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魏錦,魏錦什麽?殺了他還是劫持他?
顧雙林沒弄明白蘇末給他暗示的是什麽,決定先找到魏錦再說。
街上傳來打更的聲音,已經是巳時。院子裏陸續的有小太監端着熱水等用具匆匆而過,顧雙林悄悄的跟了上去,不多時來到一間大殿旁,領頭的小太監敲了門。
“伺候老祖宗燙腳。”
門敞開不大的一條縫,裏面一個穿紫衣的太監急促的道:“快點,都麻利點兒,老祖宗不能受風寒!”門很快又吱呀一聲關上了。
顧雙林從暗處出來,腳尖在地上一點便上了房梁,殿內燈火通明,但陳設怪異。偌大的空間裏只放了三只鐵籠子,而且是層層相套的,最裏面的小籠子被一圈兒金光閃閃的東西罩着,看不清裏面裝了什麽。
端水的小太監們分兩排站下,紫衣太監規規矩矩的走到籠子跟前道:“老祖宗,您燙燙腳?”
殿內很安靜,所有人都低着頭大氣不敢出。等了一會兒,籠子裏傳出一聲淡淡的嘆氣聲,“什麽時辰了?”
紫衣太監道:“回老祖宗的話,已經過了巳時了。”
又是一陣沉默。
顧雙林吃驚的望着那牢獄一般的鐵籠子,魏錦竟然住在這樣的地方!在自己家圈地為牢的做法,他真是聞所未聞。這樣的人即便是權傾朝野,又能有多少自在。
殿內想起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那層金光閃閃的東西被從裏面打開了,伸出一只養尊處優的手,接着走出一個微微駝背的人,頭發花白,身形微胖,步子卻十分的穩健。
第二層籠子還沒打開,紫衣太監已經接神仙似的躬着腰,擡着兩條讨好的胳膊,“哎呦,老祖宗您慢點兒,孫子們有的是時間伺候您,別走這麽快!”
另有小太監連忙搬好了椅子,把木盆放下,在兩邊低着頭跪下了。
等第三道籠子打開,紫衣太監捧玉似的把魏錦扶住,走到椅子邊坐下,跪着的小太監一邊一個替他脫了足衣,用手托着兩只腳小心翼翼的放進水盆裏,魏錦舒服的嗯了一聲。“你們放下東西先到外面去吧,讓如意一個人伺候就行。”
小太監們一聲不吭的退了出去,門被關上的瞬間魏錦劇烈的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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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吓得魂都飛了,急急的關門罵道:“小兔崽子們,都伺候了一年多了還這麽毛手毛腳的,天殺的,老祖宗被這冷風一灌得多難受你們知道嗎?我看你們是不想要身上的皮了!”
魏錦将将止住咳嗽,捏着嗓子咯咯笑了兩聲,“老天爺刮風,怪不到他們頭上,都是些孩子,你別吓着他們!”
“哎呦,老祖宗,他們皮都厚着呢!要不從小就□□着點,以後還不得翻天?您也忒菩薩心腸了!”
“過來,我有事問你!”
如意小碎步跑過去,安安分分的跪在旁邊給他捏腳,“老祖宗,您又想問那蘇末的事?”
顧雙林在外面聽見他們提起蘇末,心立馬揪了起來,外面起風了,樹枝落葉刮得嘩啦啦響,裏面的說話聲像是有意壓低了,聽不很清楚。他靈機一動,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點心不偏不倚的砸在一個小太監的腿上。
“哎呦!”小太監毫無防備的腿上吃痛,踉跄着差點跪下,“你踢我幹什麽?”
旁邊的小太監不樂意了,嗆道:“誰踢你了?這麽大的人了連站都不會站了?”
“就是你踢的我…”
聽到外面鬧了起來,如意騰一下站起身,刀似的飛出來,“賊奴才們,我看你們是翻了天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弄奸使詐,扒了他的皮!”
門剛打開,小太監們立馬吓得噤聲,縮了脖子貼牆站下。
顧雙林趁機從從一扇窗戶翻了進去,落在殿裏的大梁上。
“都跪着!沒我的話誰也不許起來!”如意重新回到屋內,順着門縫鑽進來的冷風又把魏錦激得一陣咳嗽。
顧雙林卻意外的發現籠子上面的屋脊下挂了一排銅鈴,風一吹發出清脆的響聲,顯得有些怪異。
“老祖宗!”如意腳不沾地的跑回來給魏錦順氣,“老祖宗,孫子們笨手笨腳,連累您老受苦了!”
