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顧雙林是被連夜送進蘇府的。
三掌櫃說怕遲則生變,顧雙林心裏茫然,這麽急?是幫裏急于找出證據還是…還是這個蘇末某些方面的癖好急?
他不敢想下去,老老實實的跟着領他進蘇府的人,是那個在雙喜樓門口用白胸脯蹭過他的豐滿女人。
一想到這次要像面前的女人一樣,利用自己的色相接近蘇末,顧雙林沒來由的一陣心煩意亂,明明就他們兩個人,他還是別扭着把眼睛從女人背影上移開,又按捺不住的偷着細細打量。
止不住的猜想這個蘇末是什麽樣的人,會不會也有扭得能開花兒的細腰,或者有在雙喜樓瞥見的那截如新雪一樣漂亮的脖頸,亦或者引人堕落的香味…
就這麽瞎想了一路,顧雙林被帶進了蘇府內一處偏院,因為心思不定,他只記住了這府裏有一片竹林,風一吹葉子磨得沙沙響,跟他磨得癢熱的心底一樣。
“你先在這兒等着,我進去。”女人掀開鬥篷看了他一眼,然後便推門進了屋。
和尋常的權貴人家不一樣,蘇府裏的燈很少,到處黑漆漆的,侍衛也沒看見幾個,顧雙林輕松的判斷出,這個蘇末恐怕也是個高手,不然以他這幾年作下的惡,一百條命都不夠死的。
沒多久,女人從門縫裏轉身出來,低低的叫了聲“顧雙”,這是三掌櫃臨時給他定的名字,說太監們都迷信,尤其喜歡帶“雙”字的詞。
進了門,屋裏點着兩截白蠟,陳設素雅,不像個當紅宦官的居所,倒像文人的書房。
“杜管家,這位就是雙喜樓給督公找得人,你瞧瞧品相。”
杜管家生的極豔麗,明眸皓齒,細高身量,像男人也像女人,正背着手露骨的打量顧雙林,挑種馬似的往他腰上反複的看。然後“嗯,”一聲,似乎還算滿意,又毫不客氣的用手端着顧雙林的臉來回看了幾眼。
“把上衣脫了!”
顧雙林瞬間愣住,瞪着一雙漆黑的眼睛看了杜管家,又難堪的飛了一眼身旁的女人。
“脫,脫衣服?”他有些不确定的咕哝一句,拿手捂緊領口。先不說這已經過了冬至的天氣,當着女人的面脫衣服,他就從來沒做過。
杜管家好笑的看他,似乎對這個反應很滿意,有些輕蔑的掃了女人一眼道:“怕什麽!她見得不穿衣服的男人比你見過的穿衣服的女人還多,要不是因為你是要被送進蘇府的人,恐怕早就被這婆娘給開葷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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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雙林對開葷兩個字一知半解,因為沒經歷過,随意的揣測幾分,身上便像過電似的,陣陣酥麻。
脫就脫!他飛快的解了腰帶,露出緊實白皙的上身,肌肉并不誇張,但勝在年輕,蓬勃有張力。
杜管家歪着頭看了半晌,滿眼精光的盯着他,“練過武?”
“回,回管家大人的話,”顧雙林窘迫的把雙臂抱在胸前,腼腆的像個姑娘,“莊稼人,一天到晚的下地幹活,哪有空閑去練武?”
管家似信非信的哦一聲,神情變得謹慎,盯着他粗布衣下的兩條腿道:“把褲腿撩起來!”
但凡常年練武的人,最容易從腿上看出端倪。不過顧雙林是個例外,他響震江湖憑借的不是力量,而是善用“巧”勁兒。
顧雙林瞪着一雙無辜的眼睛,吸着鼻子朝旁邊的女人求助,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窮酸像。
“聽杜管家的!”女人咯咯的笑,眼裏也帶着幾分難掩的貪婪。
那就沒辦法了,顧雙林一彎腰,大大咧咧的把褲腿一直撸到大腿根,露出兩條筆直的長腿,閃動的燈影下,赤條條的岔着站在那兒,臉紅的能滴出血來。
“管家老爺,您看行嗎?”
