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些東西你哪兒來的?”顧不上去揣摩自己弟弟的變态心理,當季薄川看完最後一份文件時,臉色早已經徹底暗沉。

若非為了不在季潛面前失了分寸丢失主動權,季薄川可能連控制自己發抖都做不到,連日來發生的一幕幕重新在腦海中回蕩,顧绾寧一次次哭着說有人要害她的畫面在他腦海中反複循環,像是一個又一個怎麽都沒辦法繞開的噩夢,讓他一瞬間頭疼欲裂,喉嚨像是被一只鉗子死死卡住,怎麽都發不出多餘的聲音。

只反複質問季潛:“我問你,這些東西,你究竟是從哪兒弄來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有人蓄意雇兇傷害绾寧!”

事實上已經無需再問了,季潛再恨他,也無需這樣大費周章來耍他,之所以還要這般理智全無,季薄川挫敗地想,大概是純粹想掩飾自己的罪惡感——因為正是他自己,用自己一廂情願的安慰,傷得绾寧再也不願意跟他交談。

他所說的交談,不是他們剛才在電話中客氣的你來我往,而是她不再跟他傾訴,不再顯得委屈,甚至不再罵他無所作為,不再哭着請他相信她,哪怕是一次有沒有——她變得安靜,變得客氣,變得不再說那些想說的話,因為知道會被當成瘋子。

季薄川渾身僵硬,思緒不知道早已經飄飛到了哪裏,他筆直地坐回椅子上,惶然地捏緊了桌上那份文件袋,沉聲向季潛說:“将事情說清楚,一個字都不準漏。”

季潛安靜地沒有答話,他右腿随性地輕疊在左腿上,清涼的目光直直盯着季薄川,很久才吐出兩個字:“何必。”

“事情正如你所見,那場車禍是人為,顧绾寧沒撒謊,車子的修理單你也看到了,剎車是被蓄意破壞的,還有兩外兩份銀行賬戶清單,都是海外賬戶,各自在車禍當日入賬一百萬,帳戶名恰好就是被我撞下山崖的那兩輛貨車司機。”季潛語氣平淡地說,輕巧得像是小學生背誦早就爛熟于心的課文

“你說什麽撞車?”季薄川眉頭緊擰,腦海中開始緩緩回放顧绾寧車禍當日,那天他太擔心绾寧,前往青巒山就只顧着帶走她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邊的情況,現在想來,當時沿途路上如此多的車輪剎車痕跡,斷不可能是一輛奧迪所能留下的。

“哦,我可能忘記說了。”季潛漫不經心地補充道:“當天要不是我恰好心血來潮,可能你連自己老婆的屍體都摸不着了,還有你們未出生的孩子,兩名車子在她的車後窮追不舍,那兩名收了黑錢的司機鐵了心要撞她的車,結果被我撞死了,事情就是這樣,很簡單。”

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全然不像在談論人命,也好像那樣驚險的死裏逃生未曾發生在自己身上一般,表現得像個局外人。

“是誰?”季薄川寒涼的聲音冷到令人毛骨悚然,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出錢買兇撞人的,彙錢給這兩個賬戶的,是誰?”

季潛慢悠悠喝了一口涼掉的雞湯,不緊不慢地說:“那兩人都是嘉陽藥廠的長期貨運司機。”

嘉陽藥廠,蕭士成的嘉陽藥廠,季薄川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口中呼之欲出的‘蕭明萱’三個字,被他滔天的憤怒碾碎成渣。

季潛旁觀者清:“不關姓蕭那個女人的事,這件事情的主事者是蕭明萱的弟弟蕭迢,我讓人查過,彙款賬戶就是他的,那小子向來與他姐不對盤,絕對不會聽從蕭明萱的話做事,更別提買兇殺人給她出氣了,與二哥離婚之後,蕭明萱俨然已經成了蕭士成的棄子,他犯不着再這樣得不償失。”

“蕭士成也沒那個膽子。”季薄川若有所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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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季潛諷刺地撇了撇嘴:“你還在掙紮什麽,出得起大價錢的,請得動蕭家的,恨不得顧绾寧死無葬身之地讓你從此一蹶不振,最好迅速滾出季家滾回英國的,你還能找得出幾個來?”

“父親。”十餘年,季薄川又一次說出這兩個字,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父親?

季潛被他這樣的稱呼逗笑,笑不可遏:“你叫他父親?真好聽啊。”

季家人情淡漠非一日之寒,所有的異變,就從他們風流多情的父親突然外遇開始,祝清出身名門世家,身份顯赫,大家小姐該有的氣度與脾性都不少,與季東饒純粹商業聯姻,幾年下來卻也有了三個兒子,可得知丈夫竟然外遇并且私生女都好幾歲的時候,祝清性格剛烈要強,自然容忍不得,當即就提出離婚,孤身移居法國,不久季東饒就另娶,還帶回一個乖巧漂亮的私生女季雲,至此季家衆人心中這跟暗刺算是埋下了。

深淺人自知。

季潛說:“老爺子過世,他的代理律師獨獨要求你到場才能公布遺囑,可你上面還隔着季東饒和衆叔輩,老爺子什麽心思大家其實心裏都有數,事實也果不其然,他将大部分遺産都留給了你,讓你掌管季家生財最快的融資集團,其餘長輩不過分到點蠅頭小利——咱們父親是長子,他連老爺子葬禮都沒出席,你真以為他是身體欠佳?恐怕是氣翻了天吧!”

