看到滿天血雨如絲,籠罩了整個羅浮劍門。一股不祥地預感籠罩了心頭,他不知所措地扭頭就往回跑,一邊跑到蘇樂住的屋子前,才猛然想起,一直被他視為倚靠的師兄,不在了。

「血雨!」

「血雨!」

「血雨!」

幾乎所有的羅浮弟子都被突如其來的血雨驚動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發呆。要出大事了,這是每個人萦繞在心頭的想法。

「所有羅浮弟子,前往昭陽臺集合,所有羅浮弟子,前往昭陽臺集合……」

洪亮的聲音,從掌教殿中響起,瞬間傳遍了羅浮十三峰。彷佛找到了主心骨,所有羅浮弟子,會飛的飛,不會飛的拔腿就跑,紛紛往昭陽臺奔去。

對洛奈何來說,昭陽臺從來就是一個可瞻仰而不可近亵的地方,因為昭陽臺上,供的全是羅浮劍門歷代掌門、長老及貢獻突出的弟子們的法相。

什麽叫法相?

就是死後屍體塗上金粉,用水晶棺材裝着,看上去栩栩如生。

用最簡單、最明了的話的來講,昭陽臺其實就是一個露天大墳場,像洛奈何這種經常冒出點賊心賊膽、還很廢物的家夥來說,最見不得的就是這些先輩們的法相,他怕靠得太近會有哪個先輩忍不住死而複活從水晶棺材裏跳出來一把将他掐死。

可是掌教已經下令了,心裏再不情願,他也只能硬着頭皮、磨磨蹭蹭地上了昭陽臺,好在三代弟子身分低微,只能排在第一代、二代弟子的後面,離那些栩栩如生的法相不遠也不近,保持安全距離。洛奈何還特地挑了個可以随時拔腿就跑的地方站定,然後才有閑心四打量。

羅浮弟子數以十萬計,但是留在羅浮劍門內的,除了幾千內門弟子之外,外門弟子的數量是極少的,滿打滿算不足兩萬人,就算這樣,等所有弟子都趕到昭陽臺時,也是一個時辰之後了,這時候天上的血雨已經停止,陽光照射在地面上,幹幹的,沒有一絲泥濘,似乎之前那一場血雨,只是所有人的錯覺。

掌教與諸長老坐在高臺上,彼此交頭接耳,許久之後,才有一位長老站出來,道:「即日起,所有羅浮弟子強制執行巡山任務,由三名內門弟子帶領十名外門弟子為一組,巡山三日可休息五日。」

沒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血雨進行任何安撫人心的解釋,只下達了一個強制性的巡山任務,羅浮弟子們面面相觑,見掌教與諸長老離去,只得懷着一肚子疑惑,紛紛散去。

「奈何師兄,你說天上下血雨,到底是怎麽回事?」

谷一一跟在洛奈何的屁股後面,滿臉都是好奇的神色,還略帶一點點不安。

洛奈何揮揮手,語氣輕松道:「誰知道怎麽一回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它去吧,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兒去頂着。」

谷一一:「……」

小姑娘肚子裏有點犯嘀咕,奈何師兄好像有點靠不住啊,要是蘇師兄在就好了,算了,還是找別的師兄師姐組隊巡山吧,跟奈何師兄在一起,真出了什麽事,誰救誰還不知道呢。

洛奈何沒找到人跟他組隊巡山,誰讓他廢物之名太過響亮,盡管在門內大比上,他不是最廢的那個,可惜別人沒有他的名氣高。

「不是我不接任務,是找不到接納我的隊伍啊。」

對此,洛奈何不以為恥,反而竊喜不已,将私藏的龜盾符拿出一大半,蹲再執事殿外開始叫賣。

「上好的龜盾符喲,保命的極品符篆喲,八百貢獻點一張,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八百貢獻點?廢物,你這是搶劫。四百貢獻點一張,賣不賣?」

「少一點也不賣。」

洛奈何口氣硬得像山上的石頭,他底氣足呀,天上下血雨,就是傻子也知道事有反常,羅浮高層又沒頭沒腦地下達了強制巡山的任務,巡的什麽山呀,不就是在防範羅浮劍門方圓百裏之內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嗎?

