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離死別

他的那聲“霜兒”,為什麽叫得那麽的溫柔?是他對于快要到來的分別有些不舍,還是他……

傲霜搖搖頭,邁進了師父的禪房。

既然已經分別了,想什麽都是無意義的事情。只怕自己的一生都要在這樣的分分合合中度過的吧。

“舍得”,舍得,有舍有得,舍與得之間,最難消受的,恐怕只有自己的心吧!

“傲霜,羅雲都對你說了吧?他要離去了,我們師徒三人的緣分,只怕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明心法師的須發已是花白了,眉目之間,已全不見了當年俠盜飛鷹的影子。倒更像個慈眉善目的得道法師。他注視着眼前的傲霜,想要在她的身上找到昔日故友的影子,卻失敗了。

傲霜的身上,有着李文博所沒有的堅毅平淡,又少了一些他的書卷之氣。

“我已經沒什麽能教你的了,許多東西都是要你自己去體會揣摩的。你現在所缺乏的,一者是江湖的閱歷,一者是能提升自身體力的方法。”

“我們師出天山派,本門之中,有一種以一搏十的秘技,能把人的力量瞬間提升數倍,如果你能習得次技,配合落霞十六式使出,必然有驚人的威力!”

“當年為師自持有超人之力,急于闖蕩江湖,更皆當時發生了一些事情,離門較早,沒有學這一秘技,而是自創了九式飛鷹斬。”

“你們的掌門師伯卻精于此術,他的武功修為更高出為師許多。你只有親上天山,拜求于他,如果能得到他的指點,你必然會受益匪淺!”

“等到明日,我也雲游去了,不能陪你上天山,以後你也不要到相國寺找我了!若是有緣,你我師徒還會見面的!”

說到這裏,明心法師不由得停了下來。好像心中也有些不舍了。

多年的修煉,還是無法全然抛卻俗人的俗念!為了教授兩個孩子,一向習慣漂泊的他,卻停留了相國寺近十年,今日一旦分離,只怕自己也要慢慢習慣。

小鷹長大了總是要自己飛的!

“我送給你的佛珠,是當年…我們的小師妹送給我的,佛珠上的字,卻是你大師伯刻上去的。他見了佛珠,必然明白你的來歷,加上你過人的資質,他定能傾囊相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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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朵傲雪的寒梅,還開放在天山之巅嗎?二十多個年頭,她又是怎麽過的?

淡淡的思緒不帶一點痕跡地從心裏滑過。

“阿彌陀佛!你這就裏去吧!”他閉上眼睛口宣佛號,告別了傲霜,也告別了一段前塵往事。

“師父多保重!傲霜定然不負師父所望,上天山學成技藝!”

傲霜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說了聲“拜別師父”,又看了一眼閉目靜坐的明心法師,咬緊牙關,轉身便走。

直到走出很遠,她才停住腳,回頭默默地注視靜穆的大相國寺。

過了良久,她的視線有點變得模糊不清了。不知何時,兩滴清淚已經溢出了眼眶。

回到紅顏居,已經是午後了。門上的劍還高懸着,院落中靜悄悄地沒有人。美雲熬了一夜,正坐在門前打盹,看到她回來了,連忙揉着眼睛站起來。

“師傅醒了嗎?”

“醒來過了,吃了一點東西,說累了,要單獨待會兒。”美雲回頭看一眼緊閉的門,拉着傲霜走到一旁,壓低了聲音,輕輕地說:“柳師傅來過了,卻沒見着人!”

“沒見着?”

“香君師傅說,以後也不要見了,還要把那把古琴退回給柳師傅!”

“退了嗎?”難道兩個人就這樣結束了嗎?

“柳師傅不肯拿,說香君師傅肯定有什麽苦衷,又說一定要查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後來又隔着窗子說了一些話,說的窗裏窗外的人都哭了,然後就走了。”

傲霜隐隐覺得有些不安,想了一下,又不知道那裏不對。

“你還記得柳師傅都說了些什麽嗎?”

“嗯……好像都是些此生不渝之類的話。對了,他還說在他的心目中,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香君永遠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聖潔的蓮花!…”

“這個迂夫子!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些沒用的!”傲霜氣得眉毛都倒立起來。

只怕蓮花已經沾染上了污泥!此時這樣的稱呼,對于香君師傅,是毀,而不是贊了!