魏錦一邊咳一邊沖他擺手搖頭,嗆着氣道:“不,不打緊。老,老毛病了…”
“老祖宗,孫子說句犯忌諱的話,您為了皇帝命都不要了,可咱那位主子呢?可真算的上是狠心…”他一邊說着一邊拿袖口去擦眼角,心疼的直抽抽。
一陣拍拍打打,魏錦總算是順過氣來,指指木盆。如意忙提了旁邊的熱水小心翼翼的往裏面加,“老祖宗,要是燙了您就說聲,在外邊兒處處為別人着想,家裏頭可不能在小輩兒們面前還拘着。”
添完了熱水,魏錦讓如意在旁邊的蒲團上坐下,兩人融洽的就像尋常人家的爺孫一樣。
顧雙林打從見到魏錦開始,就沒看見他有一點兒的脾氣,自始至終都是和顏悅色的,反而襯得如意愛弄權使詐,對人尖酸刻薄。
若不是在這裏親眼看見,恐怕沒人能把這個和氣的老人和大宦官魏錦聯系起來。
“蘇末說了嗎?”魏錦開口問。
“嗨!”如意聽見直搖頭,“您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個孫子的心裏直冒火!這位蘇公公當真是惜字如金,除了吃飯喝水基本上不開口。老祖宗,咱好吃好喝的供着這麽尊活神仙做什麽?”
魏錦卻笑彎了眼睛,連連點頭。
見他這樣,如意不高興了,“老祖宗,您還笑,孫子們都快被他氣死了!”
“你不懂,”魏錦把腳在熱水盆裏搓了搓,一臉欣慰的道:“這才是蘇末!”
如意站起身又去給魏錦添熱水,“孫子是不懂,可孫子明白另一個道理,他能有今天全是仗着您的提攜,若不是您,他恐怕都活不過二十歲,早不知道被丢進哪口枯井裏骨頭都爛沒了,如今倒恩将仇報,和別人合起夥來對付您!”
魏錦笑得越發有深意,一張臉像開了花兒一樣,“你呀,就是眼光太淺,看不明白!”說完還摸自己孫子似的摸摸如意的頭,讓他坐得離自己近點兒。
“老祖宗!”如意越發的替他叫屈,“您說皇上把那周淳交到他手上,但凡是有點良心的人,找個由頭就把人送到您跟前了,可他倒好,一張嘴跟上了幾十把鎖似的,把您當仇人了!”
“可他也并沒把周淳交到咱家那些對頭手裏呀,”魏錦一針見血指出重點,語氣裏盡是欣賞,“這就是蘇末的過人之處,”他依舊和氣的笑着看如意,“你,還有魏祥都比不了。”
如意聽魏錦這樣說,心裏有一百個不服氣,可臉上一點也沒挂出來,反而恭順的逢迎道:“老祖宗說的是,這個孫子心裏也明白。”他看着魏錦的臉色不着痕跡的把話頭轉了個向。
“可就算他千般好,是個萬裏挑一的英雄,不跟您一條心,留着他又有什麽用?”
魏錦被戳中痛處,抿着嘴凝住了笑容。大殿裏突然安靜下來,仿佛藏在角落的殺氣一下子都湧了出來,悶得讓人喘不過氣,顧雙林藏在房梁上暗自握緊了拳頭。
下面的如意又繼續加火,“老祖宗,這麽多年您對他一直厚愛,舉薦他做皇帝身邊的人,又給了他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如今既然不識擡舉,還不如趁機殺掉算了。”
魏錦眯起眼看他,臉上的笑意慢慢退下去,聲音卻依舊的溫和,“說下去。”
“哎!”如意得了主子的首肯,更加的無所顧忌起來,“那周淳是在他手上,他不說,換個人未必不說!到時候蘇末沒了,皇上肯定會另外再指派人看着周淳,到時候我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哈哈…”聽了他的話,魏錦突然笑起來,跟聽了什麽滑稽的笑話似的。旁邊的如意一臉的不解,“老祖宗,您,您笑什麽呀?難道孫子說得不對?”
“你呀,”魏錦伸手在他臉蛋上掐了一把,“就是太天真!你還真以為一個周淳外加一封誣告信就能動的了咱家?”
如意不解,瞪着一雙透亮的眼睛問:“那,老祖宗扣下蘇末不就是為了找到周淳,找到那封信,然後一起毀了好絕了後患嗎?”
魏錦笑得直流眼淚,捂着胸口歇了一會兒道:“你呀,看事情就只能看最表面的那一層!如果我能說服蘇末,讓他出面告知天下,世上根本就沒有周淳這個人,更沒有什麽所謂的誣告信呢?”
顧雙林和如意瞬間都愣住了,原來魏錦的目的并不是簡單的毀掉證據,而是要公開與皇帝叫板!
“這樣一來,”魏錦直起腰穩如泰山的坐着,“讓皇帝當着天下人的面兒扇了自己的臉,不是更有意思?到時候皇帝的話還有誰相信?他又還有何尊嚴統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