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姜忘再去書店裏點賬的時候, 看見有個小孩縮在角落裏肩膀一聳一聳的哭鼻子。

彭星望還在給他腦袋擦藥。

姜忘無心摻和小孩之間的事,又怕書店裏出什麽事,湊過去一看發現挂彩的是楊凱。

楊凱也不敢哭得太明顯, 看見大人來了滿臉恥辱, 拿手背抹着臉強行憋住,憋得臉紅。

男人瞄了幾眼他胳膊和臉側的指甲印:“被誰撓成這樣?”

彭星望拿棉簽蘸着紫藥水給他塗:“你別捂, 我還沒弄完呢。”

楊凱隐約感覺到姜大哥是來看笑話的, 臉一扭不說話,偏偏緊接着打了個長嗝。

姜忘直樂:“出息啊。”

“我絕對不會跟女孩子說話了!!”楊凱惱火道:“再說話我是那個!!”

“哪個啊?”姜忘看熱鬧不嫌事大:“張小鹿給你打的吧?”

楊凱眼睛睜得圓圓:“你怎麽又知道了?”

廢話,她是你二十年後的老婆, 還給你生了個閨女。

姜忘忍俊不禁,轉頭一瞥彭星望。

小朋友膽子小, 慫慫得什麽都講了。

張小鹿今天穿了條亮紫色新裙子, 楊凱順口誇她長得跟喇叭花一樣。

小姑娘當即炸了,伸手擰他耳朵:“你再說一遍誰是喇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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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越掰扯越亂, 跟着就互相亂撓, 跟兩只貓崽子似得打架。

“我媽昨天給我剪指甲了!”楊凱一臉不服氣:“沒剪我也薅得贏她!”

姜忘想起什麽, 去倉庫裏拿了套還沒開始賣的星光塔羅牌,回來把小盒子遞給他。

“你跟她玩會兒這個, 保證就不吵架了。”

楊凱将信将疑:“大哥,你不能趁火打劫。”

“收什麽錢, ”姜忘拍他腦袋:“我都能當你爸爸了你知道嗎。”

小孩沒覺得被占便宜,迷迷糊糊接了。

姜忘目送他背起書包邁着小短腿走遠,忽然發現自己能騙發小管自己叫聲幹爹。

嗬,占便宜也太有優勢了。

剛好到回家吃飯的時候,快遞公司的夥計騎着小電驢拿包裹過來。

“老板!你的!”

姜忘麻溜接好道了聲謝,發現是慈州那邊寄來的。

摸着很厚實, 得有七八斤重。

“星望,回家了!”

小孩還在玩拼圖,匆匆擺好最後幾塊才跳下凳子:“來了!”

半年一過,快遞發展的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好。

其一就是淘寶店家的增多。

以前都是廠家找快遞承包發貨業務,現在很多人看電視報紙動了心思,也陸陸續續跟着做起網店,借着速風快遞的高效率忙碌不停。

速風先前在內陸只有省會有網店,跟姜忘年底開完會不久宏圖大展,把腹地城市輻射了個遍,物流網絡日益豐滿。

慈州自然也囊括其中。

姜總開完年會就把這職位推了,寧可少管點事過輕快日子。

他開車時想着年後的安排,小孩抱着包裹晃來晃去。

忽然嗅嗅膠帶邊緣:“好香喔。”

“什麽?”

彭星望把鼻子貼近包裹:“裏面是吃的。”

姜忘:……?

回家拿剪刀一拆,竟然真是杜文娟寄來的年貨以及薄薄一封信。

臘肉香腸,熏肉鹵雞,甚至還有一大份桂花糖藕,全都吸成真空塑封,仔細包好了一路加急送過來。

「忘忘,星星:

我現在身子笨重,行動不方便,可惜沒法過來和你們一起過年。

星星小時候很愛吃土豬肉臘腸,偏又容易上火流鼻血,你記得看着他些,不要多吃。

年關将近,慈州這邊都開始下雪了。

弟弟,我知道你一定把星星照顧得很好,但你也記得保暖,晚上臨睡前泡一泡腳。

提前祝一聲新年快樂,祝萬事順利,平安健康。

另,上次看你喜歡吃糖藕,也寄來一些,記得蒸熱再吃。

路途遙遠,但願沒有變味。

文娟留」

姜忘把信讀完,小孩還在猛聞香腸。

他意識到杜文娟預産期在三月,現在估計已經有些笨重了,不好走動。

即便這樣,一樣記得親手給他們做好大份年貨,再托人打包好寄過來。

晚飯自然做了頓毛豆炒香腸,韭黃炒鵝蛋,再煮鍋小米粥,萬事大吉。

季臨秋被留在學校開會,直到九點半才回來,被餓得唇色淺淡。

姜忘竈裏還留着菜和粥,随手熱好坐一邊陪着他吃。

季臨秋也是累得不行,上來直接把半碗小米粥喝完,發覺姜忘還在看他。

跟大尾巴狼似得,眼睛賊亮。

姜忘跟星望總是很像,他們兩心裏都藏不住事。

開心了便是春風拂面亂哼哼唱歌,心情不好被子一悶睡覺,誰都不想理。

實在是很好猜。

“怎麽了,這麽開心?”

