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伏城呢?
陳延青回到小賣部結賬,出來時,袁野還坐在遮陽棚下面,見了他忙起身過去,“你跑哪去了?轉眼就沒影了,吓唬人呢?”
陳延青回頭望了一眼,發覺那個人還沒跟出來,便道,“沒事,借了下洗手間。”
“哦,”袁野歪頭打量他,覺得這人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什麽心事,“怎麽了?沒尿出來啊?”
“……”在掰開他腦袋看看裏頭是什麽之前,陳延青和和氣氣的握住他手肘往前推了一把,“走吧,要上課了。”
但下午的課,陳延青上的實在心神不寧。
“你看我像會翹課的人麽?”
圍牆邊上,伏城已然是要翻過去了,但陳延青怎麽都沒動彈。
“你們雁城規矩這麽多?”伏城說着話,雙腳輕綿的落了地,“來了要學會吃辣,翹課還得看面相?”
“...”陳延青退後了一步,“你要麽進來,要麽被抓住了別說咱倆見過。”
“那不可能,”伏城隔着護欄的縫隙笑說,“學校難不成會因為你沒跟我一起翹課而處分你?”
“你這什麽邏輯?”陳延青惶恐的降下音調,“學校只會因為我沒阻攔你處分我,算了,你趕緊走吧,我就當沒見過你,你也別拖累我!”
伏城無意多留,但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沖他道,“我今天要是出什麽事了,你就是最後一個見過我的人,不如你就站在這裏目送我吧,這樣方便跟別人提供我失蹤的路線。”
“你!”
伏城走遠了,陳延青在跨到圍欄附近的時候,那人正将手擡過肩頭,背對着他擺了擺手。
“陳延青?”
“陳延青!”
“啊?!”
陳延青被呼叫聲拉回神思,發覺全班都将視線投放在他身上,生物老師也是,靠在講臺邊,手裏正循環往複的蹂躏着粉筆,“想什麽呢陳延青?”
“哦,沒有,抱歉老師。”
“好好聽課啊,你們這還沒到懈怠的時候呢。”說完,又指了下他這個方向,“伏城呢?”
袁野剛要說什麽,陳延青便道,“拉肚子,看校醫去了。”
袁野在他坐下來後投過來一個極為難以置信的眼神,壓低了嗓門說,“你書包還是我給你拿下來的呢,我一猜就是伏城給你放上去的,你這怎麽還給他打起掩護了?”
這倒是把陳延青問住了,他答不上來,也不打算答了,等到晚上吃飯,陳延青拿着意向表回了家,唐萍飯已經做好了,陳延青剛進門沒多會,楊向安也來了,唐萍一邊請他進門一邊說,“延青啊,今天你們發了意向表是不是?”
陳延青躲開他媽和楊向安迫切的視線,坐到餐桌邊,埋着頭夾了一塊肉喂進嘴裏,“你知道了還問。”
“楊老師,坐,”唐萍安置楊向安坐下,才拿了杯子給陳延青倒果汁,嘴裏道,“我這不是想着,你選了理科,楊老師往後又得放好大一部分心力在你身上了,咱們得跟楊老師道謝才是,”
“媽我選的文科。”這話陳延青閉着眼說的,要是只有他和唐萍在,這話怎麽說都可以,但楊向安就坐在眼前,陳延青說完就産生了一種脫力的感覺,脫力到筷子也放下了,垂着腦袋,等候發落。
安靜了好一陣,楊向安先發出了笑的聲音,而後說,“文理不分家,選哪個都一樣,唐老師,你說是吧?”
唐萍也短促的笑了笑,将倒好的果汁放到他手邊,“吃飯,兒子,等會還得去上自習呢。”
“媽,我,”
砰砰砰!
三人齊刷刷的應聲朝門那兒看去,外頭的聲音也傳了進來,“陳延青,伏城在你這兒嗎?”
是梁月。
陳延青心下一震,那家夥不會烏鴉嘴到真把自己給說沒了吧,唐萍去開門的工夫,陳延青使勁甩了甩腦袋,心說不會的不會的,哪有那麽邪乎。
“梁月,怎麽了慢慢說?”
唐萍剛把門打開,梁月便着急忙慌的闖了進來,巡視了一圈,抓着唐萍的手問,“伏城沒來嗎唐老師?”
“沒有啊,延青放學自己回來的。”
梁月并不死心,又跑來抓住陳延青的胳膊俯視着他,“你見過伏城沒有?”
“沒,沒有。”陳延青不得不承認,他被梁月的眼神吓到了,那眼神裏的信息像是在告訴他,如果說了真話,那麽他和伏城就都會被吞噬掉。
“梁月!”
陳延青在更加震耳欲聾的吼叫聲裏扭過頭,這次進來的是伏校長,他将梁月的身子扶起來,并退到唐萍面前,才說,“不好意思,唐老師,她有些着急了。”
“伏城不見了?”唐萍看向陳延青,“延青,你今天上課沒見他怎麽不跟老師打報告?”
