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可一世的傅太子估計也沒想到,他這輩子會在幾個小保安面前,跟個智障似的澄清自己是個大活人。

就鹿妍那長得清純無害的小臉,說見到外星人都有人信她。

傅啓州被保安攆得滿腔愠怒,礙于臉面,忍氣給保安遞了幾根煙:

“幾位行個方便,給我十分鐘。”

保安在不遠處盯着,傅啓州面色不虞地夾了根煙想點,看了看鹿妍,還是把煙捏在手裏沒動:“妍妍,下個月我就要訂婚了。”

鹿妍垂眼看手機屏幕,沒吭聲。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些誤會,”他注視着鹿妍,聲音和緩下來,“我對江柏莉不是真心的。如果不是老頭子拿凍結副卡的事來逼我,我根本不會跟她在一起。”

“妍妍你相信我,這件事我一定會想辦法,所以我們分手的事先緩一緩,好不好?”

鹿妍靜靜聽着,一直沒出聲接話,傅啓州極為耐心地順着她的視線瞥了眼手機,險些一口氣哽在胸口。

她的手機屏幕上正有條不紊地走着倒計時,還剩三分十幾秒。

“……”

傅啓州平複呼吸:“妍妍,我們認識九年了,你就真這麽舍得放下嗎?”

這回鹿妍總算擡頭看他了,她沒見生氣,反而眨着漆黑圓潤的眼問了句:“你說傅叔叔逼你,他逼着你在酒店門口接吻了嗎?”

“我……”

鹿妍恍然:“可能當時天太黑,我沒注意傅叔叔在旁邊幫忙按頭了。”

傅啓州被她滿眼天真懵懂地嘲諷了一臉,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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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鹿妍在一起近兩年,說出去他圈裏那幫慣會玩樂的朋友都不會信,其實他牽她手的次數屈指可數。

倒不是有什麽心理障礙,而是鹿妍在準備一個什麽國際美食大獎賽,比賽兩年一屆。她對拿獎像是有種執念,忙着研究菜譜,兩人能見面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他是成年男人,總有生理需求,面對主動撩撥的江柏莉,怎麽可能坐懷不亂。

這些話傅啓州當然沒說,他想起上次威汀見面時鹿妍接的電話,沉着氣反問:“妍妍,你覺得我們不合适,難道你和你那個新男朋友就合适?”

鹿妍一頓,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她打給丫丫……不,錯打給顧執南的那通電話。

“他有我有錢嗎?”

“……”

“比我了解你嗎?”

“……”

“……傅啓州。”鹿妍忍不住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

“他比我長得帥嗎?”傅啓州沒嫌夠,揚起一邊眉梢道,“妍妍,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了。”

最後問的這句鹿妍終于有底氣回,她木着臉心道,傅啓州離顧執南那張臉之間還差着一百個平面男模的距離。

“哦,你是在說那天我打電話的人。”鹿妍頓了頓,“他不會被逼婚,不會劈腿騙我,不會沒用到被爸媽凍結了銀行卡就活不了。他哪裏不比你好?”

傅啓州臉色紅白交錯,愣怔半晌,擠了句:“你才認識他多久,就以為能了解一個男人了?”

還真的沒認識幾天。

鹿妍話都放出去了,蹙眉道:“……你別管。”

傅啓州來勁了:“你沒發現你在處處拿他跟我比嗎?妍妍,你就是在把他當成替我的備胎。”

“……備胎怎麽了?”鹿妍道,“原來的輪胎我不想要了,換上去的備胎就不叫備胎,叫扶正。我不要的輪胎,連備胎都算不上,你現在充其量就是個……”

她打量傅啓州一眼,補充道:“橡膠。”

傅啓州差點以為自己聽岔了,他愕然在原地,一句話都沒接上來。

誰還不會說兩句渣女語錄。

說完,鹿妍沒再看對方的神情。

從容地暫停倒計時,從容地收起手機,從容地轉頭離開。

這種冷酷一直維持到上樓進門。

鎖上公寓門後,鹿妍在黑暗裏抿了會兒唇,燈都沒拍開,慢慢蹲在了門廊鞋架邊。

……她剛才好像氣到把顧執南拉出來當槍掃射渣男了。

鹿妍抱着膝,面無表情地想。

準備什麽破比賽,就算拿獎了也開不起自己的餐廳。

不對,她被原來酒店的廚師團隊辭了,現在連參賽資格都沒有——

還被渣男戴了頂綠帽子。

總算打算往前走了,又被渣男堵小區樓下,大半夜吹了半天的冷風。

怎麽就事事不順啊。

……

許久,高姝雅的電話打進來:“妍妍你怎麽沒回我微信?你和那個帥哥——”

話還沒說完,對面倏然傳來一聲鼻音濃重的嗚咽。

“等、等等會兒怎麽了?!”高姝雅酒杯都有點捏不穩。

鞋架邊,鹿妍已經哭得話都說不清幾個字,眼淚滾着睫毛梢直往下掉,亂七八糟糊了一臉。

“丫丫嗚嗚嗚丫——”

“嗚丫丫嗚嗚嗚嗚嗝——”

嗚到後來還打了個哭嗝。

簡直慘絕人寰。

鹿妍随手扯過毛巾胡亂擦了兩把鼻涕,高姝雅這才斷斷續續地把事情始末聽完整了。

“傅狗真行啊他,辦冥婚還想要別人給他哭墳呢?”高姝雅氣得直罵,“妍妍你等會兒,我現在打車過來找你,先挂個電話啊。”

電話挂斷,鹿妍拽着毛巾慢慢糊臉,忽然想到什麽,短暫地止住了眼淚。

狗渣男,不值得她這樣。

……

但也不妨礙她發洩情緒。

哭怎麽了?憑什麽她要為了渣男忍着不哭?

