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姜忘, 你為什麽會有一件我媽媽送我的大衣?”

“姜忘,你那個身份證……是怎麽回事?”

季臨秋伸手去碰男人的後背,卻發現自己撫觸的只是椅子上披着的一件皮衣。

他後背發涼, 不受控制地劇烈呼吸, 沖出房間去找其他人。

“星望,星望你看見忘哥了嗎?”

小孩露出吃驚表情:“誰是忘哥?”

季臨秋着急起來:“姜忘, 你媽媽的弟弟, 你怎麽可能不記得他了?!”

彭星望手裏拿着積木,身後的小城堡嘩啦一聲倒塌。

“我……我不認識他啊。”

季臨秋定定看他一眼繼續往外沖,甚至感覺周圍的世界都一片模糊。

他沖進不忘文化, 疾聲詢問每一個同事有沒有看見過他。

他跑進會議室,跑到他的辦公室, 跑到每一個能找到他的地方。

“你們見到姜忘沒有?!”

“……誰是姜忘?”

“有這個人嗎?”

人們露出空白神情, 仿佛他在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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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始至終,不都只有你一個人嗎?”

季臨秋驟然醒來, 背後盡是冷汗, 心跳聲幾乎要穿透鼓膜。

是夢。

都是夢。

他劇烈喘氣, 伸手捂着額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大概是希臘神話又或者其他看得太多,他潛意識始終擔心一旦問了那個問題, 他的愛人也會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不,根本沒法冷靜。

季臨秋心一橫, 抱着被子枕頭過去敲門。

敲門前還記得看表。

04:31

他暗暗提了一口氣,很輕地敲了兩下。

叩叩。

如果對方睡熟了,也不要多敲,省得打擾人家好夢。

沒等季臨秋心裏漂浮的慌亂散開,門已經開了。

男人還沒完全醒,開門時有很好聞的烏木香, 聲音有些沙啞。

“怎麽醒了?”

夜色很晚,姜忘沒有開燈,偌大房間便猶如野獸的巢穴。

季臨秋往裏頭看了一眼,仍然抱緊被子不肯退卻。

“我做噩夢了。”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時尾音很軟,在對着他無意識撒嬌:“擠一擠,就一晚。”

對方沒有預想地那樣嬉皮笑臉開玩笑,反而怔了一下,伸手摸季臨秋額頭。

然後牽着他往裏走,聽起來有點心疼。

“怎麽會做噩夢?”

季臨秋沒想到姜忘會這樣在乎他。

深夜裏投懷送抱,是個男人都容易亂想。

“我……”他想解釋,又怕真的噩夢成真。

他被他牽着手腕,體溫觸感無一不清晰真實,讓人安心。

姜忘原本橫成大字,睡得床單很淩亂。

季臨秋突然過來,他還特意把床單捋平被子重攤一遍,盡力讓對方感覺到整潔舒服。

靠牆一側讓給了季臨秋,這樣可以更有安全感一些。

姜忘在外側輕手輕腳躺下,開着夜燈道:“我記得,你好像喜歡睡硬枕頭,要不我給你拿過來?”

季臨秋把臉埋進被子裏,像是終于難為情起來。

“不用了,你快睡。”

“那……夜燈也關了?”

“嗯,關吧。”

男人滑進被子裏,靠近他時能聽見呼吸都在刻意放輕。

像是第一次哄人睡覺一樣,伸手一點點環住季臨秋的背,一下一下地輕拍。

季臨秋索性把臉都埋到他胸膛前,又感覺自己有點發抖。

他記得自己以前不是這樣。

他以前……好像早就接受了自己随時可能失去任何東西。

可是他現在不能接受了。

如果姜忘有一天真得消失了,他會直接發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居然會這樣愛另一個人。

姜忘也不知道季臨秋在為什麽事困擾,只輕輕給他順着氣,在黑暗中聽着呼吸确認對方有沒有放松一點。

“我……做了個噩夢。”

季臨秋把頭埋得更深了。

“我夢見,我問了你一些不該問的事情,然後你消失了。”

“全世界沒有一個人記得你,好像你從沒有來過一樣。”

姜忘發覺他抓緊了自己的手腕,一時間想起什麽,低頭親了下季臨秋的額頭:“我怎麽舍得這樣。”

“我不問了。”季臨秋搖了搖頭,聲音很悶:“我寧可一輩子不問。”

姜忘一時間察覺到什麽,開口想解釋,又發覺胸膛前有點濕。

你……在哭?

你會因為我可能消失的一個夢,為我流眼淚?