“唐老師,別怪孩子,我們家那個總是逃課,”伏校長說,“沒事,我們再去看看監控,耽誤你們吃飯了……”
陳延青心裏的恐懼被梁月這樣的陣勢放大了不知多少倍,伏城那句“我今天要是出什麽事了,你就是最後一個見過我的人”一遍又一遍在他腦子裏回放,直至陳延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急速的心跳,噌一下站起來,“我,我下午看見他翻牆出去了。”
“你看見他翻出去為什麽不告訴老師!”梁月吼道,“你個小孩子怎麽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陳延青呼吸聲很重,重到他感覺大腦甚至有點缺氧,唐萍在替他道歉,楊向安在跟校長出主意,只有梁月和他像是仇人,各執一方,怒目而視。
“往佳禾路,”陳延青說,“那邊有網吧,籃球館,保齡球館,再過去就是購物中心,”說到這裏,陳延青突然站直了身子,“媽,我先去找一下,找到了我給你打電話!”說完便沖出了門。
隔着射擊俱樂部的玻璃牆看到伏城的時候,陳延青的腿開始抽筋了,他栽倒在地上,握着小腿肚子,臉上也因為疼痛感而變得扭曲。
伏城大概是換箭的時候看見他的,那會筋抽的正盛,一雙腿到了他面前,随後又蹲了下來,不言不語的抓住他腳踝将他的腿放到了自己腿上,另一只手則開始替他十分有規律的揉着因為抽筋而緊繃的肌肉,好久,緊繃帶來的疼痛感逐漸衰弱,陳延青才虛脫的後仰,雙手撐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勻氣兒。
“我在路上就想好了,”陳延青跟他說,“如果你沒在這裏,我就報警,你要是死了,我也死。”
伏城聽不懂似的,将他腿掀到地上,“一來就死不死的,我開罪你了?”
“不死我也會一輩子活在愧疚和別人的指責當中,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什麽毛病?”說完便往回走了。
陳延青爬起來跟了上去,“你爸和你後媽找你都找瘋了,你那後媽剛才在我家就跟要吃了我一樣,我看她是真的挺關心你的!”
“所以呢?”伏城重新站回了射箭的位置,拿了支箭架到弓上,“不如咱倆換換?”
“誰要跟你換!”陳延青擡手意圖要搶下那支即将離弦的箭,可晚了一步,那支箭飛出去,正中靶心。
伏城放下弓,看向他,“你知道剛剛那樣很危險嗎?”
“我,”
“你不知道,”伏城冷冽又異常平靜,“就像你不知道梁月是什麽樣的,也還是會替她在我面前說好話。”
陳延青閉了嘴,看着伏城離開,自己卻好一陣挪不動腳步。
外頭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下雨的,陳延青到大門口後,伏城在星巴克外廊的棚子下頭避雨,他穿的黑色翻領外套,雙手插在褲兜裏,細細密密的雨絲在燈光下像一根根繡花針,他靜靜地站在那,視線不知落在何處。
陳延青猶疑了一陣還是走了過去。
“總有個原因吧?”陳延青用最輕的語氣說,“僅僅因為她小,站不住腳麽不是。”
伏城沒回話。
陳延青又說,“我是因為你翹課,你爸爸在找你,所以來帶你回去的,你不想跟我說其他的也沒事,我就是覺得,很多事情,嘗試接受也許會比這樣抗拒要順利的多。”
“陳延青。”伏城突然開口。
陳延青偏頭看向他,“怎麽了?”
“咱倆不熟,”伏城說,“你沒立場跟我這麽說話。”
陳延青回了家,楊向安已經走了,唐萍拿了幹毛巾出來給他擦頭發。
“伏城怎麽比你先回來了,你這是找到他了還是沒找到?早知道外頭要下雨我就不讓你去了,你說那個梁月,就算要在校長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後媽精神也犯不着這麽為難你吧。”
陳延青埋着頭,一直沒吭聲,唐萍心以為是梁月給他的委屈鬧的,也有些紅了眼眶,擦頭發的手又放輕柔了些,“兒子,以後伏城那小孩咱不管了,媽錯了,校長家的又怎麽樣,他就是教育局局長的,那也不關咱們的事!”
“嗯。”陳延青扒開頭上的毛巾,“媽,晚自習沒去,您跟鄭老師打招呼了沒?”
“我打過電話了。”
“行,那我洗澡睡覺了。”
唐萍還要說什麽,陳延青怏怏的回了房間,癱倒在床上,又煩躁的翻了個身。
他和袁野沒這樣過,從初中到高一,連體嬰一樣的兩個人,打架吵架無數次,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給他帶來心理上的挫敗,好像身體中有個東西瓦解了,一時間什麽也抓不住,心口堵的悶悶的,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