季薄川唇線緊抿,幽沉的眸子中情緒晦暗不明,一個字都沒說。

想到前些時日季雲在季家多家房地産公司的大動作,季家衆人但凡叫得上名的,沒哪個脫得了幹系,當時事情鬧大,內鬥得不可開交,都驚動了法國的祝清,她回來多方周旋才将事情堪堪壓下,季潛輕輕用筷子撥了撥碗裏的涼湯:“你也是名利場上打滾的人,咱們各自心裏都明白,季雲?她沒膽子大張旗鼓公然挑釁,也不可能一呼百應招得那麽多叔輩追随,這背後究竟是誰在慫恿誰在教唆,又是誰默許無視了這種推波助瀾的行為,需要我再提醒你嗎,大哥?”

“顧绾寧的今天,你的今天,都是你一手促成的,是你的優柔寡斷害得她險些一屍兩命!”季潛重重摔開手中的湯碗,瓷碗啪嗒一聲碎裂在地,他款款從座位上站起來,探身靠近對面的季薄川,一字一頓地低聲說:“大哥,你顧念你那點可笑的父子親情,對季東饒的各種不安分行為視而不見,如今好了,人家可沒将你當兒子啊,人家甚至連親孫子都不想要,要你老婆孩子一起下地獄——”

“你住口!”季薄川驀地起身,椅子被掙開到幾米遠,他怒紅眼重重一拳揮向季潛,季潛靈活地側身閃過,不甘示弱地掀翻了餐桌,踢腳就橫掃過來,兩人你來我往之間,各不相讓,十來分鐘時間,都已經各自挂了彩。

這裏是包間,唯一知道發生了打架事件的是餐廳經理,經理站在門口冷汗直冒,既不敢叫人進來拉架,更不敢報警,熱鍋螞蟻般在門口走來走去,打架持續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之後,包間內已經一片狼藉找不到一處好地,各種名貴擺設珍品菜肴,全都奉獻給了樸素的木質地板。

季薄川與季潛各自憤憤而視,季潛一手觸了觸青紫的唇角,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依舊毫不收斂地說:“怎麽,這就是你表達惱羞成怒情緒的方式?用拳頭?怎麽不繼續扮演你斯文敗類的好形象了?”

“你閉嘴。”季薄川喘了兩口氣,比季潛好不了多少,他身上昂貴的襯衣沾滿着腳印和湯汁,配着臉上的傷,慘不忍睹。

季潛自然不會閉嘴:“你現在一定在絞盡腦汁想着最迅速的解決方法,怎樣既能讓顧绾寧回心轉意原諒你,又能護得她周全并且給咱們父親一個下馬威,但很遺憾的是,只要我随便動動嘴巴,你就哪條都成功不了。”

季潛笑得有些生澀,主要是因為臉上帶傷的緣故,卻使得他少了些銳利,平添了幾分二十來歲少年該有的氣質:“只要我告訴顧绾寧,她肚裏孩子的爺爺,其實一心想要孩子和她的命,你猜她會是什麽反應?”說着季潛突然神經質地笑了笑,滿意地看着季薄川鐵青的臉色,體貼地說:“倒是我不好,問你這種難題,我都忘了你向來不知道精神病的思維想法的了,那我不妨友情提示一下你:她會很害怕,一種你難以想象的害怕,她會驚恐地想要躲起來,可能躲進廁所,躲進鋼琴架下,躲進汽車後備箱,躲進棺材裏……但就是不可能再靠近你,萬分之一的可能都沒有。”

他說話表情專業,熟練得仿佛精通精神病學,令人不得不信服。

季薄川清楚季潛的話有幾分真實性,最重要的是他清楚顧绾寧,清楚的結果就是,季潛所說的一切,很可能會變成現實——如今,孩子是維系他和绾寧關系的最後一根紐帶,當這最後一根紐帶也斷掉,讓她知道其實這個孩子并不受大部分人的期待,她會瘋掉的,真正意義上的瘋掉。

沉默很久,季薄川終于無法承受恐怖的結果,他伸手疲倦地一抹臉,目光怆然而沉痛,啞聲說:“他不過是想要遺産,我給他便是,沒了季家做後盾,于我而言不過是自斷一臂而已,死不了。”

沒了季家龐大資金鏈的支持,他還有自己的衆多融資渠道,人脈網絡,可是沒了顧绾寧,沒了他們的孩子——那是等于讓他沒了命。

季潛譏诮一笑:“你倒真是大方,不過是一次買兇殺人,就吓得你不敢出手了,他季東饒算什麽?只要你——”

“我說我什麽都不要!他要什麽都統統拿去!”季薄川怒紅眼睛大吼出聲,捏緊的拳頭都差點沁出血來,口中失神地輕喃:“除了绾寧,除了孩子,他喜歡要什麽,你們喜歡要什麽,全都拿去,統統都拿去,我不争了,我什麽都不跟你們争了。”

作者有話要說:用帥氣的三更吓哭泥萌!!!!!

(¬︿??¬☆)唉,作比被吓慘了,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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