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霍逸航想不到自己難得的一句真心話只換來卓然的決絕,一時無法接受這種難堪的他怒極而笑。
「好,我放手,你走。」他拿起桌上的資料,扔到準備離開的卓然身上,說:「把這些帶走,我不需要。」
卓然蹲下身,一張張拾起,霍逸航看着他一語不發的樣子,心有點兒疼,但在這時候卻是怎麽也拉不下面子來。
卓然要好聚好散,他就給他好聚好散,他霍逸航也不是那麽死纏爛打的人,外邊排着隊要和他交往的人多得是。
他心裏這麽自我安慰地想,可卓然一離開辦公室,他便忿忿地一拳落在桌面上。
可惡,他根本就不想對卓然放手!
是,他是有錯,他認錯了還不行嗎?為什麽卓然一點兒都不相信他?就連他的真心也不屑一顧!
迫不及待地要他去追求另一個女人,卓然是真的也愛着他嗎?
接連的打擊讓霍逸航的內疚轉成了憤怒,如果卓然在乎他,怎麽會舍得離開他?卓然對他也不過如此,有什麽資格教訓他?
分手就分手,他就不信世界上能讓他動心的人就卓然一個。
這一天不歡而散之後,霍逸航開始曠工,先是兩、三天來一次公司,還帶着各式各樣的女伴男伴,發展到後來一個星期也見不着人影,卓然作為助理,理應督促他,可是他故意不讓卓然找到,卓然聯系他數次無果後也不再費心去找。
知道霍逸航夜夜風流,卓然仍會心痛,雖然結束了交往,但付出的感情卻不是說收回就能夠收回的,只是他不會在霍逸航面前表現出一絲一毫,他本來就不善表露情緒,臉上總是那一零一號表情,這一次倒是幫上了大忙。
如今,他只希望在離職前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事情都不想再糾結了,眼看霍逸航辦公桌上的文件越積越高卻無人處理,他除了在心中苦笑外亦無能為力。
離職前的這一段日子過得很辛苦,也很漫長,但終究讓卓然熬到了逃開這傷心地的一天,同事們想為他辦歡送會,被他婉言謝絕了,等他收拾完東西告別所有人的時候,霍逸航依然沒有現身。
坐上計程車,卓然從車窗裏再一次仰望霍氏大樓,想到當初他來應聘的時候懷着一顆奮鬥的心,現在卻這樣黯然離開,人生真是充滿了諷刺。
一路望着窗外,吹着風,不知不覺就到了公寓,卓然第一次發現公司與家的距離是這麽的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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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工作纏身,卓然以為自己便會輕松下來,但無所事事的日子到底不是他所習慣的,目前狀态又還沒有恢複,再找一份工作也不适合,算了算積蓄,最後他決定出門旅游散散心,等心境平複之後再開始新生活。
打定主意後,卓然從旅行社取了一些宣傳資料回家,晚上一邊吃飯,一邊研究去哪裏好,正對其中兩條路線猶豫不決時,門鈴急促響起,他想也不想就疾步過去開門,雙眼從手上的宣傳單擡起時一下就愣住了,他沒想到來的人居然是霍逸航。
對望了兩、三秒,卓然還是給對方開了門。
「你有事找……」
一進門,霍逸航等不及似的把卓然抱住,卓然吃了一驚,說話聲戛然而止。
「卓然,卓然,卓然……」霍逸航收緊手臂,把卓然勒得有些疼,同時不斷在卓然耳邊呢喃他的名字。
「怎麽——」
不給卓然把話說完的機會,霍逸航吻住他的唇,這一切來得讓卓然措手不及。
蠻橫入侵的舌撬開卓然抵抗的齒列,卷上他推拒的舌,卓然伸手去推,霍逸航就咬他的唇,趁他吃痛一皺眉,又百般溫柔都用上,像是有訴不盡的濃情。
「卓然,別離開我。」吻畢,霍逸航低聲哀求,俊美傲慢的臉上有着卓然從沒有見過的愁苦之色。
「逸……」卓然別開眼,用平穩的嗓音說:「霍先生,麻煩你放手。」
「不放,我不放!」霍逸航像個孩子一樣執拗。
「我們有話好好說,你這樣……我沒辦法和你談。」
「卓然,我錯了,我跟你道歉行不行?你原諒我,別離開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霍逸航今天什麽面子裏子都不在乎了,他只要卓然回到他身邊來。
