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寄托

車內狹小密閉的空間裏,彌漫着濃郁的蛋糕香氣。

沈星湛微微向後仰頭,想要拉開和昙希之間的距離,背脊卻已經抵到了車後座。

——退無可退。

他餘光瞥到前面的位置,賀渝不在,司機在專心開車,似乎并沒有看見後排這暧昧的一幕。

“是嗎?”沈星湛垂眸,淡淡的反問了一聲,自顧自拿起旁邊的一只叉子,挖了一塊放到嘴裏,“還不錯。”

昙希笑了笑,并不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視線看着前方,話語卻是對着沈星湛說的:“你別忘了,你為了演好鄭雲端,是喂我吃了一個禮拜甜點的,就算,鄭雲端因為表白失敗而難過,你的司思,也不是易凝,而是我。”

“我知道易凝不是司思。”沈星湛沉默了兩秒,回答。

因為知道,所以他其實看出了易凝挺想嘗一口蛋糕的,卻還是沒留給她。

沈星湛是典型的體驗派,這一點,昙希從前就知道。

在華國,演員的演技粗劣分為三大流派,分別是體驗派,方法派和表現派。

以最簡單的話語來解釋,假設讓三種流派的直男演員來演gay,那麽,體驗派是将自己變成gay,方法派是将對方想象成女性,而表現派則是單純的模仿和學習。

昙希記得,大學的某次表演課結課作業上,導師要求期末進行當堂表演測試,沈星湛挑戰的一部經典外國電影,飾演一位年少時受到虐待,導致長大後精神扭曲而殺人的罪犯。

在結課前準備的半個多月裏,沈星湛不主動見任何人,不與他人說話,每天只待在表演教室裏揣摩劇本。

有一次,陸苒來找他,在一間空無一人的教室裏,看見他拿着沒開刃的鈍器,一邊輕輕揮動,一邊目光陰沉的對着空氣背詠獨白。

——他演罪犯,不是模仿犯罪的行為,也不是将殺的人代入成自己的仇人,而是......讓自己變成罪犯本身。

他紅着眼睛的樣子,差點将陸苒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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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宋思卿本身也是體驗派,出戲和入戲也十分困難,她每次拍完戲,都要一個人冷靜許久,直到叫上陸苒吃一頓火鍋,才會“回光返照”。

對于一名體驗派的演員來說,每次演戲都是一次對自己身心的挑戰,很多人整個演藝生涯只塑造了一個經典角色,而一輩子也沒有走出戲,同時,他們身上也經常發生各種因戲生情的事情。

所以,體驗派比方法派和表現派,更需要外界的刺激和心靈的寄托。

那次,陸苒叫醒了沈星湛。

在那個日光慵懶的午後,陸苒用一個溫暖的懷抱,抱住了沈星湛,說:

“不管戲裏你愛誰,你都要記得,你不是他們,那些角色有着自己的靈魂,而你只是做一段時間他們的載體而已,你是沈星湛,你有自己的人生,和自己喜歡的人。”

沈星湛眼中的猩紅逐漸褪去,眼神恢複了往日的深邃和清冽:“對不起,我失态了。”

他定定的望着陸苒,忽然說:“我有喜歡的人,她是我的寄托,有她在,我的精神不會有問題。”

“真的?誰啊。”

“學姐,你不知道她是誰嗎?”

......

而今天,昙希同樣,叫醒了沈星湛。

雖然,他原本也只是微微失神,自己安靜一段時間就好了,并沒有之前扮演變态罪犯入戲後那麽嚴重。

“我知道易凝不是司思。”

昙希打了個哈欠,阖上了眸子:“知道就好,你可千萬別給我整出個因戲生情......就算是真的要因戲生情,你天天給我做蛋糕,生我多好。”

“我不會因戲生情的。”

“沒關系,你真生情了,我不攔你,”昙希疲憊的揉了揉眼眶,無奈的安慰,“你們體驗派是真的是......要麽抑郁症,要麽入戲太深生活失調,還得尋找外界刺激和心靈寄托,老娘很累,你只要精神不出問題,生情了就生情了呗。”

“......”

車裏,一片安靜。

車外,這個城市的建築物在他眼底呼嘯而過,夕陽的餘晖落下一片濃郁的投影。

直到昙希已經快要忘了自己說的是什麽,并且認為沈星湛又不理自己的時候,他輕聲開口:

“我的心裏,有別的寄托,有她在,我的精神不會出問題。”

昙希忍着困意,勉強睜開眼睛:“嗯?誰啊。”

“......不告訴你。”

她“嗯”了一聲,也不在意,繼續閉上眼睛小憩。

就在昙希要睡着的時候,她的腦海裏,忽然想起沈星湛曾經的話。

“學姐,你不知道她是誰嗎?”

她真的,不知道嗎?

昙希告訴自己別再想那些,随即沉沉睡去。

夢裏,有蛋糕的清香。

沈星湛沒有看她,他望着車窗外飛逝的風景,漆黑如墨的眸子,流露出一抹透骨的哀傷。

就是你啊,陸苒。

可是她不會知道了。

可是,

她不在了。

晚上,昙希吹了吹紙面上未幹的墨跡,把賀渝叫來。

“小姐,有什麽吩咐嗎?”

不論何時,賀渝都西裝革履,一絲不茍。

只是最近昙希“性情大變”,比以前講理了很多,于是他的工作也跟着輕松不少,不用提心吊膽随時做好她又惹到那尊大佛的準備了。

“賀渝,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昙希坐在沙發上,慵懶的擡眸。

“小姐請問。”賀渝見此,收斂了臉上的随意,認真的說。

“你是爺爺的人,還是小姑的人?”她眸色微涼。

“小姐為什麽忽然這麽問?我是老爺當初為您選的助理,當然是您的人。”

“但,是小姑給你開的工資,對嗎?”

賀渝語噎了一下,扶了扶眼鏡,并沒有繼續隐瞞,無奈的說:“小姐,您何必分的這麽清楚,我是為您辦事,而昙總,是不會傷害您的。”

“那就是小姑的人喽。”昙希坐直了身子,神情仍舊淡淡的,眼裏卻透着一股勢在必得的自信,不由自主的感染着賀渝,讓他對她充滿好奇。

他很想看看,這個自己認識多年,也看照多年的女孩,能走到什麽地步。

“小姑的确不會傷害到我,但她,應該也不信任沈星湛吧?”

“沈先生,到底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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