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峥沒有心力去和他争論，只道：“不管你覺得我詭辯也好，還是其他什麽也好，應旭是個孩子，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機器，也不是你的複制品，你作為他的父親應當讓他正常的成長，而非一味的想要把他變成你的複制品，去走你的路......”
“五歲的孩子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他本來就不該在這個年紀每天去辛辛苦苦的完成他布置給他的不屬于這個年紀該完成的功課，到了該學習的時候，自然會有老師布置功課來給他完成。”
應晖冷冷看着他，看不出什麽情緒變化。
“夠了——”正當這時，一直躲在顧峥身後的應旭卻突然發出了一聲厲喝，從顧峥身後走了出來，将手中的冰淇淋放在了桌子上。
顧峥和應晖齊齊被了吓了一跳。
顧峥連忙問道：“怎麽了？寶貝兒。”
他和應晖說話的口氣很不好，但在面對應旭時卻一下子柔和了下來。
“父親，爸爸你們不要再吵了。”應旭站了出來，一下子又恢複了他往日那副小大人的模樣。
顧峥本來還有許多話，就應旭的教育問題要和應晖理論，但看應旭這樣，他卻一下子心疼得不行了，硬生生的把接下來要說的話給憋了回去：“好，聽你的......我不和你父親吵了。”
父母發生争執最受傷害的還是孩子。
“父親，我是有自己判斷的人，您不應該把您的思想強加于我，爸爸對我是真的好還是假的，我自己也有判斷，真心對我好還是虛情假意我分辨得出來，我願意相信爸爸，至于您說爸爸想要離間我們，讓我讨厭父親，我只能告訴父親，迄今為止，爸爸他都還沒有在我面前說過您一句壞話......您一直跟我說，在任何時候，都應該冷靜下來，不要用自己的主觀臆測去分析問題，而是應該用理智，我不知道您和爸爸之間有什麽恩怨，但我希望您也可以冷靜下來用您的理智去分析問題......”應旭将自己的眼淚憋了回去，似乎一下子又變作了顧峥初見他時的那個小大人。
他直勾勾看着應晖，逐字逐句道：“沒有完成今天的功課，是我不對......我會去把它寫完的，不寫完，我今天就不睡覺了。”
“應旭。”顧峥看着如此早慧的孩子，心中感慨萬千，難過得不得了。
這樣畸形的家庭和教育模式，最受傷害的永遠不會是大人，只能是孩子......
應旭此話一出，不單是顧峥，就連應晖也是愣在了當場，應旭這孩子從小就害怕他，對他的話無不順從妥協，這可以說是這孩子長這麽大對他的頭一次‘忤逆’和反駁。
應旭把話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回了自己房間，背影倔強而又堅強，就和當日他頭一次來找顧峥時，顧峥對他惡言相向，他獨自離開時一模一樣......
顧峥但看他的背影便是心疼得不得了，但他卻沒有選擇去追應旭，而是留了下來和情緒明顯不太穩定的應晖獨處。
孩子是兩個人的，應旭愛着應晖，甚至遠比愛他還要深得多。
他不想離間他們父子，讓應旭恨上應晖來傷害孩子，所以有些事，出于作為應旭爸爸的角度他必須要和應晖溝通......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我的，但我希望，你可以冷靜下來，抛開恩怨和我就應旭的問題好好談一談，我很讨厭你，但我真的無意離間你和應旭之間的感情，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應旭他很愛你，作為爸爸，我不想傷害他......”顧峥長嘆了一口氣，走到了應晖跟前。
在經過了應旭的爆發以後，應晖的情緒明顯平複了很多。
顧峥也不知道他在這個時候可還聽得進去自己說的話，但因為應晖現在看上去平靜了許多，他還是選擇了把自己想說的話，接着說了下去：“今天的冰淇淋，是因為應旭說他看別的小朋友都吃過冰淇淋，但他沒有吃過很好奇，所以我買給他吃的......但帶回來的這一個不是，帶回來的這個是因為他說，他覺得冰淇淋很好吃，覺得父親不喜歡一定也是因為沒吃過，所以才特意拜托我帶回來跟你分享，想請你吃的，他很喜歡吃冰淇淋，但這個他一直抱着卻從未産生過自己拆開偷吃的念頭，他等到這麽晚，也是因為想要讓你吃到這個冰淇淋，分享他的快樂而已......”