過去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可以失去卓然,他以為沒有卓然,生活照樣是多姿多彩的,然而經歷過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只要卓然。
頻換交往對象,可是盡興之後卻發現他只想抱着卓然;每天都有一大堆人陪他玩樂,可是怎麽樣瘋狂都沒有跟卓然相擁着看電視來得快樂。他覺得自己不正常,為一個不屑他的男人神魂颠倒,可他控制不了自己滿腦子都是卓然。
卓然離開公司那天,其實他就在公司樓下,他看着卓然離開,心裏萬分不舍,但那時候還是有點要面子,不想讓卓然知道他在乎,後來每天都忍不住悄悄去看卓然,好幾次想幹脆去道歉算了,卻又不甘心低聲下氣。
今天他在樓下看着卓然家裏的燈光,越看越覺得難受,要是沒有打賭那破事,他現在準是和卓然一起窩在沙發上甜甜蜜蜜,而不是在自己車裏遙望而不可及,想到最後,他一鼓作氣地沖了上來,決定立刻結束這折磨人的痛苦。
「卓然,我喜歡你,我只喜歡你,我保證沒有騙你。」
「你放開……」卓然不願意再聽這些誘哄的話,以前他就是因為相信了霍逸航的這些話才會以為自己是被愛的,結果卻只是被玩弄了而已。
「你不相信我,你為什麽不相信我?」霍逸航不禁悲從中來,他氣自己過分的行為,也氣卓然的不信任。
「你要我相信什麽?誰知道這會不會是你的又一場游戲?」卓然被逼得只能面對霍逸航的質問,他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他以為可以慢慢淡忘,為什麽霍逸航還要出現?他的心傷還沒有愈合,還在痛,還在淌血,他自己咬着牙撐到了現在,霍逸航卻要再來把它撕裂,他真的已經到極限了。
「夠了!求你放過我吧!我玩不起你的游戲!」僞裝的淡漠終于粉碎,他淚流滿面地在霍逸航震愕的目光下緩緩後退至牆壁。
霍逸航此時才明白自己對卓然的傷害有多深。
「卓然,你再相信我一次。」霍逸航小心翼翼地說,生怕再刺激到眼前脆弱的男人。
「不可能了,已經不可能了……」卓然哭着搖頭,淚水停不住,就讓它一次流個夠,流個徹底。
一遍又一遍篤定的「不可能」讓霍逸航死了心,他知道不論他再說什麽,卓然對他的信任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哪怕現在他只是想為卓然擦去淚水,卓然也不願意接受。
伸出的手,握成顫抖的拳頭收回,霍逸航望着緊貼牆壁的男人,不敢前進,又舍不得離開,對方本來是伸手可及的,現在卻變得這麽遙遠。
「你等我,我會證明給你看這一次我是真心的。」輕輕放下這句話,霍逸航戀戀不舍地離開卓然的家。
聽着腳步聲漸漸消失,卓然疲倦地閉上眼。
這麽一鬧,出門散心的事因為心情低落耽擱了幾天,好在那些宣傳單都留着,于是卓然從中挑出最快出行的團,立即致電給旅行社報名。
報的是大理八天團,出發那天,他簡簡單單地提了個輕巧的行李箱,搭乘計程車前往旅行團集合的地點。
坐在車上,卓然心不在焉,忽然一個緊急剎車,他整個人不由向前傾去,連鼻梁上的眼鏡都被震掉了。
司機連聲抱歉,他不在意地擺擺手,低下腰去摸索掉到角落裏的眼鏡,此時車門突然打開,他扭頭看去,只見一個背光的身形輪廓分外熟悉。
還沒反應過來,手臂就被用力一拽,不知所以的他被拉出了車廂,身後響起司機的叫喊,他眯了眯眼,辨認出拽着他的人是霍逸航。
霍逸航扔給司機一張鈔票,一手拉着卓然,一手提着卓然的行李箱,走到自己的車前,打開車門,将卓然塞了進去。
「你要幹什麽?」卓然很平靜地問,霍逸航總是要在他最無防備的時候出現,攪亂他的心,而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應對。
霍逸航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堅定,但是什麽都不說,只是溫柔地為卓然扣上安全帶,然後坐上駕駛座,開車而去。
卓然不知道他還想要怎麽樣,也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什麽地方,旅行團集合的時間已經過了,趕不上這個團,要去大理就得再等一個星期。
怎麽想旅行也這麽不順利?