三個內門弟子帶領十個外門弟子,組成的十三人巡山小組,這陣勢可不小呀,按慣例,每個巡山小組,羅浮十三峰都得各出一人,因為羅浮十三峰每一峰都有一套基礎劍法,十三套基礎劍法,可以組成小無極劍陣,威力極大,不是遇到極度危險的狀況,高層門怎麽可能會擺出這麽大的陣勢。

綜上所述,洛奈何認為自己當奸商的好日子來臨了,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命大,修士們整天修行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堪破天道運行,飛升成仙實現長生不老的美好理想,半道上死了那得多不值。

八百貢獻點,不二價,就這個價格咱還是虧了呢,沖你們都是師兄弟、師姐妹,要是外人來買,沒有一千貢獻點,想都別想。

「算你狠。」

一個師兄咬咬牙,買了一張龜盾符保命,有了一個帶頭的,剩下的龜盾符很快就被蜂擁而來的羅浮弟子們一邊罵咧咧一邊一搶而空。

發了發了,洛奈何抱着記錄着自己師門貢獻點的命牌,笑得見牙不見眼。

「混帳,原來你還私藏了龜盾符。」

一聲暴喝,将陷入財迷狀态的洛奈何驚醒,一看到踩着飛劍撲來的明月峰首座,他「媽呀」一聲驚叫,拔腿就逃。

不過片刻工夫,洛奈何就又被明月首峰首座提了回來,狠狠教訓了一通,才吹胡子瞪眼道:「老實交代,你到底絲藏了多少龜盾符?」

「沒、沒了。」洛奈何緊緊抱着自己的命牌,一副守財奴的死樣子。

明月峰首座氣得跳腳,又罵道:「廢物,真是個廢物,你一個練氣期弟子,藏這麽多龜盾符有什麽用,四品符篆,築基期弟才用得順手,你藏就藏了,還拿出來賣,賣就賣了,你也賣給築基期弟子呀,一堆練氣期、凝氣期連龜盾符三、四成的威力都發揮不出來,你賣給他們做什麽?浪費,天大的浪費,氣死本座了。洛奈何,原本以你獻上爆裂火符及龜盾符的功勞,門內要獎賞你一瓶養氣丹,五千貢獻點,外加下品靈器一件,可是你犯下如此大錯,不罰不行,下品靈器收回,五千貢獻點……哼,我看你也用不着了,這瓶養氣丹拿去吧。」

恨恨地盯着洛奈何摀得死死的命牌看了一眼,明月峰首座重重哼了一聲,走了。

「下、下品靈器……我的下品靈器……沒了?」

洛奈何傻眼了,喃喃自語了幾句,然後抱着命牌悔得腸子都青了,悔得他滿地打滾,早知道門內有這麽豐厚的獎賞,他打死也不拿龜盾符換貢獻點了。下品靈器呀,是有貢獻點也買不着的下品靈器呀,多少築基期的師叔拚命做任務,累死累活十幾年,也未必能換到一件。

嗚嗚……嗚……洛奈何哭得傷心無比,連他此時迫切需要的養氣丹也顧不上了,扔在一邊,嗚哇大哭。

「這孩子怎麽了?」

一個築基期弟子經過,被某個廢物凄慘的哭相給吓了一跳,就是死了爹娘,也不至于哭得這麽慘呀。

「是不是找不到人組隊呀?」旁邊有人猜測。

「哎,才是個練氣期弟子,找不到人組隊也是正常的,可惜我們這一組已經滿員了,不然拖個小拖油瓶也沒什麽。對了,不是說執事殿前有人在賣龜盾符嗎?人呢?」

「嗚……哇……」

耳尖聽到龜盾符三個字,洛奈何哭得更凄慘了,直吓得周圍方圓三丈之內,無人敢停留。

「廢物,你哭得很難看。」

景陽站在離洛奈何三步遠的地方,從頭到尾,他都目睹了這個明月峰廢物賣符、被明月峰首座訓、訓完後大哭的場面,心裏那個惬意啊,這廢物,就是欠教訓。

「不、不用你管……你又不是我蘇、蘇師兄……」

洛奈何抽泣着,他心疼,疼得都快炸了,嗚嗚,他的下品靈器沒了。景陽師兄就是來打擊人的,誰站在他面前敢說自己好看,就是不哭,自己也不是好看的,呀呸呸呸,他洛奈何還是挺俊俏的,只是不能跟眼前這個小石峰的妖孽比而已。

景陽心中一躁,然後又平靜下來,伸手拽起洛奈何的胳膊,拖着他就走。

「喂喂……放手……你要拉我去哪裏?」

被景陽的舉動吓了一跳,洛奈何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跟景陽之間還有一場恩怨沒解決,頓時吓得他全身冒冷汗,景陽師兄不會是想把他拖到四下無人的地方,殺人滅口吧。

「組隊,做任務。」

景陽冷冷瞪了他一眼,這廢物的臉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殺人滅口,沒那麽便宜的事,他就得把這個廢物拎在身邊,要這廢物時時提心吊膽,貓戲老鼠,最後再一口咬死,不如此,不能消他心頭之恨。

「欸?」洛奈何怔住了。難道自己想錯了,景陽師兄其實心胸寬廣?

