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No.11

No.11

初陽穿進我房間時,我正對着電腦冥思苦想。

最近因為新書的事情忙了好一陣子,前幾天窩在家裏寫稿,後來又跑去咖啡廳找靈感,折騰幾天後,去了雲南,五天。返程至廣東時,恰逢三月初,桃花始盛開,每一朵,都粉的通透,粉的晶瑩,粉的讓人遐想。

此情此景,頓時讓我文思泉湧,将行李箱往角落一丢,翻出筆記本電腦,開始碼字。一路暢通,直到今日初晨,被那陽光驚擾了我的思緒。

媽媽上樓晾衣服的時候看見我房門半開,推開瞟了眼,見我坐在電腦前,一副被人點穴模樣,進來敲了敲我腦袋,我猛回頭,不悅地瞪了她一眼。

“怎麽?你腦袋鑲金的,我碰不得?”

我撇嘴,沒接話。

“什麽時候回來的?”媽媽問我。

我呼出一口郁氣,幹脆将筆記本電腦一合,揉着太陽穴位置,聲音有些倦意:“昨天上午到的。”

“昨天?”媽媽驚訝了,“我怎麽不知道?”

“因為不是親生的呗。”我噎她。

媽媽冷哼一聲,又拍了下我沉的要命的腦袋:“快下樓吃早餐。”

我爬上床,将被褥一裹:“困。”然後悶頭大睡。

一覺醒來,黃昏落盡。

我扭着僵硬的脖子下樓,媽媽正在廚房做飯,看了我一眼,将一盤剛起鍋的炒青菜遞給我,我接過,端去餐廳。

陳醫生在,讓我詫異了下。

他看着我睡眼惺忪的模樣便問:“剛起?”

我點頭,整個人懶懶的:“折騰了兩天兩夜,可算是睡了個好覺。”

他皺着眉,默了會兒說:“熬夜對身體不好。”

我笑:“你好意思說這句話嗎?”

一個三天兩頭值夜班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他拿什麽勇氣說出這句話的。

“我不同。”

我嗤鼻:“有何不同?難不成你是鑲金的?”

他将一副碗筷遞給我:“我是醫生,別無選擇,可你有。”

我接過碗筷,不緊不慢反駁:“我是作家,靠靈感吃飯。”

言盡至此,他便不再與我争辯。

原以為這場智鬥就這樣落幕,奈何,飯後他約我去沿江路走走,正好我精神,應下了。

江邊的風涼,将我的風衣角吹了起來,竄進體內,我抖了下。

陳醫生側頭,睨了我眼,好半天才問:“你滿意自己的職業嗎?”

“挺好的,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好嗎?”

他低頭,沉默了下繼續問:“所以即便熬夜也在所不惜嗎?”

“嗯。”我點頭,“你不也是,熬夜成了常态。”

“我說了我不一樣。”他少有的固執起來,看我的眼睛沉沉的,像是吞噬隕石的一個黑洞,深而沉。

我抿唇,作罷:“好吧,不一樣。”

月亮随着我的影子拉拖,走了一段路,他又說話:“你是不是不喜歡醫生這個職業?”

我下垂的手恍然一頓,看着他,明顯的錯愕。

“你書上寫的。”他提醒。

我皺了皺眉,一時間想不起來。

“哪本?”我問他。

他停了停腳步,側頭,又看了我一眼,片刻後,他淡淡一笑,搖頭:“大概我記錯了。”

不,他沒有記錯。

醫生,這兩個字于我而言,陌生而又熟悉着,恐懼而又敬畏着,更多的是……如同一根刺,梗在我的喉嚨,日日夜夜的折磨着我。

從江邊走了好一段路,夜幕時分,我們回家了。

從他車上下來的時候,他對我說了句早點睡覺,我點頭答應,然後轉身往家裏走,一邊走一邊想,想着想着,不由加快了腳步。

當我跑上樓時,媽媽被我格外的動靜給驚擾了,也忙着跟上,看我什麽情況。

書房裏,有專門的書架,是放我自己的書,我拿起自己的第一本出版書,盤坐在地上看。

媽媽一進門就瞧見這幕,上前問:“大半夜你又折騰什麽?”

“我看書。”我敷衍回答。

媽媽皺眉,又問:“不睡覺?”

我又翻了一頁,突然想起什麽,便問媽媽:“我的書有提過醫生嗎?”

媽媽又皺眉:“你的書,你問我?”

“我不太記得了。”

媽媽看了我一眼,沉思片刻,她從書架抽出一本,然後遞給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本。”

我低頭一看——《暮光》

不知道媽媽什麽時候下樓的,只知道我找到關于醫生二字的時候,已是淩晨。

那是這本書的後記,我提了句——在我的生命中,他們是老師和醫生的職業,如果可以,多希望他當初沒有選擇醫生。

我愣住了神。

原來,他說的是這個。

自那次後,再見到陳醫生是半個月後。

那日,是姜慶的家長會,我出席的,結束後,姜慶說他約了陳醫生打球。

“現在?打球?”我看了眼表,正好中午。

姜慶點頭。

“不吃飯嗎?”我問。

姜慶呲牙一笑:“陳哥說請我吃,讓我選好餐廳就成。”

我換了個手拿車鑰匙。

姜慶拉着求我:“姐,你也一塊呗。”

“我?”

