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夢二(1)
梁頌愕然,待要再問她兩句,卻見大霧散去,茫茫然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
“蘇素!”他知道她是離開了,“蘇素……”
轉瞬之間,他發現自己身處懸崖邊上,腳下不穩,竟是要墜落下去。他心中大驚,全身劇痛,猛然清醒過來。
眼睛睜開,周身那種脫胎換骨的痛楚也慢慢散去。有人推着他的肩膀喚道:“梁兄,梁兄,醒醒,醒醒,怎麽說着話就睡着了呢……”
梁頌腦海混沌一片,擡起頭來,身旁是一個穿長衫的青衣男子,衣領裏插了一把折扇。明明是書生打扮,偏偏卻有種不羁的味道。
“嗐,你不過是喝了一杯酒,居然就醉了,原來你一杯倒是真的啊。”書生臉上遮掩不住得意,“我就說你什麽都比不過我,連喝酒也比不上。”
梁頌深知言多必失,他不明真相,也不敢多話。他只是含笑點了點頭,悄悄打量着四周。從裝飾布局來看,這像是一家酒樓。他們現在是在二樓臨窗的位置。他微微側頭,能看到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嘆了口氣,妹妹的沉淵果真是她的夙世執念。他很好奇,她忘不掉的到底是什麽?擡起手腕,看了看,玉珏的形狀依然清晰,而紅記似乎不像上次那麽顯眼了。他有些不安,他必須得在紅記消失之前,勸她回去。
對面的書生笑問:“怎麽了這是?剛才我聽你,夢裏都在喚什麽素素,不知道是你家哪房的丫鬟,做夢還念叨。”
梁頌笑笑,端起桌上的酒杯,想掩飾尴尬,還未碰到唇邊就放下了。他皺眉:“做夢罷了。”
那書生眉梢有一顆痣,他挑眉的時候,痣便顯得格外生動。他抽出扇子,指着窗外的街道,笑眯眯地道:“梁兄,你瞧,那是不是你未來的嫂子?”
梁頌下意識地看去,不覺愣在當場。
酒樓對面是一家綢緞莊,一頂青昵小轎停在門口,丫鬟小心翼翼地從轎中攙扶出一個妙齡少女來。那少女扶着丫鬟的手,蓮步輕移,進了綢緞莊。
盡管那少女頭戴冪缡遮面,長長的曲裾掩住了身形,但是梁頌還是一眼就看出那是梁逍。确切地說,是沉淵中的梁逍。
他胸口熱熱的,有暖流湧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梁兄,你……”書生想阻攔,卻已來不及,眼睜睜地看着他喝下。書生跌足嘆道:“你酒量不好,還逞強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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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頌低聲問:“未來嫂子?”她的幻境都是什麽東西啊。
“也不能說未來嫂子了,不是說一個月後就要過門了嗎?這就要真成嫂子了。”那書生絮絮叨叨說了許久,無限同情。
梁頌一聲不吭,從那書生的話裏,他總算是知道了大概。很奇怪的是,他仍然叫做梁頌,而梁逍卻成了高家小姐。
他的大哥梁玉奇定下高家小姐為妻,婚事在即。而梁頌寄居的這個身體卻對高家小姐暗生情愫,甚至害憂郁成疾。他不願面對正在張羅喜事的大哥,幹脆以養病為名,躲在好友周念策家中。他酒量不行,卻偏偏學人家借酒消愁。
周念策嘆道:“唉,你也不必神傷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實不相瞞,我少年時期,也鐘情過令嫂,現在不也走出來了嗎?”
梁頌撐着額頭,暗道,梁逍啊梁逍,你都惹的什麽事兒?
“高家小姐的閨名叫什麽?”
周念策扇子在梁頌頭頂一點,笑道:“你真是喝糊塗啦,我不是跟你說過的嗎?她早産,出生的時候五官特別小,乳名叫做小小。你不是還為此誇了很久嗎?說是什麽大俗即大雅?”
梁頌揉揉眉心,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一個月後就要成親了?”梁頌心煩意亂,如果真像蘇素所說,成親之後羁絆更深的話,那麽他必須在一個月內勸回她。
周念策卻只當他是不願面對現實,好言安慰道:“唉,事已至此,你就認命吧。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梁頌心中一動,再次端起了酒杯。妹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他們之間又有牽扯不斷的關系,一個月內,他想勸醒她,的确不容易。難道真的要用蘇素的方法嗎?
勾引自家妹妹這樣的事,他自問是做不出來的,一轉頭看到周念策,深覺得是個好人選。年齡容貌都相當,随和卻不輕浮,應該是小姑娘喜歡的類型,而且周念策還曾經鐘情于她,有感情基礎,追求着更容易吧。
不過,真的要周念策去傷她的心麽?梁頌看看手腕的紅印,一個月,就試一次吧。總不能一直失敗啊。
周念策現身說法,仍在安慰,從內宅安穩講到兄弟人倫,從男歡女愛講到天下大同,引經據典,滔滔不絕。
時間長了,梁頌幾乎把所有的一切都摸了個透。他暗暗記在心裏,底氣漸漸充足。原來周念策和高小小梁家是鄰居,兩人青梅竹馬;原來梁頌的前身住在周家,還有個原因是為了能接近佳人啊。
梁頌覺得牙疼,梁逍在現世明明是一副六根清淨的模樣,怎麽在幻境裏惹下這麽多桃花債?總不會是她以前把桃花運都用盡了吧?
