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前面的方老九停住腳步回頭看,跛子則一把薅住蘇末的肩膀,瞬間把刀架在了蘇末的脖子上,森然的威脅道:“怎麽?想反悔?”

顧雙林也不慢,青梅劍劍鋒直指跛子的側頸,眉頭擰在一起,握劍的手青筋凸顯,咬着牙道:“放開他,不然就算我死也饒不了你!”

跛子早就拿準了他的弱點,有恃無恐的把刀尖又往蘇末雪白的脖子上靠了靠,冷笑道:“那就來吧?看誰先死!”

那把彎刀抹着蘇末的脖子,稍稍用力就能要他的命,顧雙林害怕了,只恨被劫持的不是自己。

可他愈是緊張蘇末,心越亂,他不敢動手,但也不敢把劍放下,眼見三人堵在門口僵持不下。

方老九已經走下了一半的臺階,只要把人帶進暗室,他的任務就完成了,偏偏這時候又起沖突。他無奈的捂住額頭,決定先勸自己人。

“先把刀放下,都到這兒了,你添什麽亂呢?”

跛子明顯并不把他放眼裏,眯起眼睛從蘇末身後看顧雙林,冷冷的道:“讓他先把劍放下!”

顧雙林從來是個不吃硬的主兒,平生最恨別人的威脅,更何況此刻對方拿刀對着他的心尖肉,別說讓步,逼急了豁出去跟他同歸于盡的心都有。他繃緊了背,左手握得咯咯作響,雙眼通紅的瞪向跛子,呼吸幾乎都停住了。

“小雙。”

只是這麽輕聲的一喚,顧雙林頓時覺得心頭微微松動,像是被扼住命脈的人突然獲得轉機,目光離開跛子。

蘇末擡起胳膊,拿指尖輕輕在森寒的劍鋒上一按,顧雙林的心便軟了,胳膊也跟着垂了下去,連眼睛裏的光都跟着柔和下來。

“小雙,”蘇末的手依舊懸在空中朝他伸過來,“來,我們一起下去。”

顧雙林急忙收了劍,往前一步握住那只手,顧不得方老九和那跛子異樣的眼神,十指相扣着走下了臺階。

方老九依舊在前引路,顧雙林和蘇末并肩走在中間,跛子斷後,暗室的門像只怪物的嘴在身後緩緩的合上。

轉了兩次彎,一個三間屋大的空間豁然出現在眼前,牆上挂着火把,照的裏面亮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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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行精壯的黑衣人分立中間,擠出一條三人寬的道來,正前方擺着一張寬大的楠木椅,椅子前站着一個人,身形高大,一身玄衣,背對着他們,有蒼松一般的氣勢。

江渠辰也在,就坐在旁邊。

顧雙林掠過他,看着那背影心下一驚,皺起眉暗道:這人看起來有些眼熟。又往前走了幾步,那人倏然轉過身,露出頗有震懾力的一張臉,劍眉鷹目,高鼻闊唇,颔下留着青須。

“師,師父?”顧雙林失聲叫了出來,他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辰岳幫幫主,也是自己的師父佘峰岳。心下一喜拉着蘇末快速往前走了兩步,噗通跪下高聲道:“弟子見過師父!”

他人是跪下了,可手依舊和蘇末牽在一起,衆目睽睽之下顯得尤為紮眼。

佘峰岳沒想到,僅僅幾個月沒見,自己的高徒就給他帶來這麽個活生生的“驚喜”,急急的把雙眼瞥到一旁,強裝鎮定淡聲道:“快起來!”

顧雙林站起身,拉着蘇末往前,話語之中頗為親熱的問:“師父,您怎麽來了?”師父這個人他最了解,向來面冷心熱,又最要面子護犢子。

佘峰岳冷哼了一聲,拿眼往他臉上一掃,目光最後落在兩人糾纏在一起的手上,佯怒道:“我要是再不來,你是不是就得翻天吶!”他白了兩眼自己的徒弟,最後還是轉身看向蘇末。

“這位…”

蘇末的手被顧雙林抓着不放,只好微微欠身溫聲道:“晚輩蘇末。”然後如一杆翠竹般站在顧雙林旁邊。

佘峰岳面上沒太大的變化,只簡單的“嗯”了一聲,随即側過身狠狠的瞪向坐在椅子上抿茶的江渠辰:是你把我徒弟推到溝裏去的!