杜管家被他叫的一愣,忙從失神中回過來,欲蓋彌彰的低頭幹咳,眼睛卻像黏在他身上一樣。
“嗯,不錯。”杜管家又把手背到身後,下巴仰起,端出傲慢的樣子,“顧雙,你這副身子,福氣還在後頭。”
旁邊的女人忙千恩萬謝的向杜管家抛媚眼,“哎呦杜管家,他的福氣還不得全仰仗您多擡舉?”
“現在是我擡舉他,說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就得靠他擡舉了。”杜管家的話裏帶着酸。
查驗完顧雙林,女人心滿意足的接過銀票,扭着腰走了,留下顧雙林像個傻子似的站在屋子當中。
“管家老爺,”顧雙林哈着腰,讨好的跟喝茶的杜管家說話,“蘇大人今天不在家嗎?”
話音剛落,杜管家手裏的茶碗“啪”一聲摔得粉碎,顧雙林吓得後退幾步,縮着脖子噤聲。
“不該問的,別多嘴,否則有一天,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杜管家大概是覺得新來的小子,太急于向主子獻媚,如果蘇末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他大概會一把擰斷顧雙的脖子,另外找個有眼色的來。
“你!”
杜管家站起身,指了指角落裏的一張矮榻,“今晚上就睡這兒!”
顧雙林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以他的身量,這張榻根本睡不下。但杜管家剛剛教訓過他不要多嘴,他便啞巴似的點點頭。
“跟我過來!”
顧雙林乖乖的跟在他身後,繞過一面繡着雙鶴的大屏風,一擡眼,看傻了!
僅隔了一面屏風,這裏的陳設和前廳完全不一樣,靡麗的像小姐的閨房,特別是牆邊上那張黃花梨木海棠花紋樣架子床,比畫裏的還精致,得是怎樣風月的人物,才能不辜負這張床的奢靡?顧雙林弓着身子,悄悄咽口水。
杜管家沒留意他,一雙眼貪婪的看着屋裏的擺設。“這是督公休息的地方,”他指了指床上的大紅色錦被,“你可以抱床被子到外面的榻上,但是記住,沒有督公的同意,這張床你絕對不能接近!”
顧雙林老實巴交的哈着腰不住點頭,在杜管家的眼刀子下抱了床被子,乖乖回到前廳,立在一旁等吩咐。
“行了,”杜管家打個哈欠,指指地上的碎瓷片,“一會兒把地上收拾一下,早點休息吧。”說完便晃着腰走了。
顧雙林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确定管家走遠了,才直起身子去把門關了,地上的碎瓷片被他歸到牆角,坐回矮榻的時候,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沮喪。
這他媽是接的什麽狗屁任務!
顧雙林抓了把頭發,他可是令整個江湖聞風喪膽的“青梅劍”,怎麽一夜之間淪落到給人當玩物的地步?他疲累的攤在榻上,身下是那床蘇末蓋過的錦被,帶着奢靡的香氣。
蘇末會是個什麽樣的人?殺人不眨眼的醜陋魔頭?還是不男不女陰陽怪氣的娘娘腔?亦或者年過半百的老變态?
不管是哪個,顧雙林都覺得如臨大敵,他開始後悔自己一時腦熱接了這個任務。
一夜無夢,次日天剛亮,顧雙林便起身到院子裏看了一圈,初來乍到,他不敢輕舉妄動,這個蘇府看似平靜的毫無波瀾,實則深不見底。
接連兩天,蘇末都沒露面,就連杜管家也沒了蹤影,僅有兩個小丫鬟來送飯送水。顧雙林有種被打入冷宮的感覺。
到了第三天深夜,顧雙林警覺的被一陣腳步聲驚醒,動靜很輕,他坐起身細聽了片刻,斷定那些人離他住的屋子還有一段距離,剛想撩開被子出去看看,心思一動,又躺回床上假寐。
他現在的身份是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太機敏的反應只會讓人懷疑。
腳步聲越來越近,接着便是砰砰的砸門聲,“顧雙!開門!”是杜管家的聲音,火急火燎的。
“誰,誰啊?”顧雙林試探着應答,顯出膽小怕事的樣子,“大半夜的,誰啊?”
