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魚塘偶遇

懷王與雲柯對視一眼,道:“老師莫要動氣,今天這事是學生不對。”

雲柯也趕緊跪下:“父親息怒,兒子也是怕您生氣才出此下策。”

“你們倆想的法子?”雲老冷哼,“我雖然老了,可沒有傻!你們兩個可想不出這樣的法子,依老夫看,想出這個主意的,多半也沒想着能瞞過人。快說,是誰給你們支的招!”

雲柯一頓,看向懷王。懷王聽老爺子這麽說,自己把事情前後想了想,便也了然。也對,平晉輝一個雜耍藝人,怎麽就敢公然擡頭,瞬也不瞬地盯着官宦世家的小姐看了呢?況且,前前後後,樁樁件件,不是都太巧了麽?這般一想,連懷王也不得不嘆,自己太過着急,再加上對落竹全然信任,才想也不想就照他說得來。

被落竹小小算計了一回,懷王心裏竟也不怒。那人就算表現得不在乎,也還是斤斤計較,得了機會就要整他一下。懷王長這麽大,這是頭一回,被一個人吃醋。這感覺新奇有趣,并且很讓他受用。

“老師,這法子,是學生從江南帶回的落竹公子想出的。學生愁眉不展,故而他想出這個法子為學生分憂解難。不僅如此,剛剛所表演之雜耍花式,也都是落竹想出。”懷王道。

“落竹公子?”雲老與自己的夫人交換一個眼神,道,“老夫聽說你從江南帶回一個……伶人,就是他?”

“正是。”

“這段盤古開天地很是華彩絢爛,落竹公子似乎不是以舞技樂律聞名……”雲老再怎麽輕描淡寫,也藏不住眉梢露出的一份輕蔑。

懷王也不惱,道:“落竹少年曾學過戲曲,這些本是擅長的。”

雲老眉目間露出三分不耐,似乎再談下去,只會讓落竹髒了自己的嘴。雲柯見父親露出這種表情,趕忙岔開話題:“無論如何,父親生辰,成全了一對有情人,也算功德一樁,我們又何必糾結其中因果。”他端起一杯酒,道。“信兒敬父親一杯,願父親身體如南山之松,歲歲常青!”

雲老這才舒緩眉頭,飲下一杯。懷王也跟着湊趣,他與雲柯一句一句,直說得雲老和雲夫人合不攏嘴。這一餐家宴直吃到很晚,雲老是徹底醉了,被夫人扶着回了房。懷王也有些微醺,雲柯與他送走雲老,轉頭道:“你也莫回去了,住一夜再走吧。”

“好。”懷王揉揉眉間,将身子靠在他身上,“還是那間房?”

懷王與雲柯關系好,府中都給對方常年備着房間。雲柯不知道他是真醉還是裝醉,反正只要那人一喝酒,是必定要往自己身上靠的。他也就順勢扶住他,道:“還是那間房,我隔壁。”

懷王便一路笑到床上。

雲柯給他脫了鞋,絞了濕手巾帕子給他擦臉。懷王閉着眼,感受那人的氣息近在咫尺,落下的發絲掃着自己頸間,說不出的撩撥。他明明知道雲柯這般不過出于朋友之情,可就是忍不住,往別的地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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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渾身燥熱,忍不住一把抓住那人的手。雲柯被他吓了一跳,剛要問他怎麽了,唇就先被吻住。

他不曾習武,怎是常年帶兵的懷王的對手,奮力厮打也不曾掙脫半分。懷王吻着他,翻了個身把他壓在身下,迷迷糊糊解他腰帶。雲柯用腳踢他,也被他壓住雙腿。幾乎窒息時,那人放開他的唇,舌頭劃過微翹的下巴,竟然在他鎖骨啃噬。雲柯羞憤至極,大叫道:“南準!你放手,我不是落竹!”

懷王身子一震,力道稍松,雲柯瞅準機會,猛地把他掀翻在地。

“你不是落竹……”懷王怔怔地看着他,雲柯氣得雙眼通紅,跳下床,揮着拳頭對他劈頭蓋臉一通打。懷王不還手,默默受了,神智回複了些,慘笑道:“是我認錯人了。”

“南準!”雲柯指着他的鼻子,只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卻不知該罵些什麽。懷王緩緩起身,道:“我回府了。”

雲柯轉過身,任他出門。懷王光着腳,被石子硌着了,也不覺得疼。王小生見他這樣失魂落魄,趕緊跟上,問道:“王爺,這是……”

“咱們回府。”

王小生知道自己不能再問,對旁邊人使個眼色,下人們自然奔走張羅去了。一直光着腳走到門口,貼身伺候雲柯的小厮追上來,叫道:“王爺請留步。”

懷王的心,就好像漆黑的屋子,忽然點起一豆燭火。

“王爺,”小厮雙手奉上懷王一雙鞋子,“我家少爺叫您別忘了。”

