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侯府（下）
随着寧惠芸繞過影壁，先進了垂花門，後順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內院走。
蕭瑾一路上暗暗留心着府中的一草一木，雖然三進的院子稍嫌狹窄了些，但也還清雅別致，看得出主人精心的布置。
映入眼簾的是五間上房。
門口站着兩個有些年歲的媽媽和三個丫鬟。見蕭瑾和寧惠芸過來，都笑着迎了上來，“蕭姑娘到了！”
忽然門上的簾子一動，外面伺候的丫鬟忙打起簾子來。一個身穿丁香色十樣錦妝花褙子的年輕媳婦先出來了，她笑盈盈一面往外走，一面道“蕭姑娘可來了！芸娘可是從一早就念叨着你呢！”
“大嫂！”寧惠芸撒嬌似得嘟起嘴，“您又說我！”她給蕭瑾介紹道“瑾娘，這是我大嫂！”
“大奶奶好！”蕭瑾落落大方的上前斂衽。
寧大奶奶薛氏是平鄉侯嫡長女，嫁過的時候寧遠侯府正是鮮花着錦之時，沒多久，便跟着經歷着寧遠侯府的落魄。大奶奶是有教養的世家貴女，對此并無怨言，還将自己的嫁妝盡數折成銀子，作為府中用度，一心一意幫着寧遠侯夫人操持家務。
這大概就是那個世界婦德最淋漓盡致的體現……蕭瑾默默的打量着雖然妝容樸素但卻端莊持重的寧大奶奶，心下佩服，能做到這樣，并不容易。
薛氏忙扶起了蕭瑾，不着痕跡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蕭姑娘跟着芸娘叫我大嫂就好！”
“大嫂！”蕭瑾從善如流，毫不扭捏，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
薛氏的眼中閃過一絲滿意，而寧惠芸則是跟薛氏做了個鬼臉。
薛氏和寧惠芸一左一右的挽着蕭瑾往裏面走，盧媽媽和紫蘇也專門有人陪。
蕭瑾在心中暗暗給自己鼓氣：看來寧遠侯府還是很重視她這次過來！
蕭瑾才進了屋中，幾個丫鬟簇擁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
芸娘已經歡快的道“娘！這就是瑾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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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知道，這就是寧遠侯夫人、芸娘的母親方氏了。方氏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但她的長子已經二十二歲，她的實際年齡也要往四十數了。
方氏穿了件寶藍色五壽捧壽妝花褙子，香色馬面裙。鴉青色的頭發整齊的梳起來，五官柔美，身材高挑苗條，氣度雍容，卻又透出一絲平易近人的溫和。
蕭瑾連忙上前斂衽行禮，口中道“見過夫人！”
方氏早笑着扶起了她，仔細的上下端詳了她一番，贊道“芸娘總是提起你！那丫頭一向心高氣傲，提起你卻是心折，早就猜着你差不了，今日見了才知道竟是這樣标致的一個人！”
方氏的一席話中流露出親昵之意，聯想到芸娘曾說過要她當嫂子等戲語，恐怕芸娘已經和方氏說過！蕭瑾微微紅了臉，她謙和的笑道“夫人過獎了！”
一行人到了方氏平日的宴息起居之處。
侯府失勢後，連帶着與其他世家貴族的女眷間的走動也少了。又因住房緊張，并沒有設專門待客的地方。不過小小的一間屋子，大家圍坐在一起倒也顯得親密。
幾人不過是閑話家常，蕭瑾神色溫和從容，談吐清晰，行事落落大方，并不扭捏做作。端上來的茶水、點心她都嘗了，稱贊的話發自肺腑，熨帖人心。
“芸娘，帶着瑾娘去你房裏玩吧！”方氏眼底掠過一絲滿意，她笑道“陪我們說話你們也覺得無趣兒，還是去你們自己去找樂子！”
一直留心觀察着方氏的蕭瑾，見到方氏的滿意，她半懸的心終于放回了肚子中。
從進門開始，蕭瑾心中的一根弦就緊繃着。侯府雖然落魄，但也不會需要一個軟弱怯懦的嫡女做兒媳，她必須要展現出自己的優勢！她行為豁達，不扭捏；她談吐從容，不怯場；她溫和柔順，不懦弱！
她小心的算計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努力做到大家閨秀的舉止。
現在看來，似乎收到了不錯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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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大奶奶親自把蕭瑾和寧惠芸送了出去，回來時便見自己婆婆臉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娘！”寧大奶奶是個言語爽利的人，她笑道“您可是看中了瑾娘給二叔做媳婦兒了？”