鹿妍正要繼續,淚眼模糊中借着手機光照,看清了手上的毛巾——才發現哪裏是毛巾,其實是鞋架上的絨面拖鞋。

她剛才居然拿着一只拖鞋擦了半天的臉。

越想越氣,越氣眼淚越止不住。

剛巧手機鈴聲又響,鹿妍抽抽噎噎地接起來,開口就是一句無差別掃射:“丫丫,男人都是,是狗。”

緘默片刻,顧執南低緩的音色在黑暗中響起:“……是什麽?”

“……”

抽噎聲剎那止住,房間內一片死寂。

鹿妍揪着拖鞋,猛地打了個小哭嗝。

僵滞幾秒,她頂着滿臉淚痕,緩緩看了眼來電,哭缺氧的腦袋頓時有些轉不動。

半晌,顧執南又出聲:“你到家了嗎。”

對方的聲音清清冷冷,似乎沉了三分。

“到、到了……不是,我剛才不是罵你,我在,”鹿妍反應過來,“我在看電視劇。”

“什麽?”

另一邊,顧執南關了輕微嗡鳴的咖啡機,書房內徹底恢複寂靜。

他聽鹿妍壓下哭腔,邊打着哭隔邊認真胡扯:“劇裏的男主角中途劈腿了,訂婚前還想,嗝,想糾纏自己的前女友,我正好就有點,嗝,生氣,抱歉我真的不是在罵你。”

鼻音很軟,聽上去哭了很久。

顧執南斂下眼,片刻,平靜重複:“劈腿?”

“嗯。”

聲音似乎沉了些:“糾纏自己前女友?”

嗚——

鹿妍忍下委屈,盡量讓自己聲音自然些,鎮定地“嗯”了聲。

緘默良久,男人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他這樣的人,不會是男主角。”

鹿妍懵了懵。

雖然是句客氣的安慰話,但不知道為什麽,聽完更委屈了。

眼淚怎麽都停不住,鹿妍拽着絨面拖鞋擦眼淚,決心禮尚往來,哭得斷斷續續還不忘誇人一句:“我剛才罵,罵男人是狗,不包括你。”

顧執南:“嗯?”

“你不是男人,”鹿妍抽噎着,誠懇道,“你是美人。”

“……”

“姐姐,你網戀啊?”

酒店套房裏,屈文文翹着腿從餐桌對面探出個腦袋,看向今天第四次瞅手機屏幕的鹿妍。

“……沒有。”鹿妍默了默,收起手機,抿出個禮貌的笑容,“屈文文先生,今天的面怎麽樣?”

聞言,屈文文低頭看了眼已經喝完湯的空碗,穩重地點點頭:“還可以吧。”

鹿妍滿意,幸好小屁孩沒蹦出句“豬食”來。

今天是鹿妍正式入職威汀酒店的第一天,按照當初簽的合同,她以後将負責屈文文的每日三餐。

她的私人廚房就被安排在酒店自助餐廳的後廚,早上鹿妍到的時候,隔壁的廚師團隊已經忙起了餐前準備工作。套房管家下樓來通知她,說妄疤先生還在休息,早餐還不急。

确切說,其實鹿妍不需要準備早餐。

屈文文習慣在夜裏寫稿打游戲,因此這位夜生活豐富的未成年小霸王,一般睡到中午才會醒。

于是鹿妍推翻了原本的菜單,開始不緊不慢地熬高湯。

龍膽石斑魚熬制的魚高湯,除了基本作料外,鹿妍還加了六鮮提味。等屈文文起床時,正好熬足六個小時,她用高湯煮面,搭配幾個小菜推進了頂樓套房。

“姐姐,”吃完面,屈文文叼着筷子,搭話道,“要不是你廚藝不錯,我還真以為你是我……”

鹿妍:“什麽?”

屈文文抓了抓亂成鳥窩的紅毛,把到口的那句“大嫂”給咽下去了。

他還以為鹿妍是他哥的什麽人呢。

以為哥是特地為鹿妍搞了個套房私廚的職位,特地對外招廚師,特地跟他打招呼放她過面試。

可鹿妍又說不認識他哥……

靠,他肯定是最近傻妞言情劇看多了。

屈文文吃飯的時候,鹿妍也沒閑着。她做菜有記錄的習慣,記下客人對每道菜的品嘗反饋,随後做改良。

一頓飯吃完,管家進來收拾餐桌,和藹道:“鹿小姐,以後餐車讓我推出去就行,你們聊。”

“謝謝。”鹿妍記了兩行,微笑問屈文文,“晚餐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她的晚餐備選上有三道菜,鲟魚子飯,蝦醬牛排,以及四菜一湯的中餐。食材也早在前一晚就報給了廚房采購。

沒想到屈文文神秘道:“用不着做了,下午我打算出門。”他看了會兒手機,忽然想到什麽,神色鬼祟地問,“姐姐,你真滿十八周歲了吧?”