嗚嗚……好感動啊,景陽師兄是好人,不計前嫌,還帶他做任務,真是人美心也美,下次自己再也不随便唐突佳人了。他臉紅紅地想着。

景陽已經拉起了一支隊伍,十二個人,加上洛奈何正好揍足十三人小組。

「大家好,來來來,一人一張,任務期間保命用,大家別嫌少啊,沒用上的事後再還我,只有這麽多了,省着點,這年頭,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眼前的危機解除,洛奈何迅速調整情緒,露出了一臉傻笑,然後一人手中塞了一張龜盾符。除了賣掉的龜盾符,他給自己留下了二十張,這就又派上了用場,拿來收買人心。

原本其它十一個人對景陽拉來一個出名的廢物,都挺不高興,可見洛奈何這麽乖巧,心裏那點不高興頓時就都消散了,一張龜盾符,可相當于一條命呢,別說帶着個拖油瓶,就是再帶一個也不是問題。

憑着龜盾符,洛奈何迅速打入了小組中,景陽冷眼旁觀了一陣,見他這麽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笑笑鬧鬧,也沒說什麽,徑自進執事殿領了任務銘牌。

「清谷,三日。」

簡單地交待了一下巡山地點,景陽就第一個往清谷的方向去了,其它人互相看了一眼,緊随其後。只有洛奈何猶豫着,想先服用養氣丹一股作氣沖到凝氣期再來接任務,但是眼見大家都往清谷方向去了,他只能摸摸鼻子,收好養氣丹也跟了過去。

雖然不計前嫌,但景陽師兄到底沒有蘇師兄那麽好說話,自己還是不要太任性了,再惹惱了景陽師兄,蘇師兄又不在,沒人替自己出頭啊。

清谷位于羅浮劍門之外百裏的一處山林中,方圓約有三裏大小,不算太大,一個小組的人來回巡視足夠了。景陽在領任務銘牌的時候,特地觀察了一下,發現越是外圍,巡山弟子的修為就越低,這一點很奇怪,似乎預示着最大的危險會來自羅浮劍門內部一樣,如果危險來自外部,那麽他們這些低級弟子就完完全全是炮灰了,羅浮劍門的高層們再怎麽樣,也不至于會對門下弟子這樣無情。

天下血雨,到底預示着什麽呢?

景陽沉思着。

「景陽師弟,你可是在想天下血雨的事情?」

說話的人是除了景陽和洛奈何之外,唯一的一個內門弟子,九靈峰白如風。

景陽目光閃了閃,道:「白師兄可是知道什麽內情?」

白如風在羅浮劍門內,也是一個出名的天才,他的祖父,就是九靈峰首座,可以說是背景深厚,知道些什麽內情也不足為奇。

白如風笑了笑,道:「如果景陽師弟肯與我一較高低的話……」

「答應,快答應……」耳尖的洛奈何湊了過來,一臉的好奇神色,拚命鼓動景陽答應白如風,天才跟天才打架他才不關心呢,他關心的是天下血雨的內情。

誰不愛八卦,別說是洛奈何了,就連緊張兮兮跟在後面一丈遠的那十個外門弟子,也一個個全都豎起了耳朵,眼巴巴地望着景陽。他們不僅想知道天上為什麽下血雨,也想看一看,九靈峰的天才和小石峰的天才,到底哪個更厲害?

九靈峰出天才,這在羅浮劍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是大家也都知道,九靈峰之所以叫做九靈峰,是因為它擁有九條小靈脈,九靈峰的天才,絕大多數都是利用這九條小靈脈人工制造出來的,含金量和真正的天才還是有出入的,白如風本來就是個天才,又經過了人工催生,使他的資質在整個羅浮劍門,可以列入前十,景陽雖然在悟性這一方面表現出了絕佳的天賦,但是并不表示他就比白如風強,因為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