“一起吃吧。”他醇厚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我用筷子,撥動着米粒,聽着陳醫生和姜慶聊今日家長會的事情,姜慶很得意,因為他成績進了全級前十,班主任特地在家長會上表揚了一番。

“姐,等下我們去打球,你要不要一起?”

我放下筷子:“不去了,有點累。”

“噢!”姜慶有些失望。

“去看我們打,正好缺一個裁判。”陳醫生忽然說道。

我看了他一眼,他正對着我笑,笑容很溫和,和今日的陽光一樣,淺淡,內斂,溫柔。

看着他,不知為何我想起了那晚,他執着的模樣。

“其實那句話,不是那個意思。”我解釋着,神差鬼使的。

原以為他會覺得我莫名其妙,卻不料他淡淡一笑:“我知道。”

“知道?”

他點頭。

“怎麽知道?”我很困惑。畢竟那本書是兩年前的,整整兩年他都誤會了,怎麽會突然間就知道了呢。

他淡淡垂簾,食指沿着茶杯打圈,好一會兒才說:“本來不知道,第二天在你家門口瞧見你,你突然跑上樓,就知道了。”

我抿緊唇,刷下眼睫。

“打球去吧?”他再一次征求我的意見。

球場上,姜慶和陳醫生在厮殺,我盤坐在球場外的草坪上,将陳醫生的外套蓋在腿上,手撐腿,支着下巴,無聊的曬着太陽。

幾局下來,姜慶占了下風,不願繼續厮殺下去,便嚷嚷着要喝水。一路小跑到我身旁,挨着我坐下,悶了口水問我:“姐,你發什麽呆?”

“腦袋沉,放空一下。”我恹恹的回答。這段時間忙着新書确實花了很多精力。

這時,陳醫生也跟着過來,在我另一側坐下,拍了拍我的肩:“來一局。”

我笑,帶着一抹鄙視:“确定?”他的球技對付姜慶都有些吃力,居然敢跟我叫板。

他笑着點頭:“确定。”

并沒有因為陳醫生和姜慶厮殺了幾局導致體力下降而我讓他,反倒是打算将他擊到潰不成軍。

在球場上,我向來狠戾,運球,假動作,逃開他的防線,進攻,跳躍,将球穩穩的抛出,一條美麗的弧線,空心球進了,二分。

縱使他是一個一米八多的高個兒,也防不住我的進攻。

回頭看去,陳醫生已經累到癱坐在地上,兩手後撐在地,一腳曲起,看我的眼睛多了幾分無奈。

我揚笑,走近,踢了踢他的白球鞋:“這不是找虐麽!”

他又笑,額上那濕透的發垂落,遮住他半只眼睛,讓人看不清那眼瞳真實情緒:“不讓你虐一場,你還憋着。”

我呼吸突然一窒。

“半個月了,還要躲我嗎?”他又說。

我僵硬的笑了下:“哪有?”

“哦?”他漆黑的眼眸意味深長起來,“沒躲我?”

“好吧。”我承認,“是躲着你了。”

見我終于承認,他淡笑了聲,然後拍了拍他身旁位置:“坐下。”

我沒坐,對他伸出一只手:“帶你去個地方。”

他沒有猶豫,握住我手,借着我的力站了起來。

和姜慶打了個招呼,讓他自己坐公交回家,我和陳醫生則開車去了另一個地方。

當車停在校門口的時候,陳醫生隔着車前窗看了眼,猝然一笑。

“沒想到吧?”

他還是笑,笑的有些激動,整個肩膀都抖了起來。

我忍不住打了下他的肩膀:“笑什麽?”

他搖頭:“有時候你真能……”他一時找不到形容詞來描繪,還是搖頭。

我瞪他,他這才老實。

一路往學校裏面走,快到教學樓的時候,我看見了高三班主任,便同他打招呼。也許年代久遠,又或者我的變化實在很大,班主任竟一時間沒将我認出,直到看見我身旁的陳醫生,幡然醒悟:“這不是陳同學嗎?”

“老師好。”

陳醫生彬彬有禮地同班主任寒暄了幾句,最後班主任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意味深長地:“女朋友?”

這一問,真讓我心涼。

“老師,我是艾同學。”

班主任一聽我開口,立馬拍了拍腦袋:“喲,艾同學呀!瞧瞧,我這腦子啊……”

在母校晃了一圈,就去附近的奶茶店腐敗去了。

是我非要去,陳醫生拿我沒轍。

“好傷心,班主任不記得我,卻記得你。”

他笑:“你沒回過母校吧?”

“第一次。”我說。

“難怪了。”

我嘆氣:“難道這就是時間的懲罰嗎?”

他将一口未動的雙皮奶移到我面前,淡刷下眼睫,唇角蕩着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怎麽不說是時間賜予你的恩惠呢?”

我困惑,擡眸看他。

他的唇邊依然泛着淡淡的笑,曲指敲了敲桌面:“心情好,我的雙皮奶獎勵給你了。”

時間,它悄悄的溜走。

而我們,在一瞬對視。

他的話語,他的眼眸,他的唇角,都在訴說,他的心動。

是否,這是一種錯覺。

還是說,那就是答案。

我的心房,我的指尖,我的呼吸,都在游說,我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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