方氏一向十分喜愛這個兒媳婦兒，寧大奶奶在她面前也就和女兒差不多了。她笑着點了點頭，“你看瑾娘如何？”
“倒是個貞靜柔順的！”寧大奶奶想着方才見到蕭瑾的行事，道“她并不是那輕狂的人。人品相貌沒得說，舉止談吐從容大方，又是知書達理的學士府小姐，想來定然能和二叔談得來。”
方氏道“正是這個理。還有另一層，讓我看重她。”
寧大奶奶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她不知道還有哪裏是自己沒說到的。
“她的父親是翰林院學士！又是趙閣老的門生……”方氏耐心的道“雖然外面有傳言瑾娘在家中不受寵，沒地位，可是她畢竟是蕭霁的嫡女，若是她真的嫁給老二，将來老二選庶吉士時，他也能照顧一二！”
“今日我看瑾娘的行事，并沒有傳言那般不堪。”方氏似乎是松了口氣道“三人成虎，想來是謠言越傳越離譜。”
寧大奶奶微露羞赧，是她思慮不周！竟沒想到這一層！
“您說的是！”寧大奶奶斟酌道“不過聽芸娘話裏的意思，瑾娘家中的兩個姨娘好像都不簡單……空穴來風，到底是有些影兒，才有人那麽說的！”
“倒也并不是此刻就要定下來，瑾娘年齡尚小，又在孝中，并不好說這些。”方氏嘆道“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寧大奶奶見勾起了方氏的傷心事，忙笑着開解道“光是我們看着好也沒用，還得問問二叔的意思！”
“娶妻當娶賢，我看瑾娘的行事不差。在那樣的家裏還能出落得如此品行，實屬不易！能娶到瑾娘，倒是我們家的福氣。”方氏雖然嘴上說着，心中多少有些黯然。
原先侯府的鼎盛之時，來給寧子衍說親的人幾乎踏破門檻！而如今，求娶個五品文官的女兒，似乎都變得艱難！
“娘！”寧大奶奶從方氏落寞的神情中也猜到幾分，她只得勸慰道“如今大爺随軍去了西北，這一仗若是勝了，也就是我們侯府起複之時！二叔讀書又是那樣上進，給您考個狀元回來，正是光耀門楣的時候！”
方氏知道這是媳婦兒的體貼，她微笑着點了點頭。
“娘，要不要把我們的意思透些給跟瑾娘來的媽媽？”寧大奶奶道“此人是羅氏留給瑾娘的，想來學士府中最關系瑾娘婚事的就是她了！”
方氏點頭，她道“你讓孫媽媽去和她說，只微微露些意思便好。她若是個明理的，自然知道什麽是對瑾娘最好的選擇。如今我們府中雖然勢力不如之前，可瑾娘一嫁進來便是正經奶奶，老二又是個肯上進的，虧待不了她！”
寧大奶奶笑着起身，“我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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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并未在寧遠侯府用午膳，方氏等人知道她家中的情況，并不強留她。
臨走的時候，方氏和寧大奶奶都送了表禮，蕭瑾道謝後都收下了。盧媽媽之前送出了李瑞家的替蕭瑾準備的禮物，去李瑞家也為了拿這些東西。
偏巧這時寧子衍從學裏回來，又和蕭瑾打了個照面。
寧子衍穿着靛藍色的杭綢直裰，一根素雅的羊脂玉簪绾住了頭發。依舊風度翩翩，謙和有禮。
出來送蕭瑾的寧大奶奶和芸娘的笑容中都帶了幾分暧昧，蕭瑾只作看不出來。她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猛烈，面上卻神色自若的和寧子衍打招呼。
互相見過禮後，蕭瑾便毫不留戀的上了車。她一個姑娘家總不能表現出戀戀不舍罷？
雖然她覺得寧子衍，真的不錯……
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的盧媽媽随蕭瑾上了車後，幾次話到了嘴邊，卻都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了寧遠侯夫人陪房孫媽媽的話，她們是想要小姐嫁給寧遠侯的嫡次子，也就是剛才見的那位寧子衍。原本她是不願意小姐跟寧遠侯嫡女有來往，可是到了寧遠侯府，見了侯府的行事，她覺得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女人在婆家說話是否硬氣，都看的娘家的面子。而小姐的娘家……盧媽媽心下一暗，還真指望不上！四爺年齡小，尚且需要小姐幫襯！
這注定了小姐不僅不能高嫁，連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中，恐怕都要受氣。
蕭霁不過是一個窮書生出身，走了狗屎運當了官，就開始往身邊納人，把原配正妻忘得一幹二淨！羅氏又不是不能生養！羅氏一生的痛苦，都是因為他的忘恩負義！
嫁到寧遠侯府就不一樣了，侯府雖然式微，但架子仍在，若寧子衍是個肯上進的，也很好！最重要的一點，似乎這寧遠侯府沒有納妾的習慣！寧遠侯就只有一位夫人，并無姬妾，寧遠侯的長子雖然成親四年有餘仍無子嗣，卻也只有正妻一人！
小姐嫁過去，應該會幸福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