應晖看着顧峥手中的冰淇淋一下子愣在了當場。
應旭在他眼裏一直是一個害怕他又聽話的合格繼承人，很多時候應晖都會嫌他沒有那種alpha該有的氣魄和逞兇鬥狠的一面，但這孩子的內心他卻從未了解過。
“應晖，你知道嗎？其實，我很嫉妒，嫉妒你，明明應旭是我瘋了的時候十月懷胎含辛茹苦生下的，在我看來你也沒有對他付出什麽，只是很正常的養了他而已，還動不動就對他兇，他愛你卻遠遠要比愛我多得多。”顧峥聲音緩慢道。
從前的他，很難想象他自己将來會有朝一日會這樣心平氣和的和情緒不太穩定的應晖說話，發自真心的建議他去做些什麽。
但為了孩子他卻做到了。
顧峥将冰淇淋遞到了應晖手上：“雖然，我想要帶應旭走，但我無意離間你們父子之間的感情，因為會受到傷害的人只有應旭......不管你相不相信，應旭是我們的兒子，我們的恩怨放在一邊暫且不提，我相信我們希望他以後能過得好的心都是一定的，我和你的童年都過得很不好，很不開心，但我希望上一輩的悲劇可以不要繼續在下一輩身上延續，我希望應旭的将來和現在和你和我都能夠不一樣，每一天都能夠過得開心快樂，就如同這個冰淇淋的味道一樣......”
這是顧峥第一次用我們的兒子稱呼應旭。
應晖不由得一愣，詫異的看着将冰淇淋遞到他手上來的顧峥久久不語......也許他從未了解過的不止是應旭，就連顧峥這個他的宿敵，他也從未了解過......
“話我且先跟你說到這裏，我希望你可以像應旭說得一樣，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顧峥将手抽了回來，話音一落，便好不猶豫的轉身跟去了應旭的房間。
應晖無措的拿着冰淇淋站在原地看着顧峥背影消失的地方許久，頓覺頭痛欲裂，痛苦的抱着自己的頭蹲下來，緩過了最痛的那一陣勁兒以後。
他一摸臉卻發現自己哭了。
淚水沾染了他自己一整個手。
在客廳坐了好一會兒後，他不斷回想着顧峥和應旭的話，拆開那個‘應旭要分享給他的冰淇淋’袋子後，送進嘴裏......
他發覺，唔，原來真的這麽甜......
是吃一口就能讓人愛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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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峥回到應旭房間以後，發現小孩居然真的點了燈在寫作業。
顧峥走過去，連忙就要關燈，讓孩子去睡：“別寫了，去睡吧，都這麽晚了，你明天還要上幼兒園呢，你父親腦子有病，我們不要理他。”
“不，我要寫，我今天晚上一定會寫完它的......”但應旭卻是憋着一股子倔強的氣，拉過了顧峥要去關燈的手，坐下就接着又開始寫應晖布置的作業了。
顧峥不知該怎麽勸他：“太晚了，我們睡覺吧，你不睡，爸爸也要睡了。”
“不，我不寫完不會睡得，爸爸不要等我了，先去睡吧。”可應旭卻是油鹽不進，仍顧峥怎麽說，手上的筆就是不肯停下，眼眶都紅了，豆大的眼珠一顆一顆砸下來，染濕了作業本，将字跡都暈染開了，手上的筆卻還是在不停的動。
應旭是個很有自己脾氣的孩子。
顧峥見勸不動他，只好坐在一旁陪他，看應旭這樣心中難過得不行，只得在心下将造孽的應晖罵了一千一萬遍。
應旭寫了好一會作業，心中的郁結難過才消散了許多，他沒有停下筆，卻突然問顧峥：“爸爸，父親說得是真的嗎？”
“什麽真的假的？”顧峥一愣，半晌沒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麽。
應旭停下了不住在紙上劃動的筆，沉默了會兒，問道：“就是，父親說，你其實一點也不喜歡我，對我的喜歡都是裝出來的，其實心裏很不想要我，想要我消失......”