卓然苦笑一下,他注定要被這個叫做霍逸航的男人打亂所有計劃。
車子滑入霍家大宅的車庫時,卓然仍然不懂霍逸航的心思,他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微微模糊的影像使他看不清楚對方此時的表情,他頭一次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懂霍逸航這個人。
把自己當游戲對象,卻又不肯放手,他的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難道一定要自己死死糾纏不放,他才覺得是真正的勝利嗎?
吵也吵過,求也求過,卓然盡了自己一切努力去逃離霍逸航,每當有一點點起色的時候,霍逸航又會出現在他面前,将他的努力徹底推翻,或許霍逸航不是故意的,但卓然真的心力交瘁了。
「下車吧。」霍逸航對卓然說了今天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
卓然不想做任何辯駁,乖乖下車,霍逸航走過來握住他的一只手,帶着他走進霍家大宅,他也只是老實的任由安排。
快進客廳時,聽到裏邊有交談的聲音,卓然下意識卻步,更欲抽回自己的手,霍逸航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有許多話要說似的,複雜得讓人看不真切。
感到握着自己的手加重了力道,卓然微微抵觸,霍逸航卻不容分說地将他帶進了客廳。
「不……」
卓然的反抗來得太晚,由于他們的闖入,客廳中的人不得不停下原本愉快的交談。
在座的三人,卓然都不陌生,一位是霍逸航的父親,一位是鼎天的趙董事,另外一位自然就是趙董事的千金。
霍逸航毫不掩飾他與卓然交握的手,臉上帶着笑,有禮地朝客廳三人打招呼:「爸爸,趙伯伯,趙小姐。」
霍老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不動聲色地對霍逸航說:「我不是讓你早點過來嗎?趙伯伯他們等了你有一陣。」
「不好意思,趙伯伯,讓您久等了。」霍逸航态度良好,馬上道歉。
「沒關系。」趙董事看着霍逸航,也暗中打量着卓然。
霍逸航笑了一笑,說:「我遲到是因為去接人了……」
卓然心一緊,就怕他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好在霍老出聲打斷說:「我讓你過來,沒讓你把助理也帶過來,卓然可不是你的二十四小時保姆。」
「你們幾位慢聊,我先離開了。」卓然連忙順勢說道。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不能走。」霍逸航改而摟住卓然,臉上還是笑容可掬的樣子,說:「爸爸,你忘了嗎?卓然已經辭職,他不是我的助理了,今天他來這裏,是以我的交往對象的身分。」
「胡鬧!」大概是想不到霍逸航會這樣當面給人難堪,霍老忍不住低斥,考慮到賓客在,他斂了斂怒氣,指着樓梯說:「你給我上樓去。」
「我把話說完就走。」霍逸航轉向趙氏父女,說:「趙伯伯,趙小姐,我知道我爸爸今天約你們來是談婚事的,不過在我和趙小姐交往以前,我必須先說明一下我目前的情況,我不是單身,以後也不會是單身,因為我已經有一個很喜歡的戀人了,我不會放棄他,我只會為他放棄其他的一切。」
卓然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怔怔看着霍逸航,而霍逸航也在話到一段落的時候轉過來朝他安撫一笑。