“……”鹿妍認真道,“其實我三十了。”

屈文文打量眼前的鹿妍,她長得唇紅齒白,睫毛卷翹得像瓷娃娃,這張臉怎麽看都有股膠原蛋白的少女感。

騙誰呢。

屈文文才想起來上回她說她二十五歲,激動地問:“那你下午有空沒?”

鹿妍看過她的合同,除了做菜,她其餘的時間都很自由。

還沒回,他又追問了句:“你開車嗎?”

什麽有空。開什麽車。

鹿妍懵了瞬,陡然後退兩步,表情非常難以置信:“小孩,你幹嘛。”

“啊?什麽我……”屈文文反應過來,“不、不是!靠……我不是說那個開車,靠!你們成年人腦子裏都裝的什麽玩意!”

一向狂霸酷炫拽的小霸王臉色快跟他頭上那搓紅毛一個色調了,他把手機扔給鹿妍,喝了兩口冰可樂壓驚。

“你往後劃,都是照片……怎麽樣,我兄弟夠不夠帥?”屈文文揚了揚下巴。

手機屏幕亮着,鹿妍一張張照片劃過去,是輛敞篷跑車的多視角圖。

車漆是最拉風的那種紅色,顏色和屈文文腦袋上的紅毛一個樣。

“我不是還沒成年嗎,下個月才過十八歲生日。”屈文文是個自來熟,也沒瞞鹿妍,“年初的時候我訂了輛車,本來至少要半年才能拿到,沒想到清關比預計快了兩個月,今天就能提車。”

屈文文撓撓頭:“臨時牌照都辦了,但我還沒駕照,開不過來,你能開嗎?”

本來4S店裏叫個人也能開過來,但讓人知道買車的人不會開車,他多丢臉。

而且他偷買改裝超跑的事,不能讓家裏人發現。

“姐姐。”屈文文有點讨好,“你就說,我想把車借給你開開。我坐副駕,你要想也可以開着它兜風,只要最後能替我開回酒店車庫,成不成?”

屈文文斷定,限量版的定制布加迪威航,不想開不是地球人。

然而,鹿妍把手機還給他:“我也沒駕照,就更不會開跑車了。”

屈文文的超跑夢剎那間破碎。

他愣住。

“那你,”兩人對懵半晌,屈文文讓步,“你有沒有認識誰會開的?”

丫丫。

鹿妍想到高姝雅,看了看表。這個時間,丫丫也才剛起床不久。

高姝雅是某家小酒吧的老板娘,經常忙到淩晨才睡下,現在不好叫她來。

還認識誰……

鹿妍垂睫翻着微信,一眼就瞅到了被她置頂的聊天框。

黑白架子鼓的頭像,圖片不小心拍進了一點握架子鼓錘的手,手指修長分明,禁欲中帶着些說不上來的勾人。

顧執南。

對了,他說過他是司機。

戳開一看,兩人的聊天記錄還在對方發過來的那張證件照上。自從前天晚上她糊着滿臉眼淚在電話裏誇了他句“美人”後,第二天早就再也沒後話了。

鹿妍睡了一覺,翌日早晨,從被渣男氣到窒息的狀态中清醒後,抱着被子猛然回過味來——

昨晚一把鼻涕一把淚,丢臉丢到媽不認的人……是她自己。

對着顧執南罵男人都是狗的那個人,也是她自己。

鹿妍:“……”

羞憤欲死的鹿妍沒敢再主動找顧執南。

而對方似乎也正忙着,這兩天毫無消息。

她忽然想到,既然上次見面的時候顧執南被他老板辭退了,那現在是不是還在找工作?

“怎麽樣?有沒有人啊?”

正好有理由找他。鹿妍默默吸了口氣,頭也沒擡地打字:“有。”

想到馬上就能坐着他的寶貝布加迪環城兜風,屈文文往後靠仰進鴕鳥皮沙發中,又回到了他中二小霸總的狀态。

可樂當歌,人生幾何。

屈文文端起高腳杯喝可樂,一臉深沉道:“你那個朋友,什麽時候能來?”

鹿妍本想說顧執南還沒回複,然而低下腦袋一看,對方正好發來消息。

顧執南:【四十分鐘到。】

鹿妍轉述:“他還有四十分鐘。”

“不錯。”屈文文滿意,“他叫什麽名字?不然你問問他,以後願不願意做我的司機。”

“顧執南。”

“咳咳……顧什……咳咳咳!!”

屈文文被可樂嗆了滿臉,連衣服都沒顧得上擦,一臉驚恐地:

“顧顧、顧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文文:曾經我是個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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