男人此刻都感覺手足無措,本來想把一切都告訴他,此刻只能有些慌亂地安撫親吻,告訴他那些都是夢,夢都是反的。

他印象裏的季臨秋從來不是這樣。

看着纖瘦卻挺拔,是很有毅力韌勁的人。

沒有血性,也不可能孤身一人年年支教,去荒蕪一片的世界邊緣愛其他人。

可這樣堅強的人,原來也會脆弱,而且是為他一人脆弱成這樣。

季臨秋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掉眼淚,他很多年沒有哭過,自己都對這件事感覺到陌生。

可又沒有辦法停下來,只能拽緊男人的衣服把臉埋得更深,任由對方把自己摟緊到快要透不過氣。

後來他們都不知不覺睡着,再也沒有做任何夢。

姜忘睡得半夢半醒,迷迷糊糊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

抱着臨秋睡覺就是舒服。

又暖和又柔軟,以後要是天天都這樣該多好。

第二天一早,季臨秋準時六點半醒。

醒來發現自己跟抱枕一樣被摟在某人懷裏,長腿長胳膊都捆得很結實,輕易鑽不出去。

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會兒姜忘的睡顏,久違地又睡了個回籠覺。

再到了十一二點,兩人終于相繼醒過來,外頭傳來彭星望的敲門聲。

“忘哥!

!你知不知道臨秋哥去哪兒了!!!”

“他手機還在房裏,可是輔導班沒有人耶!”

姜忘呼吸一停,在彭星望開門進來之前用被子把季臨秋完全捂住。

“哥!!”彭星望猛地打開門,表情很不滿:“已經十二點了,你快點起床!!”

“彭星望小朋友,”姜忘裹緊一大包被子,字正腔圓道:“以後進來要敲三下門,等我同意了再進。”

季臨秋猝不及防被捂在被子裏頭,狹窄悶熱還沒法大喘氣,張口咬了一下姜忘的手腕。

彭星望隐隐約約覺得哪兒不太對勁,但還是很認真地辯解:“我上午八點過來敲了一回,十點又敲一回,你都沒聽到。”

“估計是我睡得太香了……”姜忘嘟哝一句,拿被子裏的那只手撓季臨秋下巴,眯眼道:“我換衣服,你先出去,等會兒帶你去找季老師。”

“那你快點,”小孩鼓着腮幫子道:“不許再賴床了!”

“好好好。”

等門一關,姜忘掀開被子,裏頭藏着的季臨秋跟着長緩一口氣。

“真舍不得,”男人嘆道:“你抱起來好軟和,以前真沒想到。”

季臨秋擡手把睡衣紐扣理好,剛想說話,小孩兒又猛地推開門:“突擊檢查!!!”

空氣裏出現了尴尬的沉默。

彭星望受到了沖擊,直接當場傻掉:“季老師——你——你怎麽——!!”

姜忘伸手捂臉:“……”

季臨秋沉默幾秒,慢慢道:“其實我……昨天半夜做噩夢了,一個人睡不着,所以找你大哥一起睡。”

彭星望一臉‘你确定要用這個借口嗎’,繼續看着他們,也不知道自己這會兒該不該走。

姜忘誠實道:“他沒騙你,真這樣。”

他們兩昨晚甚至都沒有接吻,真是蓋着被子純睡覺。

季臨秋心想這越解釋越奇怪,反問道:“不然你覺得,會因為什麽呢?”

彭星望琢磨了幾秒:“不對勁,如果真是這樣,我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忘哥為什麽要把你藏起來?”

“我就說這個被子鼓起來很奇怪!剛才還沒好意思問!”

季臨秋平直道:“因為真的很丢臉。”

為了表示清白,他當場從姜忘被子裏翻身下床,衣着整齊地站在彭星望身邊。

“真相是,你哥昨天半夜看恐怖片,自己吓自己到淩晨四點都睡不着,死活叫我過來陪他。”

季臨秋輕描淡寫道:“姜忘,你是個男人,是男人就別慫。”

說完牽着小孩轉頭就走。

彭星望對姜忘做了個鄙視的動作。

“膽!小!鬼!”

姜忘:……

季國慎連着一個星期都泡在不忘文化,先是只肯打雜倒水,後來不知道被哪個老教師拉去一塊兒聽培訓講座,漸漸每天都一大清早端個保溫杯過去打卡,估計再混一個月就能成為正式員工。

相比之下,陳丹紅沒有教育背景,在鄉下做了一輩子的家庭婦女,除了農活一概不知,在這便顯得束手束腳。

她一開始争着做保潔工作,又反應過來這樣可能會損了兒子的面子,便埋頭收拾新家內外以及那個小院子。

季臨秋看在眼裏,心想着得給媽媽再找點事做。

姜忘那有很多個鋪子,要不租一個過來給她開裁縫鋪?

現在年輕人都穿百貨大樓的衣服,但老年人還是喜歡縫縫補補,正好方便她多結交些朋友。

季臨秋正仔細打算着,手機震動兩下。

[忘哥]:下樓,出去約會。

[臨秋]:去哪?

[忘哥]:市郊射擊場,咱們去玩真槍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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