「趙小姐,你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個心裏有着別人的人吧,我向你和趙伯伯坦白情況,希望你們能對這門婚事慎重地再考慮一下。」
趙氏父女面面相觑了一下,心裏都已有了答案。
「霍老,我看我們父女今天就先告辭了。」
霍老急忙圓場,說:「趙董,你千萬不要相信逸航的話,他這人玩心重得很,有時候就愛這樣開玩笑。」
趙小姐客氣地說:「是不是開玩笑,我看得很清楚。」
目送客人離開,霍逸航不以為意地對父親說:「看來人家對我不是很滿意。」
霍老不禁拍桌怒問:「你鬧夠了沒有?」
「我沒有鬧,這回我是認真的,我想和卓然在一起。」
霍老看了看他和卓然,說:「你要是認真就不會拿卓然去打賭。」
霍逸航沒想到他父親連這個事都知道,頓時語塞。
霍老語重心長地說:「你不想這麽早結婚,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拿卓然當你的擋箭牌,你說你想和卓然在一起,你問過卓然的意見了嗎?他願意和你在一起嗎?」
「他當然願意。」霍逸航毫不猶豫。
「我要聽卓然說。」霍老望向沉默了很久的卓然。
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了關鍵人物卓然身上,一道是期待的,一道是深沉的。
卓然淡淡地說:「霍先生,我想從來都沒有說過我要和你在一起。」
「卓然,我今天的證明還不夠嗎?你還是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嗎?」霍逸航的失望溢于言表。
「相信又怎麽樣?」卓然反問,随即輕飄飄地說出一句話:「我對你,一直都只是逢場作戲。」
「你說什麽?」霍逸航錯愕。
「我說喜歡你,那是因為你是我的上司,我要保住飯碗。」一面說着違心的話,一面看着霍逸航臉上青白交錯,卓然忍住心如刀割之痛,繼續說下去:「霍老先生知道我們的事後,給我一筆錢,讓我離開你,我就答應了。」
「你胡說!」霍逸航拒絕接受這些令人心碎的話語。
「你可以向你父親求證一下。」
霍逸航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話,他抓住卓然的雙臂,将卓然拉到自己面前,輕聲堅定地說:「我不相信,卓然,我不相信你會這麽對我。」。
「別不相信,這是事實。」卓然深吸口氣,用力揮開他的鉗制,不冷不熱地說:「要不是你今天早上攔了我的車,我現在該在大理享受美好風光呢,這鬧劇我不陪你演了,你要是還懷疑,我可以把銀行戶頭給你看看,你爸爸給了我……」
「住口,不要說了!」霍逸航死盯着他,憤怒、傷心在那雙總是閃爍着迷人與自信光彩的眼睛裏浮現。
卓然稍微別開目光,随即又轉過來看着霍逸航,目光漠然得有些置身事外。
霍逸航上前擁住他,語氣帶上了前所未有的哀求,說:「卓然,我知道你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不可能收我爸爸的錢,你也不是那種會為了保住工作而和我在一起的人,你不是那樣的,我知道。」
卓然按捺住即将崩塌的情緒,用無波無瀾的聲音說:「真不好意思,我就是那樣的人,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何況我心裏有真正喜歡的人,和你在一起本來就是勉強,收你父親的錢也不算太過分。」
「逸航,卓然都把話說得這麽明白了,你還弄不清楚嗎?」霍老忍不住出聲訓斥執迷不悟的兒子。
「一定是你讓卓然這麽說的,對不對?你想讓他離開我,所以你讓他說這些無中生有的話來騙我,是不是?」霍逸航沖到他父親面前,語帶指責。