懷王瞅了一眼,冷笑一聲,上了馬去。王小生遲疑一瞬,還是把鞋子拿回來,再擡頭,懷王已然縱馬走得遠了。

用過晚膳,落竹早早就睡了。雜耍班子已經回府,那平姓的年輕人果然沒有回來。自己暗中教他的,看來他是都用上了。他翻了幾本書,恹恹地沒什麽精神,早早便上床。睡得迷迷糊糊聽阿碧叫自己,揉着眼睛起身,阿碧一臉無措,道:“主子,王爺回來了,眼見着就到了。”

落竹有點意外,他算計着,懷王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該回來,怎麽忽然就到了呢?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披衣下床,剛推開屋門,就見懷王進了院子。他迎上去,問:“你怎麽回來了?”

踏前一步,扶住那有點搖晃的身軀,落竹的眉頭微微皺起:“你的鞋子呢?”

懷王反手抓住他,輕聲問:“你是落竹?”

“你喝醉了?”落竹嗅着他身上的酒味,“我不是落竹還能是誰?”

懷王忽然伸手,撫着他的臉,手指劃過他的眉,他的眼,在唇上流連。落竹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道:“我那點小把戲,你是不是發覺了?”

“你是不是真的吃醋嫉妒?”懷王問。

“我當然吃醋嫉妒。”落竹道,“你說了要跟我一塊兒,口口聲聲叫我信你,如今卻為了別的人愁眉不展……哪怕你是虛情假意,都不準露餡,要給我裝到底!”

懷王無奈地笑笑,下一刻,将落竹打橫抱起。阿碧只看到他們倆的身影一晃,剛要跟上去,門已經掩上了。

不久之後落竹就會明白,為何他要确定自己是不是落竹,為何他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吃他的醋。

因為自己只是個替代。

懷王舍不得對雲柯做的事,對落竹卻都舍得;懷王從雲柯那裏得不到的東西,從落竹這裏卻都能得到。

隔一日,懷王下了朝照例去看小皇帝學習,落竹已經搬回懷王院子裏。他舍不得漱玉軒要開的花,便帶着阿碧回去照看。路走到一半,卻忽然見花園子裏魚塘邊站着個人,正低頭不知道做什麽。落竹與阿碧交換一個眼神,悄悄走過去。那人着一件簡單的月白色長衫,側臉線條柔軟,只是皺着眉,光看樣子就知道很是着急。

落竹走到他身邊,方才明白他是在做什麽。魚塘邊有一圈石頭浮出水面,不知這位年輕公子怎麽做到的,離他們稍遠的一塊大石上恰有一枚彩石墜子。那彩石不大,陽光下泛着五色光輝,之所以挂在石頭上不落入水中,是因為長墜子勾住了石頭凸出的尖角。

“你怎麽把它掉到那兒的?”落竹問。

那年輕公子着實吓了一跳,喘了兩口氣,對落竹道:“我本來好端端走着,卻被石頭絆了一下。這彩石本來拿在手中,結果一松手,飛了出去。”

落竹探身看了看那塊石頭與他們的距離,道:“這石頭很稀罕?不稀罕就別要了吧,勉強去夠只怕人要掉進魚塘裏。”

年輕公子微微皺眉:“不稀罕,只是……那是亡妻遺物,我常對着它憑吊故人。”

落竹瞅了他一眼,道:“既然是亡妻的東西,就該好好找個妥當地方放着,你這麽拿在手裏,難保哪天出點事,還不夠你後悔的。”

年輕公子尴尬一笑,道:“小公子教訓的是。”

落竹一撩衣擺,踩上岸邊大石。年輕公子一急,下意識去拉他。阿碧趕忙攔着,道:“你這樣,我家主子把握不好平衡,摔下來怎麽辦!”

那人急道:“我不是有意!”他轉頭,看着落竹,“你快下來,這些事交給下人做便好。”

下人?眼下只有個阿碧,難不成叫他來?落竹斜了年輕公子一眼,道:“我水性好,掉進水裏也不怕。更何況,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個下人?”

他說完,再也不管這人,雙臂張開,快步踩過幾塊大石,竟然步步都極是穩當。年輕公子只見得他忽然躬身,下一刻已然回返,再眨眼,那人已經到了跟前。

落竹把彩石墜子交到年輕公子手中,道:“你好好保管吧,下回可未必會碰上我這樣的好人了。”

年輕公子失而複得,喜悅萬分。他把墜子妥妥當當收進懷裏,叫住要走的落竹主仆二人道:“小兄弟,你叫什麽?”

落竹本不想理他,可轉念一想,府中重要面孔他認了個遍,獨獨這人他頭一回見。看樣子,這人身份也低不到哪裏去,示個好,對自己并無損失。于是他回過頭,露出一個微笑,道:“我名為落竹,不知兄臺……”

那人瞳仁縮了縮,笑道:“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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