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ATOPOS -

3.

我今年十一歲,在紫貝鎮的貓蹤小學上五年級。我在班上是體育委員,平時在班裏表現十分積極搶眼,很多女同學都喜歡我,但我卻不喜歡她們。

我有喜歡的人,但是她不知道,因為我還沒有找到機會告訴她。

因為她是班裏的“怪人”,老師和同學都不喜歡她,聽同桌說她的爸爸媽媽也不喜歡她。

她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下課了也沒人去找她玩,上學放學也總是一個人。

對了,我同桌還說,有人看見她偷偷把花園裏的螞蚱捉來養在課桌裏,再将它們偷偷用剪刀剪斷。

“你聽到‘卡擦’的聲音了嗎?”有次上課時同桌一臉詭異地悄悄問我。

“那是苗苗在用剪刀把小蟲子剪成一段一段。”

還有一次,班裏的大胖在自己亂糟糟的課桌裏找鉛筆盒時,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掏出來才發現是條巴掌長的大青蟲,還在慢慢蠕動。

當時大家都被吓得不輕。很多人懷疑是苗苗幹的,因為我們班除了她,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可疑的怪人了。

上個月,她突然不來上課,我這才聽說,苗苗摔死了自己的弟弟。

媽媽知道苗苗的事情後很驚恐,好像其他同學的家長也一樣。上個月時媽媽甚至還想辦法讓我轉班,直到期末考試前苗苗一家人搬離了紫貝鎮,得知她再也不會來我們班裏上課,家長們才作罷。

可是我依然喜歡着苗苗,雖然她做了那種事情。

于是在她離開之前,我決定去她家找她,至少要讓她知道我的心意。

還記得秋天學校準備校運會的時候,我負責組織班裏的方陣,卻發現隊列裏的苗苗走得很慢,一瘸一拐的。

為了班級方陣的順利完成,那天放學我特意繞了遠路和她一起回家,問了半天她才很不情願地說,那是她媽媽打的。

“媽媽只喜歡弟弟,總是罵我,要是她不開心了,就要扯我的頭發,還要踢我。”

苗苗說着,表情卻很平靜,我猜想她一定是不記恨她媽媽,畢竟是自己的家人。

有時我不聽話,我媽媽也會黑着臉打我屁股的。

第二天我從家裏偷來雲南白藥,趁着課間操教室沒人,偷偷塞到苗苗的課桌裏。下午上課時,不知道是我眼花還是怎麽的,我好想看見她突然回過頭遠遠地朝我笑了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臉,是一張特別好看特別甜的笑臉。

從那天起我就喜歡上了苗苗。

去她家的時候在小區外遇到很多挂着相機正在交頭接耳的記者,在我眼中他們都是壞人,把苗苗稱作“魔女”的正是他們。這些大人的眼睛裏透出的是一種唯恐不亂幸災樂禍的興奮,讓我覺得很讨厭。

太陽落山後,在小區的垃圾投放處,我才見到鬼鬼祟祟溜出來扔垃圾的苗苗。

我沒有問她關于摔死弟弟皮皮的事情,那些事情我一點也不關心。

“你下學期開學還會來學校嗎?”這是我最關心的。

她搖搖頭,臉色比以前更差了,手腕上還有些隐隐可見的淤青,一定是她媽媽又不高興了。

“後天我們全家就要走了。”她小聲說。

“去哪兒?”

她搖搖頭一臉平靜,“我也不知道,我是聽媽媽和人打電話說的……明天早上5點有車來小區接我們離開。”

“你……你不會有事吧?”我把另一件非常關心的事情問出口,不過還是沒勇氣把“死”字說出來。

媽媽說過,殺人償命,那些殺人犯最後都被警察叔叔抓走槍斃,苗苗會不會也要償命?

她心不在焉地搖搖頭,“我要回去了。”

說完便轉身小跑着消失在樓裏。

那天晚上我一直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态,心裏惦記着苗苗的事情。

爬起來看着窗外接近年關空蕩蕩的街道,我做了個特別勇敢的決定,我要一路保護苗苗離開。

于是我翻出窗戶趁爸爸媽媽還在熟睡,悄悄離開了家。

一路上我逆着寒冷的風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狂奔,心裏全是和武俠劇裏英雄好漢一模一樣的豪邁情懷。

4.

我趁夜色藏匿在停在小區門口的那輛灰色的吉普車後座的座位下,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後來我又睡着了。

總之,等我醒過來時車子已經在飛馳中,眼前是死死盯着我的三個人。

“叔叔阿姨,你們是要去哪?”愣了半天以後我才開口問,求救般看了看苗苗,她卻面無表情地扭開了腦袋。

苗苗的媽媽笑了起來,輕輕說,“我們去北方過新年,你也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她的媽媽既年輕又漂亮,留着一頭漆黑的長發,說話細聲細氣特別溫柔。

“你是苗苗的好朋友吧?她剛才還說,你是體育委員,你在學校特別照顧她。”她說着我卻發現苗苗有些不好意思,“最近這孩子也不太開心,她想邀請你和我們一起過年。我們在棕熊鎮有一所大房子!一起去好不好!”