霍老沉下臉,說:「我沒有。」
「我告訴你,我就要卓然,除了他,我誰都不要,誰都不會娶!」
「你是存心要氣死我嗎!」
霍逸航今天敢帶卓然來大宅,他就無所謂會不會與父親撕破臉,父子兩人怒氣相沖地互看了半天,誰也不肯讓步。
「他只是一個為了錢而留在你身邊的人,我是為了你好才叫你們分開的。」霍老看了卓然一眼。
「這是你們串通起來騙我,卓然不是見錢眼開的人!」霍逸航走回卓然身邊,拉着他的手,眼裏充滿了信任。
「卓然,我信你,只要你說是我爸爸強迫你的,我就信。」
卓然心中一動,望着他,眼底是波動的眸光,半晌,緩緩開口說:「對不起,我不想再騙你了,我不怕實話和你說,我喜歡的人一直都只是李遠鳴,和他在一起,無論做什麽我都覺得快樂,和你在一起,我什麽感覺都沒有。」
這話對霍逸航無疑是晴天霹靂,他可以忍受卓然說為了錢而和他在一起,因為他知道卓然不是愛錢的人,但他想不到卓然居然會說他比不上李遠鳴,李遠鳴從來都是他心裏的一根刺,他以為自己已經拔除了,沒想到,其實一直都在。
同一個死去的人競争,霍逸航一點兒也不自信,他太在乎卓然,沒辦法像以前游戲人生那樣來對待,越是在乎,越是憂心自己抓不住對方的心,正是知道李遠鳴對卓然而言相當與衆不同,因此他才竭力要将李遠鳴擠出卓然的心,只要卓然一天還放不下李遠鳴,他就知道自己不會是卓然的唯一。
原本,他認為自己多多少少成功了,但是卓然一句話就可以讓他信心破滅。
「你還是喜歡李遠鳴?」
「是。」
「你忘不了他,他死了都忘不了他?」
「是。」
「我……我就不行嗎?我不能取代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不能,過去我說能,那是騙你的。」
卓然的每一句回答都是那樣毫不猶豫,連一點點的緩沖都不給霍逸航,霍逸航慢慢坐到沙發上,單手握成拳抵在唇間。
許久,就在卓然幾乎堅持不住這沉默得讓人窒息的煎熬時,霍逸航對他說:「好,既然你覺得只有李遠鳴才能夠使你快樂,那你就回去繼續活在你的回憶中。」
他起身,沒有再看卓然一眼,獨自上樓。
兩人擦肩而過時,卓然錯開視線,閉上了眼。
走出霍家大宅,腳下平坦的道路在視線中模糊不清,不知道是因為沒有眼鏡,還是因為終于忍不住的眼淚。
什麽都看不清楚,天地在卓然眼中都是混沌的亂成一團的,一如他的心。
他傷害了霍逸航,用了最傷人的話,剛才說的一字一句他都不願意再回想起來,每一個字不只是割在霍逸航心上,同樣地也割在他的心上。
事到如今,霍逸航對他是否真心以對,已是毋庸置疑,可是他不能接受,趁現在還來得及,他必須狠一狠心分手,或許這樣的分開彼此都會很痛苦,但卻是最好不過的了,霍逸航那樣自視甚高的人一定受不了他的那些話,這麽一來也就不會再對他有留戀,而他也不會再有任何的奢望。
卓然坐上計程車,來到李遠鳴所在的墓園,墓碑上的李遠鳴永遠在笑,仿佛是歡迎他随時來訪。
「遠鳴,抱歉,我利用了你。」
不能對霍逸航說的話,對李遠鳴都可以說。
「其實我現在只把你當朋友看,喜歡你的心情不知道什麽時候轉移到了逸航身上,可就在剛剛,我告訴他我不喜歡他,我騙了他。」
想當年,他喜歡李遠鳴的時候,他連那叫喜歡都不知道,是霍逸航讓他懂了,現在他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在喜歡的人面前說不喜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進步,還是退步了。
卓然一陣苦笑。
「似乎我總在無意中傷害我喜歡的人,以前是你,現在是逸航,我大概并不是一個适合愛情的人。」