他很想相信顧峥。
但卻不是很有自信，因為第一次見顧峥時，顧峥對他那種厭惡和抗拒的态度總是不時的浮現在他腦海裏，和顧峥現在對他的好形成反差，讓他記憶猶新。
不敢肯定顧峥現在對他的喜歡是真是假。
所以，他才想要不斷地确認......
“怎麽可能，你是上天送給我最好的禮物，是我的小天使......爸爸愛你啊，我的孩子。”顧峥知道應旭實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連忙将他抱進了懷裏，在他臉上親了一大口，只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刨出來給孩子看，讓孩子增加安全感。
應旭被顧峥抱在懷裏，感受到了顧峥濃濃不似作僞的愛意，瞬間整個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顧峥懷裏鑽了出來，繼續寫作業：“我相信爸爸。”
他的爸爸一定是愛他的。
顧峥看他心情好了，自己心裏的擔憂也散去了不少，含笑看着應旭便道：“你要寫就繼續寫吧，爸爸等你寫完，我們一起睡覺。”
“好~”應旭動着筆，低聲應了一聲。
整個房間裏的氛圍都變得無比溫馨，恬靜了起來，孩子有自己的堅持，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正當這時，應旭房間的門卻突然被敲響了，瞬間擾亂破壞了這一室的溫馨，應旭詫異的看了一眼門外，不知道這麽晚誰會來敲他房間的門，但還是說：“進來！”
當來人推開門進來後，應旭就更加詫異了。
是應晖。
“父親？”應旭停下筆，詫異的看向了來人，叫出了聲。長這麽大，應晖很少來自己房間，都是應旭去粘他的，應晖會這麽晚過來，真的是很超出他的意料。
應旭看了眼顧峥，很怕父親又是來找爸爸吵架的。
但應晖卻看也沒看應旭擔心的顧峥一眼，徑直走到了他的書桌前，簡明扼要便道：“你的功課不用做了，以後我布置給你的功課都不用做了。”
“父親......”應旭更加詫異了。
他不能理解應晖的想法，也不知道一向說一不二的應晖為何會有這種改變，難道是應晖不想要他，想要生一個更出色的兒子來培養嗎？
因為，應晖強加給他的觀念，他一下子産生了很濃重的危機感：“為什麽？”
“冰淇淋很好吃，謝謝。”應晖就連道謝也是疏冷的。
顧峥看他這樣便知是自己說的話奏效了，看來應晖也還沒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應旭仍是一臉懵逼：“啊？！”他不懂這跟冰淇淋有什麽關系。
“怎麽？你還想要我跟你道歉不成？”應晖不答反問。
應旭仍舊一臉懵逼。
顧峥見狀，當即跟應旭小聲解釋道：“你帶給你父親的冰淇淋，你父親覺得很好吃，他意識到自己做錯了，所以不要你寫作業了，以後他額外給你布置的都不用寫了......怎麽樣？要不要原諒你父親，還是應旭一定要他道歉呢？”
“哦。”應旭這才恍然大悟。
應晖見顧峥這樣歪曲解釋他話的意思不由橫了他一眼。
顧峥卻是半點也不怵他的瞪了回去。
若非為了孩子，他才沒用心情在這裏跟應晖掰扯這樣多......
“冰淇淋很好吃對不對？父親一定也很喜歡對不對，我就知道父親一定也會喜歡的！”應旭一下子從郁結狀态解凍，興奮了起來，小話唠似的一連自問自答了三句，他不在意應晖對他無緣無故的發火，但卻高興應晖吃了他帶回來的冰淇淋後，也喜歡上了，并分享到了他的快樂。
他就知道冰淇淋這麽好吃的東西父親一定沒道理不喜歡的——
應晖看他這麽高興，本身不太好的情緒也不由得跟着逐漸變得平複柔順了起來，忍不住道：“但就算是再好吃，以後上了小學老師布置的作業，你也是不可能不做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再也不會逼應旭超前學習，給他布置不該布置的作業了。
顧峥對應旭有幾分真心，他不知道也看不出來，但他卻覺得顧峥至少有一點說的是對的，他的童年已經那樣不快樂了，又何苦要去剝奪應旭的快樂，讓應旭和他一樣不快樂......往後回憶起自己的童年，就只有成堆的作業和許許多多并非他這個年紀該做的事可回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