我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車窗外已經是茫茫的大霧,什麽也看不清。

“這裏就是棕熊鎮?”我問他們。

苗苗的媽媽點點頭,接着又為我介紹起這裏,我聽得不太認真,好像她的大概意思是說,她就是這裏的人,是後來才去了南方生活。

一路上苗苗和她爸爸都沒有說話,只是阿姨一個人喋喋不休說個不停。就算我再粗心,也發覺了這其中的不對勁,我感覺叔叔和苗苗都不太開心。

也許是他們暈車吧。

天快黑時車子才在一棟小樓前停下,霧大得連這棟樓有幾層也看不清,這裏就是苗苗在棕熊鎮的家了。

“小朋友你把家裏的電話號碼告訴阿姨吧,我給你爸爸媽媽打電話告知他們,免得他們擔心。”阿姨很細心,還不忘跟我的家長打個招呼,于是我爽快地把號碼告訴了她。

苗苗下車後便一直死死拽着她爸爸的手,依舊是學校裏那副警惕的模樣。

“苗苗也是第一次來棕熊鎮,這森林,這霧氣,估計讓小孩子害怕了。”阿姨自顧自說着,便取出鑰匙打開了門。

一樓是大廳餐廳和書房,卧室全在二樓。我被安排在樓梯口右邊的第一間小客房裏,苗苗的卧室在走廊的盡頭,中間是叔叔阿姨住的主卧,我隔壁還有一件空着。

因為坐了一天車,我早就累了,腦袋剛沾到枕頭就睡着了。

一直到新年前我都和苗苗一家人待在那棟房子裏,中間叔叔和阿姨出去過幾次,幾小時後便回來了。阿姨每天都請不同的人來家裏做飯,每天的飯菜都變換着花樣和品種,很快我就忘了回家這件事。

唯一不好的,就是我從來沒有出過門,阿姨說外面霧大,森林裏有妖怪。

苗苗的精神狀态依舊不太好,每天除了吃飯總是一個人待在屋子裏,要不就是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看着窗外發呆。她似乎還在受到之前那些傳聞的影響。

我的到來并沒有讓她開心一點。

有一天趁叔叔阿姨出門有事,趕來做午飯的幫傭阿姨告訴我這天已經是大年三十。我下便樓來到大廳,想用客廳裏的電話給遠在紫貝鎮的爸爸媽媽說會兒話。

電話沒打成,大門又一次開了。是阿姨回來了,身後跟着一個年輕的大姐姐。

“這個大姐姐也是從紫貝鎮來的哦,和我們一起過新年。”

那個大姐姐和苗苗一樣板着一張慘白的臉,好像連笑這樣簡單的事對她來說都很費勁的樣子,而且還不停地鬼鬼祟祟環顧着四周。

第一印象之後,我一點也不喜歡她。

“叔叔呢?”沒見着一起和她出門的苗苗爸爸,我便問阿姨。

她敷衍了我一句,便去廚房招呼幫傭去了。

客廳裏只留下我和那個大姐姐。

她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你不是這家的孩子。”

她的聲音很小,似乎不想讓隔壁的苗苗媽媽聽見一樣。

我搖搖頭,一臉戒備地看着她。

她突然蹲下,抓起我的肩膀,“你趕快走吧,出門一直向前第一個岔路向右……”,她用很快的語速很小的聲音鬼鬼祟祟說着。

我打斷她裝神弄鬼般的建議,蹭蹭蹭跑上樓去找苗苗,告訴她家裏又來了個奇怪的大姐姐。

5.

那個大姐姐住在我隔壁的那間空客房裏。

棕熊鎮的夜晚很可怕,窗外沒有亮光,黑暗混雜着濃霧讓一切都混沌可怕。我依舊早早鑽進被窩強迫自己睡着。

我打算過兩天就回紫貝鎮,苗苗在這裏算不上好,可還是平安的,而我又無法讓她開心起來。一想到這一路徒勞,還有寒假作業沒寫完,我便越發想回家了。

于是我穿上外套悄悄下樓來到大廳裏準備給爸爸媽媽打個電話。

二樓的走廊漆黑深幽,像個不見底的黑色迷宮,盡頭苗苗的屋子房門緊閉,從門縫底下透出一絲絲的黃色微光,大概她還沒睡。

不僅是苗苗的房間,我隔壁那個姐姐的房裏也透出了些許光線。只有叔叔阿姨的卧室是漆黑的。

我蹑手蹑腳摸到一樓,又慢慢在黑暗裏移到擺着電話的那個茶幾旁,還沒拿起聽筒,只聽見一些奇怪的聲音遠遠飄進了耳朵。

是狼在打架?森林裏好像住了很多奇怪的動物。阿姨說過外面很危險的,所以不要出門。

“當——當——當——”

敲擊的聲音伴着節奏劃破漆黑的夜空。

那聲音像是從地底下傳來的,毛骨悚然的。感覺離我很近,卻又有點模糊。

一下一下,我的心也跟着砰砰的跳起來,手腳僵在那裏不知該怎麽辦。不知敲了多少下,接着是“嘩啦嘩啦、乒乓乒乓”的物體落地的聲音。

誰家在新年的夜裏還在裝修?或是有人在挖地道?難道是有壞人來偷東西?

抗不過自己的胡思亂想,我循着聲音來到廚房,那聲音果然又大了些。

“誰?!”我還沒喊出來,眼前的人朝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在她手機的微光裏我才看清那是中午時候和阿姨一起回來的那個姐姐,她正趴在竈臺下,耳朵貼着地面。

那樣子活像一只等着老鼠出洞的貓。

“你也聽到了?”她用極小的聲音說。

我點點頭,在她身邊用一樣的姿勢趴下聽着,果然!那些雜亂無章的“乒乒乓乓”聲從正下方的地板下傳出來。

“這下面有個地下室。”她用手戳戳地板,小聲說。

“那、那、那我們下去看看?”我難以抑制住內心的害怕,聲音都打起了顫。

她搖搖頭按住了我的胳膊,“不要動,再等等。”

在手機屏幕的微光下,她的眼睛裏發出神秘奇異的光,随即她将發亮的屏幕關上,我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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