兩段感情,兩次傷害,他已經怕了,以後再也不要了。
旅游的事情告吹以後,卓然也不想再出什麽門了,他安下心來重新找工作,每次看到招聘廣告上有人要助理,他都會覺得心裏仍然隐隐作痛,當初在霍逸航面前說得那麽不留情面,即使是黯然心傷,他也怨不得別人。
也許現在霍逸航身邊已經有了比他更合适的助理,做着他曾為霍逸航做的工作,坐在他曾經的座位上……
有時候,卓然會有些無邊無際的想法提醒他還是在意着霍逸航,他換了手機號碼之後,霍逸航的號碼就徹底從他的日常生活中消失了,他不再需要那個號碼,同時他做了一個決定,再也不應聘助理這個崗位。
不到半個月,他就找到了新工作,父母那邊也打了電話過去說明情況,父母對他換工作一事頗有微詞,畢竟原來的霍氏是個大企業,新工作只是中型規模的公司,對此,他也沒辯解什麽,只說是想換換工作環境。
談完工作的事,父母又找他談婚事,說是有一位教授的女兒人品相貌皆不錯,想讓他們倆先見見面。
換做以前,卓然也就随口答應了,可現在不行,他心裏還裝着一個人,于是不論父母怎麽勸說,他都不肯答應。
進入新公司後,卓然忙了一個多月熟悉業務,直到逐漸上手了才挪出點兒時間上李叔李姨家拜訪。
李姨看他整個人瘦了一圈,還挺沒精神的,心疼得不行,以為是霍逸航公司忙,分給卓然的工作太多,還順便詢問了句霍逸航的近況。
卓然牽扯出一絲表情,說:「我已經不在霍氏工作了。」
「啊,這為什麽?」李姨讓李叔自個兒忙活晚飯,先端了一碗湯來給卓然,一聽卓然這話,吃了老大一驚。
「沒為什麽,就想換個工作。」卓然低頭喝湯。
「那什麽時候你再帶逸航來吃個飯?你李叔的腿好了,他說要親自下廚謝謝逸航當時幫他墊醫藥費。」
卓然的雙手微不可見地一震,說不出其中緣由,只好說:「有機會的。」
李姨端詳着他的臉,說:「卓然,你該找個人照顧你了,你瞧你,才一陣子沒見,人就憔悴多了。」
「公司忙。」卓然掩飾性地扶了下眼鏡。
「再忙也要顧着自己的身體,唉,我就不明白你這孩子換什麽工作,你在霍氏的時候,我就沒見過你這麽累。」
卓然默而不語。
一頓飯下來,李叔李姨三句不離霍逸航,卓然每每無言以對,後來見他不對勁也就沒有再問,吃了飯就讓他趕緊回家休息。
卓然一個人走在路上,看着孤獨的身影被路燈拉得老長,想起沒多久之前他還是和霍逸航一塊兒來的,也是吃完飯的這個時間,兩人沿着這條路在月光下攜手走了一段,他怕讓人瞧見,霍逸航卻不以為意,兩人走完了又折回來開車,當時沒有交流一字半句,卻有種脈脈溫情流淌在心間。
走到哪裏都會想起霍逸航的這個毛病足足折磨了卓然半年,這半年時間用來遺忘還遠遠不夠,但卓然漸漸習慣了,雖然有時難免會感覺心裏空落落的,不過總比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的好。
現在休假,再也沒有人會拉着他出門去這去那的,他要嘛在家待一整天,要嘛去看看李遠鳴,生活好似回到了從前,卻又像再也回不到從前。
無意中,他從電視上看到了霍家與趙家即将訂婚的消息,僅僅只是文字新聞而已,他也站在電視機前茫然若失了好久。
消息說這是一場商業聯婚,是為了促進兩個企業的合作,更把兩個未婚的企業家第二代誇獎得天花亂墜,其中部分屬實,部分卻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真假。
盡管那天在霍家大宅發生過那樣的鬧劇,但只要沒有他介入,霍逸航要再追回那個趙小姐并非不可能,霍逸航有那樣的魅力,他相信,那天要不是霍逸航先給了對方難堪,這場婚事早就該談成了。