季臨秋筷尖懸停,一往臘腸那伸,姜忘目光也跟了過去。

哦,原來是和晚餐有關。

男人醞釀了一下,語氣平淡:“今天晚飯怎麽樣?”

季臨秋長了心眼,當着他的面又嘗了一塊臘腸,見他還在望,咀嚼地也慢。

“嗯……臘腸特別好吃。”他跟寵小孩似得慣着他:“口感有韌勁,肉又鮮又香,手藝比餐館裏賣的還要好。”

姜忘當即笑得很驕傲。

“星望媽媽送的,她親手做好寄過來,廚房裏還有好大一箱。”

季臨秋心裏了然,一時間也覺得很有過年的氣氛。

他早就習慣了獨居生活,雖然學生家長也會送些年貨,但到底和家庭沒有太大關系。

姜忘這邊和家裏關系越來越好,季臨秋莫名也像桎梏解除許多,心裏舒坦歡暢。

一想到這,再嘗香腸,似乎調味做工确實比外頭講究,很耐嘗。

姜忘心情很好,看一眼彭星望還在樓上寫作業,小聲跟季臨秋講自己的事。

“其實前天……跟你說那些,也是有些突然。”

季臨秋本來還在剛下班的狀态裏,聽他冷不丁提到這裏,呼吸微不可見地停了一下。

“怎麽又提。”

“我後來反省了一下,”姜忘趴在旁邊很滿足地看他喝粥,慢悠悠地:“也不知道怎麽地,想到以前的事。”

“我小時候讀書,最喜歡往課本扉頁上寫名字。”

“扉頁?”

“嗯。”姜忘自己都快忘了小時候的事。

“我讀小學的時候,因為家裏不給交書本費,有很長時間都是去圖書室借別人的舊課本用。”

“後來讀到二年級的時候,我爺爺周末過來看我,發現我沒書沒作業本,當時就帶着我全去買了新的。”

“那是我第一次往本子上寫自己的名字。”

就像只有名字落在扉頁上,所有權才正式敲定。

而他也真實地擁有了什麽。

“後來漸漸有很多書了,以及上班以後公司發免費的本子,我還是會習慣性寫名字。”

“就像很怕它們突然拔腿跑掉一樣。”

姜忘垂眸一笑,棱角張揚的模樣變得馴服而柔軟。

“季老師,我早早地告訴你,好像也是怕你消失。”

季臨秋原本還能心平氣和地喝粥吃菜,聽到這兒雙頰發燙,好像夾菜都會暴露出不自然。

“你真是……”他拿筷子背敲姜忘腦門:“哪有在別人吃飯的時候說這種話的。”

姜忘沒躲,額頭被輕輕敲了一下,琥珀色眸子還在看他。

“我幼稚麽。”男人揉揉鼻子:“估計有點。”

季臨秋發覺這人總是喜歡猝不及防式真情流露,喝口水的空隙都能忽然冒一句情話出來。

“不幼稚。”季臨秋小聲道:“你這樣子很好。”

季臨秋對小孩兒能親親切切說一百遍老師也愛你,碰到姜忘反而有些無措。

他有時很羨慕他。

姜忘嘴角一勾,又往樓上瞄彭星望過來沒有,随後椅子一拉貼近季臨秋跟他咬耳朵。

聲音低沉有磁性,像是要存心誘惑誰。

“這周末去裕漢玩,我們還是帶着那臭小孩。”

“雖然他肯定是一特亮電燈泡,但咱兩又帥又出挑,單獨逛游樂園太招眼了。”

——帶小孩兒就是個完美的幌子,他們兩都可以僞裝成彭星望親哥。

季臨秋忍笑點頭,剛好樓上彭星望拿着英語練習冊噌噌噌跑下來:“老師!我寫完了!你檢查看看!”

“星望,”季老師面不改色的告狀:“你哥要把你當工具使。”

小孩腦袋一歪:“哈?”

工具小孩很自覺地跟着踏上周末旅程。

外加背好零食飲料水果切,上車以後還管監督兩大人有沒有系安全帶。

然後十五分鐘後鼾聲如雷就地睡倒。

前半程季臨秋在開,出城時剛好遇着紅綠燈。

姜忘聽着後座的轟動鼾聲,忽然把左手平攤擡起,橫到季臨秋身邊。

“我想牽手。”他側頭瞧他:“季老師,給我牽一會兒。”

季臨秋眨了下眼睛:“你這是在追人?”

姜忘把手又往他那遞了下:“不然呢?”

王八羔子。

季臨秋深呼吸一秒,偏偏四十多秒紅燈走的慢吞吞。

他垂了眸子,把右手放在他的手掌上。

兩人像戰友一樣交疊握手,一人微燙的手心捂得另一人也終于暖和起來。

然後紅燈轉綠,季臨秋抽回手,繼續開車向前。

開到一半忍不住笑着罵他:“草,真傻。”

姜忘吊兒郎當跟着笑:“可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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