江渠辰沒理會他的眼刀子,放下茶盞起身走過來,他的身形比佘峰岳略矮,看起來也比他內斂的多,如果說佘峰岳勢如驚濤,那他則如靜水深流,讓人輕易看不出痕跡。

他繞過佘峰岳站到蘇末面前,沉穩老練的雙眼落在蘇末的臉上。

顧雙林驚奇的感覺到蘇末的手突然握緊,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抖了兩下,向後退出小半步。

蘇末怕他?

顧雙林雖然不知緣由,但還是一步擋在蘇末前面,不允許任何人對他不利,即便是自己敬重的前輩也不行。

“江前輩,有什麽話您問我也是一樣的!”

江渠辰臉色微變,側目看向佘峰岳:你的徒弟管不管?

可惜佘峰岳後腦勺沒長眼睛,沒理他。

“雙林,我有些話要親自問蘇大人,你放心,只要他說實話,我不會為難他。”

顧雙林挺直了身子擋在蘇末面前一動不動,“有什麽話您這就問吧!”

“小雙,”此時蘇末輕輕往旁邊扯了他一下,輕聲道:“小雙,你讓開,正好我也有話跟前輩說。”

顧雙林只好往旁邊退了半步,依舊牢牢抓住那只手。

江渠辰不做聲的打量着蘇末,淡淡的道:“蘇大人,我們見過。”

“是。”

顧雙林已經感覺到自己抓着的那只手明顯的在抖,蘇末的臉上血色褪盡,喃喃的重複:“是見過。”

江渠辰微微點頭,目光突然亮起來,“我只問兩個問題,你只要說實話,馬上就可以走。”

蘇末點頭。

“第一,周淳在哪裏?”

蘇末的手微微放松了一點,望向江渠辰的眼睛鄭重的道:“沒有周淳這個人,若硬要找出一個人說是他的話,那我就是周淳。”

江渠辰微微皺眉,稍微停頓接着問:“有一封魏錦誣告周家謀反的信,在哪裏?”

蘇末坦誠的看着江渠辰,回道:“那封信确實存在,我已經交給了皇上。”

江渠辰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了,一雙懷疑的眼睛重重的落在蘇末臉上,沉着臉等他往下說。

“前輩以為有了那封信做證據,就能扳倒魏錦了嗎?”他唇角扯出一絲無奈而又嘲諷的笑搖搖頭,“那封信在魏錦的勢力面前就是一張紙而已。所以無奈之下,皇上想出了用周家尚有後人在世的方法來制衡魏錦,有物證又有人證,相當于給了朝臣一個由頭,讓他們以此為據點與魏錦抗衡,達到牽制魏錦的目的。而所謂在我手裏的周淳,根本就不存在!”

江渠辰聽了之後閉上眼睛仰頭暗罵了一句:“魏錦狗賊!”

佘峰岳則比他直白的多,一甩袖子罵道:“像這等沒根的畜生,還不如幹脆殺了他痛快!”

當着太監的面兒罵另一個太監是沒根的東西,即便蘇末不曾作惡,臉上也挂不住,他瞬間覺得自己也是個污穢之物,紅着臉把頭低了,想從顧雙林那裏把手抽回來,卻被他握得更緊。

這些小動作,佘峰岳都看在眼底,尴尬的咳了一聲遮掩道:“那個,我沒說你。”話一出口,氣氛更尴尬了。

蘇末卻擡起發紅的眼睛,溫和的道:“沒關系,前輩說的沒錯。我,我也是…”

江渠辰沉默了半晌,還是不甘心的問:“難道就沒有辦法把魏錦狗賊繩之于法了?”

蘇末搖頭,“這麽多年,我一直替皇上捂着這個秘密,要是有法子,早就把他拉下來了。”

顧雙林聽得雲裏霧裏,他一直遠在江湖,本就不懂朝堂上的彎彎繞繞,而他的師父似乎也并沒比他強到哪裏去,解決問題的方式也是江湖人的思路。

“哎,要我說啊,咱們幹脆趁夜裏摸進魏錦的老巢,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

蘇末一聽,急忙開口制止,“前輩,萬萬不可!據晚輩了解,自從二十多年前魏錦替皇上擋了一劍,刺穿肺差點丢了性命之後,他便再也沒出過魏府,府裏盡是機關銷息,就連他自己都是住在鐵籠子裏!若想殺他,除非先将他引出來!”