怎麽樣都好,卓然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祝福霍逸航的。
霍逸航訂婚的消息很快就街知巷聞,李姨來電話問他應該買些什麽禮物去祝賀霍逸航,他好說歹說勸住了,李姨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和霍逸航不來往了,他只好說是,李姨嘆了口氣,自那就不再說送禮的事情。
具體訂婚的日期,卓然不清楚,也不想清楚,那是與他無關的另一個人的人生,他覺得自己不該多加關注,知道得多,對他自己也是一種疼痛。
有一天,公司裏的女同事炸開了鍋似的圍在一起讨論,卓然本也沒注意到,後來有個女同事叫了他,說是問他一些事,他茫茫然也就答應了。
「卓然,聽說你以前是霍逸航的助理?」
聽見熟記于心的名字,卓然反應過來,但也只是輕輕點了個頭。
「那你知道霍逸航有沒有秘密情人?」
「什麽秘密情人?」卓然有點兒被同事的直接吓到。
同事把新鮮剛出爐的報紙塞進他手裏,指着标題上鬥大的字說:「你看,霍逸航沒出席訂婚宴,趙家丢了面子,一生氣立刻停止了與霍氏的合作,這不,今天一開市,霍氏都跌了好幾個點。」
卓然立即把報紙看了一遍,心裏頓時沒了主意。
為什麽,霍逸航不是……不是已經忘了他嗎?
同事在一旁發表感慨,說:「霍逸航要不是有個秘密情人,那就是他太自負,和鼎天的那個項目明明很掙錢的,居然都放棄了。」
卓然對這個與鼎天合作的項目很清楚,當初策劃書是從他手裏交給霍逸航的,在霍老沒告訴他打算聯婚之前,他還擔心敵對企業間的合作會不順利,可是他也知道一旦順利,利潤絕不僅僅是幾個億。
霍逸航雖然玩世不恭,但是對生意從來都很認真,尤其是能賺錢的生意,這回怎麽會搞成這樣?
一直到下班回家,卓然心裏還記挂着這件事,進門也顧不上給自己準備晚飯,就守在電視機前想看看新聞是否有進一步的報導。
可惜新聞跟報紙的內容差不了多少,詳細情況卓然只能靠自己估計,他一通估算下來,這次合作失敗對霍氏影響不小,但霍氏還是有能力自己穩住的。
松口氣後,卓然才發現自己對與霍逸航相關的事情有多在意,一點點小事都能讓他急成這樣,不知道的人指不定以為他買了霍氏的股票,賠慘了。
不過,他也确實賠得夠慘的,付出的心恐怕再也收不回來。
訂婚風波這才過去兩天,卓然家來了一個意外的訪客,在打開門的前一秒,他怎麽也料想不到對方會親自上門。
「卓然,你好。」
「霍老先生?」
「冒昧來訪,請不要介意。」霍老仍是一貫的溫和。
「不……您請進。」卓然側身請他入內。
「不了,我來只是想問問,逸航是不是在你這裏?」
「逸……霍先生怎麽會在我這裏,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卓然心裏吃了一驚。
霍老擰了下眉,說:「你知道他在哪裏嗎?」看着卓然一臉疑惑,他又說:「不瞞你說,他消失了一個禮拜,我怎麽也找不到他,相信媒體報導你也看到了,他沒有出席我安排的訂婚宴,而且至今杳無音訊。」
「怎麽會這樣?」
「原因我們彼此心知肚明,我現在只想知道他在哪裏。」霍老的語氣裏稍稍多了分嚴厲。
「我真的不知道。」卓然搖搖頭。
「他沒來找你?」
「沒有。」卓然不禁感到擔憂,雖說霍逸航不見得有什麽危險,可他那個人有時又妄為得很,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這突然消失,讓人怎麽也放心不下。
霍老把眉頭又擰緊了幾分,說:「那算了,我先走了,如果你有他的下落,請你第一時間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