等到周念策口幹舌燥喝酒解渴時,梁頌閑閑地說道:“你真的甘心麽?”
“啊?什麽?”周念策呆了一呆,“什麽甘心不甘心?”
梁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們既然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外人自不能與你們相比。你們小時候還私定過終生,你就舍得把她拱手讓人?”
“等等,等等……”周念策以手撐額,“我怎麽覺得我沒聽明白呢?你別跟我說,你對她沒半點感情,你這麽難過都是為了我?梁兄,你……”
梁頌不知如何解釋,躊躇不定。
周念策後退兩步,看起來比梁頌更痛心疾首:“容我再大膽地設想一番,你假借接近高小姐之名,住在我家裏,與我同桌而食,同榻而眠,你的良苦用心不是為了我吧?你不會也是個斷袖吧?”
“什麽?”梁頌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節奏,“什麽斷袖?”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周念策恍然大悟狀:“我說呢,我只知道你大哥是個斷袖,原來你也是啊。虧我還拿你當兄弟,你怎麽可以……”
面對梁頌的再三解釋,周念策仍将信将疑,直到梁頌一再保證,他才再次坐下。
周念策籲了一口氣,甚是後怕:“還好,還好。”他離梁頌遠遠的,悄聲道:“你大哥不就是個斷袖麽?家學淵源,也怨不得我多想。”
梁玉奇是個斷袖,這個事實讓梁頌胸口一澀;如果他本來還對讓別人去毀梁逍的婚事有所猶豫的話,現在是一絲顧慮也沒有了。
梁頌吸了口氣,說道:“你也說了,我大哥是斷袖,你好歹跟梁,你好歹跟高小姐是青梅竹馬,你真的忍心看她婚後獨守空閨?我是沒法子了,可你不一樣啊……”
周念策是個熱血青年,講義氣,愛沖動。對于高小小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将要嫁給一個斷袖這樣的事情,他也唏噓不已。今天聽梁頌提起,更覺憤懑,他飲下一杯酒,道:“還不是怨你們梁家,好端端的就禍害人家姑娘!”
誠然随着年紀漸長,周念策很少再見到高小小,對她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那個梳着髽髻的女童時期。但畢竟是青梅竹馬,他見過的女孩子也不多,偶爾隔着院牆聽到高小小的聲音,清脆悅耳,心裏難免癢癢的。他知道高小小如今出落的秀美動人,這樣的美人兒,而且還一起玩耍過的美人,莫非真要在成親以後苦熬歲月麽?
梁頌看着有戲,只說自己無奈,既不能背叛哥哥,又不能辜負佳人,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嘆紅顏薄命。
周念策終是聽不下去了,将杯子一掼,鼓起了勇氣,狠狠地問:“你說,你要我做什麽!”
梁頌端起酒杯,又緩緩放下,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掃了周念策一眼,也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一臉為難之色。
周念策最見不得他這個樣子:“有什麽話你就說,為兄弟兩肋插刀。我還能不管你不成!”
梁頌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慢慢地道:“常言道,為兄弟兩肋插刀,為女人可以插兄弟兩刀。我跟高小姐今生是無緣了,但是我實在是不願意佳人福薄至此。我是真的希望,她可以幸福……”
周念策點頭:“這我知道啊,你是要我去告訴高老太爺,你哥是個斷袖麽?”
梁頌搖頭:“這種事情,怎好讓人知道?我身為弟弟,怎麽能……”他再次嘆氣,甚是為難。
周念策急了:“你到底想怎樣?”
梁頌這才說道:“其實也容易得很,我希望你可以得到高家小姐芳心。以你們兩家的交情,高老太爺肯定會把高小姐許配給你的。”
“等等,等等……你是要我去……高小小?不是,那怎麽着也是你未來嫂子啊?你就算想演一出梁頌盜嫂,也不用拉着我啊。”
周念策起初不同意,但是漸漸地,竟然覺得梁頌說的很有道理了,似乎普天之下,除了他周念策無人能救高小姐于水火之中。任重而道遠,周念策突然感到責任重大。偷香竊玉的勾當,他以前只是想想,現在機會就在眼前,要拒絕麽?要拒絕麽?
作者有話要說: 講個哥哥的黑歷史。
哥哥曾有過離家出走的經歷。
那時還沒有妹妹,哥哥随父母回瀛洲。
有八卦好事的女仙逗哥哥:“你知道麽?你不是你爸媽親生的,是他們撿來的。”
哥哥不相信,但是好多女仙都這樣說,他不得不懷疑。
回家問媽媽,媽媽驚訝于他居然問這樣的問題,沒好氣地回答:“對,你不是我親生的……”
哥哥信以為真,傷痛欲絕,收拾了行禮要離家出走去尋找親生父母。
最後還是被瀛洲的陣法攔下的,不得不暫且回去鑽研陣法。
當哥哥終于能繞開瀛洲的陣法時,才知道當年的一切不過是個玩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