“我!”杜管家明顯的沒什麽耐心,“管家杜楓!”
顧雙林這才一咕嚕爬起來,光着腳,外衣也不披慌張的去開門。
栓剛拉開,杜楓便一腳把門踹開,把吓傻了的顧雙林推到一邊去,身後跟着十多號人,都穿着飛魚服,腰胯繡春刀,魚貫似的進了屋,其中兩個人攙着個身形消瘦的男人,屋子裏太黑,沒看清臉面,只聞到一陣濃重的血腥氣。
杜楓帶着四個人進了屏風後邊,剩下的圍在外面,個個繃着身子,鐵青的一張臉,跟從閻羅殿裏逃出來的一樣。顧雙林敏銳的猜到蘇末可能受傷了。
他可別就這麽死了,不然自己犧牲色相的帽子,算是白戴了,想到這裏顧雙林悄悄捏起了拳頭。
裏面亮起火光,照得白晝似的,不斷有下人端來熱水,還有個背着藥箱的老郎中被連拉帶拽的摁進了屏風裏面。顧雙林繼續光腳站着,不知所措,可憐兮兮的,那些帶刀的人仿佛根本沒看見他一樣。
“咚”一聲,是不同的金屬撞在一起,屏風裏面響起蒼老的嗓音,“好了,箭頭取出來了,沒毒,督公請放心。”
裏面的人輕微的悶哼一聲,就再沒動靜了。顧雙林暗自驚奇,蘇末果然不是一般人,紮進肉裏的東西硬取出來,竟然吭都沒吭!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杜楓拉着一張臉從裏面出來,恨恨的看了顧雙林一眼,“督公要見你!”
顧雙林縮着脖子看他,遲鈍的“啊?”了一聲。杜楓懶得理他,轉身便進了屏風。
“督公,人給您帶來了,雙喜樓的風四娘親手挑的,您看看,要是瞧着不合眼,屬下立即差人攆出去!”
顧雙林沒來由的一陣緊張,心跳得厲害。還沒敢擡頭看那個躺在黃花梨架子床上的人,原本玉樹臨風的身形,已經被他蜷縮的像個街頭讨飯的乞丐。不知道自己這張臉,能入得了這個閹人的眼嗎?
“近點。”聲音是從床上傳來,文文弱弱,但不帶半點女氣。
杜楓轉頭看顧雙林,光着一雙大腳,白亵衣,挺大的個子,畏縮成一副窩囊像,他暗罵風四娘眼瞎,怎麽挑了這麽個慫貨,自己那天也跟着瞎了,竟然會覺得這個人能讨到主子歡心,還多此一舉的摔茶碗給他立規矩。
顧雙林依舊低着頭向前走了幾步,離架子床只隔兩步的距離。他沒再等床上的人吩咐,突然不知死活的擡起頭去看床上的人。
巴掌大的一張臉,墨一樣的長發散着,三十歲上下的年紀。彎眉細眼,嘴角微微的翹起,沒什麽血色,周正的恰到好處。上身的亵衣歪扭的披着,露出大半個白肩膀和整片胸膛,左邊腹部纏着白布,洇出一片鮮豔的紅色,像錯開在陽春白雪上的虞美人,令人心驚的奪目。
顧雙林局促的夾緊雙腿,沒來由的一陣臉紅,把頭低了。
躺在床上的人沒做聲,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拿眼角打量顧雙林,屋子裏突然很靜。
杜楓以為蘇末沒看上他,奇怪的是,這次他竟然沒有怕被斥責的恐懼,心底一松,伸手便粗魯的去抓顧雙林,“督公,屬下這就把他攆出去!風四娘年紀一大人也糊塗了,什麽人都敢給您送!”
蘇末把那縷眼神不着痕跡的收回去,依舊沒吱聲。顧雙林心裏慌了,要是就這樣被趕出去,必将成為一生的恥辱,他心裏突然湧出一股壯士斷腕的悲壯,實在不行,老子就地砍了這閹黨的狗頭,就算死在這兒,也落個好名聲!
就在顧雙林要被拖出門口的瞬間,屏風後面幽幽吐了口氣,“留下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
“今晚,讓他在這兒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