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謝驚弦本欲說“我自己來”,在江倦出現後,就将話咽了下去。
江倦拿着名牌和別針站到謝驚弦面前,仔細地将名牌別在他胸/前的衣服上。
謝驚弦比江倦高一些,此刻他垂下眼眸,能夠看見江倦自然垂落地纖長烏黑的睫毛,小刷子一樣的。
他明明跟以前是一樣的容貌,連聲音都沒有變,可謝驚弦發現,他在江倦身上再看不見以前的影子。
這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一個人真的能在短短的時間內發生如此大的改變?
謝驚弦充滿探究的目光落在江倦身上,心道還是說……他在做戲?
過往江倦在同他的交鋒占不到便宜,便想着換種方式,比如說取得他的信任,然後再将他推入地獄。
這樣的事謝驚弦并不是沒有經歷過。那還是他很小的時候,那時他的母親還在世。
一個年輕的沒有結婚的女人帶着孩子,身邊不可避免的充斥着各種惡意的猜測和流言蜚語。不僅某些成年人滿懷惡意,小孩子也一樣。
孩子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純潔的生物,可他們若做起惡來,比成年人還要惡毒。
因為各種流言蜚語,謝驚弦的童年是十分寂寞的,他沒有朋友,只能自己跟自己玩。就在那個時候,他們租住的小區有個孩子跳出來向他示好,要同他交朋友。謝驚弦自然是極高興的。
只是沒想到,那孩子表面上跟他好,其實打從心底裏看不起他,認為他是沒爹的孩子,是野/種,認為他母親是幹那種事的。
那孩子将謝驚弦騙到沒人的地方,糾結了小區裏的其他孩子一起欺負他。那些作惡的小孩和放任他們作惡的大人不會想到,那天是謝驚弦的生日。
謝驚弦的母親——那個溫柔美麗的女人親手做了蛋糕和小餅幹,還帶着謝驚弦做了邀請函,母子兩人誠心地想要邀請這些孩子到他們家作客。
對于那天的事,謝驚弦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只記得那天下了雨,他從逼仄的小巷出來的時候,帶着一身傷,覺得冷的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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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孩子并沒有讨到任何好處,鼻青臉腫的回家去告狀。
那曾是謝驚弦最期待的一個生日,可最後成了一個笑話。晚些時候,憤怒的家長們洶湧而來,堵着他的家門,讨要一個說法。
那是謝驚弦的母親第一次動怒,她從廚房拿了把刀,将門外叫嚣的那些醜陋的男人,女人們全都趕了出去。
那些人怒氣沖沖的來,又罵罵咧咧的走,完美的诠釋了四個字——欺軟怕硬。
謝驚弦第一次深切體會到這個成語的含義。
那日之後,謝驚弦就跟着母親搬離了那裏,謝驚弦的性子更冷了,對旁人的忽然親近,更是心存忌憚。他開始将自己封閉起來,不交朋友,不再對任何人,心懷期待。
江倦……
謝驚弦的目光落在江倦的臉上,他想,江倦的手段并不高明,這種事連幾歲的幼童都幹過。
那本該是他最不屑的行為,可看着江倦臉上燦爛的笑容,他并不想立刻戳穿他。
謝驚弦默默地想,你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呢?準備什麽時候撕下假面?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時候,謝驚弦是有些驚訝的,他還有很多事要做,為何要将時間浪費在陪別人做戲上。可他并不想快速的結束這樣游戲,甚至希望能夠持續的更久一些。
至于原因,謝驚弦思索了很久,得出的答案是,或許只是因為,一個人孤單的太久了。明知道是虛假的喧嚣熱鬧,也想要加入其中,體味一番。
江倦并不知謝驚弦心中所想,他将名牌幫謝驚弦別好,這才擡起眼睛看向謝驚弦,他笑着道:“加油。”
謝驚弦道:“好。”
謝驚弦是最後一棒,攝影師白光并不偏心,其他同學開跑的時候,他也拍了照。
不出意外,400米接力賽,(4)班拿了冠軍,董高興奮的嗷嗷叫:“哈哈哈,又贏了,咱班牛逼!”