江渠辰和佘峰岳齊齊轉頭看向他,顧雙林緊張的握緊了蘇末的手,低聲的叫了一聲:“蘇末…”

“沒事,”蘇末側過臉,面色溫和平靜,嘴角微微翹起,想讓他安心。

“晚輩有辦法把他引出來,但是有一個請求!”

佘峰岳爽快的一甩袖子,朗聲道:“說,只要能把那狗賊引出來,你的條件我可以答應你!”他說完話,神色複雜的瞄了自己的徒弟一眼。

“好,既然前輩快人快語,那晚輩就不客氣了!”他突然從顧雙林掌心抽出手,後退一步鄭重的朝江渠辰跪了下去,哐哐磕了三個響頭。

顧雙林一愣,猜不透他想要做什麽,剛要伸手去扶他,就聽蘇末開口了。

“晚輩說出自己的請求之前,還有一件事必須跟江前輩說清楚,本來晚輩是沒勇氣再次站到您面前的,更不敢奢求您的原諒,可是晚輩已經下定決心将來要跟小雙厮守一生,所以這件事晚輩不能瞞着您!”

江渠辰雙手背到身後,指尖輕輕搓着那枚翡翠扳指,突然眯起眼看向蘇末。

顧雙林從那雙晦暗不明的眼睛裏敏銳的嗅出了殺意,急忙想去制止蘇末,但是已經晚了。

江渠辰突然上前一把抓住蘇末的衣領,雙眼圓睜的打量着他,片刻之後口中喃喃的低吼:“你,你…是…”

蘇末任由他扯着脖子,氣息不穩,聲音顫抖,可還是把一雙含了淚的雙眼對上江渠辰,坦蕩的道:“沒錯,是我,十幾年前前輩廢了我,留了條性命給晚輩,後來陰錯陽差被當做外出買辦的小太監蘇末送到魏錦身邊,魏錦又把我送給了…皇上,”他突然喉頭一哽,當着顧雙林的面兒,他不願意提起皇帝,這是他倆之間的一個結。

“這些年晚輩作為一個…身有殘缺的人,也算是嘗盡了世人的白眼和嘲諷,但晚輩知道,即便如此也換不回江姑娘的生命和清譽。”

江渠辰看着他,滿腔的憤怒漸漸被壓回心底,整張臉都漲紅了,嘴角不斷的抽搐。他一甩手把蘇末丢在地上,轉過身子去平息那些已經成為過往的餘愠。

“蘇末,”顧雙林終于想起了他曾給自己講過的那個故事,那個拈花惹草,後來還逼死了一個清白人家姑娘的年輕人。當時蘇末還問過他:你說那個年輕人是不是很該死?

他沒想到那個年輕人就是蘇末,更沒想到死的那個姑娘竟然是江渠辰的女兒,而自己又借着雙喜樓的手,被有意安排到蘇末的身邊去引誘他。

造化弄人,也不過如斯了吧?

他愣了一下,然後鄭重的和蘇末一起跪在地上,朝江渠辰磕了三個頭道:“江前輩,晚輩願意替蘇末受罰,只求您網開一面,不要傷他性命!”

江渠辰依舊背對着他們,聽了顧雙林的話肩膀抖了一陣兒,冷笑道:“好啊!辰岳幫可真是人才輩出,如今首席弟子都幫着外人對付長輩了!”

他此話一出,站在外圍的兩排黑衣人皆把佩刀抽了出來,一邊舉着刀一邊喊道:“背叛辰岳幫者,格殺勿論!背叛辰岳幫者,格殺勿論…”

佘峰岳今日才趕到文安城,為的是和江渠辰一起對付魏錦,完全沒想到會橫生出這麽一檔子事。

一邊兒是自己的親徒弟,另一邊兒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一下子陷入兩難,他看看顧雙林又看看蘇末,再擡頭看看喊着口號的本派弟子,實在是哪邊都不好袒護,只能嘆了口氣轉過身去。

“江前輩!”蘇末直挺挺的跪着,眼神堅定的說:“晚輩有辦法把魏錦引出來,只要這件事辦成了,不管我是生是死,都請您放下這段舊時恩怨,這便是晚輩的請求!”

“什麽?”

沒等江渠辰說話,顧雙林先急了,一把抓住蘇末的肩膀道:“你,你要做什麽?什麽不管生死?”

此時江渠辰突然轉過身,兩眼森寒的盯着蘇末,嘹亮的喊了一句:“好!你若能辦到,老夫在此立下誓言,舊時的恩怨就地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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