門反鎖着,傲霜試着推了幾下,那扇文風不動。

“柳師傅走了,香君師傅要了筆墨,就讓我退下了,說想自己呆一會兒。當時我看她的眼睛紅紅的。……”看到她的神色,美雲不由得也慌了起來,不覺暗暗責怪自己的疏忽。

“哐!”傲霜暗運功力,一掌推向房門,門銷應聲而斷。

屋裏靜靜的,飄着一股墨汁的香味,書案上的古琴旁,放着一封未封口的信。

半翻的書旁是一方硯臺,新研的墨只用了一半,筆架上,筆上的墨還未幹透。似乎主人只是稍離片刻,一會兒就會回來。

床上的佳人狀容整齊,身上的衣衫清雅而高貴,顯出主人非凡的品位。

她靜靜地閉着眼睛,臉上微含着微笑,像是正沉浸在美妙的夢境當中。

“師傅!師傅!!”傲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裏,像是怕驚醒她似的,放輕腳步,慢慢地走到了床前。

香君臉上的笑容太端莊了,有一種脫離俗世的寬容,讓她不由得想起畫中的觀世音來……

“師傅!師傅!!”一聲聲,越叫越急,越叫越大聲。床上的人卻依舊無動于衷地閉目而笑。

“香君師傅!香君師傅!”美雲也察覺不對,大聲地叫了起來。

傲霜一伸手握住了香君的手臂,搭上她的脈搏,只覺得入手微溫,卻已沒了跳動。又在鼻下一試,了無生息,香君已是魂歸九天了!

傲霜呆呆地坐在床前,只覺得心裏空空蕩蕩的,沒有着落,眼中幹澀異常,反倒沒有點滴淚水。耳邊傳來美雲壓抑的哭聲,倒好像離她好遠好遠……

誰害了她?誰害了她?到底是誰逼死了香君師傅?

是香蘭的嫉妒?是唐司令的癡迷?是薛大娘的無情?還是柳君的多情??

只怕,還有師傅的腦中那種無法接受污點的貞操觀念吧!?

“小姐,你要節哀順變呀!這封好像是香君師傅的遺書,你看看吧!”美雲略帶着哭腔的聲音中有着不忍和憐惜,輕輕地遞上了書桌上的那封信。

傲霜略回過神來,接過信來,慢慢踱到了書案前坐下。手無意中碰到了琴上,傳出一聲悲鳴,像是在哀悼知音的逝去。

傲霜不由得又震了一下,手指輕撥過琴弦,發出了一陣低沉的樂聲。略定定神,展開信來。

印入眼簾的是娟秀的字跡,倒象是香君那柔柔的聲音,在耳旁輕輕傾訴着。

字裏行間,點點滴滴,有的是對生的眷念和對死的無奈。對愛的寄托,對恨的寬恕。

“…如果我秉承多年的立身之本,已經不存在了,我又以何種面目立于世上?…”

“…我不想我所愛的人啐棄我…嫉我恨我的人低看我…”

“…與其茍活于世,不如…以待來生吧!!”

“我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女子,我的死,你雖不能認同,卻也能坦然面對,恐怕憤怒比憂傷更多一些…只希望,你的怒火,不要殃及無辜。能饒恕的就饒恕了吧!”

“……對于柳君,我只能說今生與他無緣了!若真是有來生,…只希望我們不是相逢在這樣的身不由己之中!那把古琴不要随我葬了,留着它,待有緣人吧!”

她把畢生的積蓄都留給了傲霜,并要傲霜讓她去的無牽無挂。

“來于塵土,歸于塵土,若能舍此不潔之軀,我也就死得其所了!”

美雲擔憂地看着傲霜的臉色,随着讀信,陰晴不定地變化着。最後竟冷笑起來:“無辜?在這件事中,誰是無辜者?誰才是有罪者?你去了,難道我能饒了他們嗎?師傅,你是懂我的,卻不知……”

她不知,自己并不能坦然地面對這一切!當年的骨肉分離,還不能讓她習慣面對這一切!也許香君想到了很多,卻低估了自己在愛她敬她的人,心中的分量!

淚不曾流下,并非無淚,而是淚水化作了熊熊的火焰,要燒毀這污穢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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