他這話被淹沒在衆人的歡呼聲中,若是被其他班的人聽了,妥妥的拉仇恨。
接力賽結束後,就是長跑。
江倦熱了身,站在賽道上,發令槍一響,他就如同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若說看謝驚弦比賽的人很多,看江倦比賽的人也不少,甚至更熱鬧些。
本來,謝驚弦比賽完還留在這裏沒有離開,觀衆臺上的學生一低頭就能看見他,而江倦是校霸,新學期開始,忽然和不對付的謝驚弦走近,人也乖巧了不少。
這同樣是江倦第一次參加學校的活動,學生們對他十分好奇,也都想知道江倦能跑第幾名。
到底是江倦第一次參加活動,他的兩個死黨——徐讓和葉裴不知從哪裏弄了幾個銅钹,銅钹上還綁着大紅綢布,十分喜慶。
兩人站在顯眼的地方,發令槍響的那一刻,銅钹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和着此起彼伏的加油聲,響徹雲霄。
也多虧了江倦在比賽沒時間,要不然他很可能将這兩個丢人的玩意兒踹飛。
毫無意外地,江倦拿了第一,當他過線的時候,早早等在那裏的徐讓和葉裴伸手接住了他。
徐讓哈哈笑道:“我倦哥牛逼。”
葉裴也笑:“看不出來,你平時弱不禁風的,還能跑個第一,體力不錯,以後可不會再把你當成嬌滴滴的瓷娃娃了。”
江倦道:“作為新時代下的學生,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葉裴笑的更大聲了。
葉裴是班長,丢下自己班的學生不管跑過來給江倦加油本已經不像話了,要是一直失蹤怕是學生們更會有意見。他又跟江倦和徐讓說了幾句話,就揮揮手回到自己班級去了。
江倦沖徐讓道:“你也別在這站着了,玩自己的去吧。我去那邊歇歇。”
徐讓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心野的很,他哎了一聲就跑走了,走之前還不忘給江倦遞了瓶水。
江倦沿着跑道慢慢走着,放松酸痛的肌肉,他注意到謝驚弦坐在旁邊陰影裏休息,就走過去挨着謝驚弦坐下。
江倦用腿撞了謝驚弦一下,在他看過來的時候,揚起眉梢,一副求誇獎的樣子:“第一名,怎麽樣,厲不厲害?”
江倦笑的燦爛,眼裏像藏着星星,謝驚弦注意到江倦有一顆虎牙,這讓他看起來實在有幾分孩子氣。
一滴晶瑩的汗珠從謝驚弦光潔的額頭滑落下來,流過修長的眉毛,就要滴落到江倦的眼睛裏,謝驚弦擡手給他擦了擦。
這一番舉動,兩人都是一愣。
謝驚弦最先反應過來,他神色淡淡地将手收回來:“流了這麽多汗,洗把臉吧。”
江倦眨眨眼,額上的汗水滾落下來,流進另一只眼睛裏,果真難受的厲害。他随手抹了一把,謝驚弦已拿了礦泉水過來,他就着水洗了把臉,覺得舒服了許多。
“謝謝啊。”江倦由衷的說。
轉眼運動會就結束了,高二(4)班很是給力,雖說不像董高最初想的那樣包攬全部獎項,可也拿了大部分獎杯。
董高樂得合不攏嘴,拉着王拓去小賣部拎了一堆吃的犒勞班裏的同學。
白光坐在位子上,欣賞自己這兩日的成果。猝不及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轉頭就見徐讓湊了過來。
白光緊張道:“徐徐,你……”
徐讓道:“你怎麽還給我取昵稱呢,徐徐?這也太難聽了。”
白光忙搖頭,徐讓并沒有揪着這個問題不放,他雙眼放光的盯着白光手裏的相機:“給我拍照了嗎?我看看。”
白光哦了聲,翻找着徐讓的照片。
徐讓攔住他:“哎哎哎,你慢點。我看看其他人的。”白光只好慢下來,陪他一張張看相機裏拍攝的照片。
片刻後,徐讓的笑聲響徹整個班級。
“你看他,這表情,哈哈哈哈哈。”
“哎,他剛剛比賽的時候都在打擺子是不是。”
“哎,這張也好玩。”
“哈哈哈,你看王拓和董高,這姿勢也太不協調了。哈哈哈哈,不行了,我笑的肚子疼。”
白光在旁邊也笑的十分開心,其他學生被他們的動靜吸引了,紛紛圍過來。
運動會上運動員們要快速運動,想要保持表情不崩是很不容易的。白光很努力的抓拍,照片多數都是帥氣的,可也不可避免會出現搞笑的。
這樣的他也舍不得删,這在他看來都是回憶。
一場運動會,将班級學生的關系拉近了不少,都有人敢和徐讓勾肩搭背,談天說笑了。
徐讓性子大大咧咧的,倒也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反而樂呵呵的,覺得這樣好像也不錯。
徐讓和其他同學很快就散了。白光仍翻看着自己的作品,忽然他注意到什麽,動作一頓。
白光翻開上一張照片,就見照片左上角,觀衆席上站着一名穿白裙子的女生。那女生是蘇柔,那日雖被謝驚弦拒絕了,她仍來看謝驚弦的比賽。
讓白光感到不安的并不是蘇柔,而是距蘇柔不遠處的高個子男生。那個男生當初訓練的時候白光就見過,那人對謝驚弦好像懷有很深的敵意。
白光連續翻了幾張照片,都有那個男生的身影。
那個男生看着蘇柔的時候,目光癡迷,而轉向謝驚弦的時候,目光則十分不善,好像随時能沖上來跟謝驚弦打一架。
白光憂心忡忡,思慮再三還是拉着謝驚弦小聲将事情跟他說了。
謝驚弦神色仍是淡淡的,沖白光說了一聲謝謝,他的臉上沒有擔心,沒有恐慌,還如往常一樣。
白光只能安慰自己,那人都高三了,該已學業為重,不會找謝驚弦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