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最後一次

唉,跟從前相比,本尊真是心軟了許多。

定是被這具身體給影響了!

雖然惆悵,但南蔚還是讓丹桂将早飯端出來,喂給自己吃。

畢竟裏面的材料還是很珍貴的,對如今已經幾乎解完毒的南蔚而言,頗有益處——萬年後的他想吃還吃不到呢!

一旁的南衡則目不轉睛地盯着南蔚吃早飯,好象一點也不覺得厭煩。

丹桂邊喂南蔚,邊好奇地往南衡看。

她的表情太淺顯易懂,南蔚吞下一勺粥,告訴她:“這是借住在府裏的南衡。”

南衡抗議道:“蔚弟弟,你看我都喊你弟弟,你為何不喊我哥哥呢?”

南蔚不想回答這麽弱智的問題,索性一門心思地吃飯。

南衡又看了一會,目露憐憫:“蔚弟弟,這種東西,犯不着吃得這麽香,又不是什麽珍馐美味……”他忽然有了主意,雙眸閃亮,“這樣吧!我每天早上給你帶早飯!”

南蔚鄙視地睨了他一眼:“中飯呢?晚飯呢?”

南衡恍然大悟:“對哦!那我還給你帶中飯和晚飯!”

南蔚專注進食。

他可沒打算相信這麽個小娃兒。

就算身份再不同尋常,畢竟也是借住在南府裏,這小子哪有那個本事包下他的一天三餐?

不過……蓮白碎的确好吃,沒魚蝦也好,正餐做不得指望,糕點大約……沒什麽問題吧?

南蔚就道:“還有糕點。”

南衡忙不疊地點頭:“對對對,還有糕點!”

南蔚滿意地微微眯眼。

一整天下來,南衡三不五時地冒出來打岔,南蔚想仔細思考該選擇何種途徑來僞造靈根,便始終未遂。

待到晚上他打着呵欠被丹桂放到床上時,心裏還在琢磨着明日若南衡再來糾纏,定要想個法子叫那小子知難而退。

哪知第二天開始,南衡卻沒了蹤跡。

南蔚打一趟拳,往院門口瞅瞅。

再打一趟拳,再瞅瞅。

打完之後,他收回目光,很是不滿:言而無信!

言嬷嬷見狀失笑道:“大哥兒,昨兒還說不想看見南衡少爺,今兒就原形畢露——翹首以盼了?”

南蔚堅決否認:“我沒有盼!”

他頂多是期盼蓮白碎,哪裏是期盼南衡!

言嬷嬷告訴他:“聽說南衡少爺一大早就被他的奶嬷嬷帶着出了門,前呼後擁的,說是去拜訪故交去了。”

一看言嬷嬷就沒相信自己的話,南蔚一面感嘆于自己威信還未樹立,一面決定換個話題:“嬷嬷,我還差一次應該就能将那毒解幹淨了,要不就今天把毒解了吧?”

言嬷嬷有點遲疑:“可大哥兒你每回解毒都要隔上兩日,此次滿打滿算才隔了一日,你的身體……承受得了麽?要不……還是明日再繼續吧?”

南蔚道:“明日要去給太太請安。”

言嬷嬷立即反應過來:“也是,叫吳氏瞧見你身子骨好轉,說不得又會節外生枝,倒不如一鼓作氣把毒解幹淨了,免得夜長夢多,又能騰出手應對吳氏再興風作浪……”

她說着便又有些感慨,“大哥兒心思真是靈透,往後便是沒有嬷嬷在身邊,恐怕也吃不了什麽虧。只可惜夫人不能回來,若是夫人回來,我們大哥兒才是板上釘釘的嫡長子,南将、南斐算得了什麽!若是能請出夫人的師長出面,大哥兒就更是什麽也不愁了。”

南蔚眨眨眼,稚嫩的嗓音卻有幾分認真:“嬷嬷,白胡子爺爺跟我說過:人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他說我先嘗到了疾苦和壓力,日後才會順遂得多。”

言嬷嬷笑了:“是,是!那位大能說的是,我們大哥兒是有大造化的,到時肯定比這府裏的任何人都要過得好!”

南蔚心想那是自然,他堂堂魔宗尊者哪怕是落拓一時,也不可能落魄一世!

只跟這府裏的人比忒也沒意思了……

他眯起眼睛往天空中看去。

要比,他就要跟這天上的神仙比!

他要比那些靈橋斷絕後銷聲匿跡的神仙,還要過得好!

最後一次解毒,才脫光了衣物被放入到藥湯內,南蔚就感到了一陣深入骨髓的疼痛。

他倒是早有預計,因為越往後,需要排出的都是身體裏根深蒂固的毒性。有一部分,只怕是前身在母體內還未成形的時候,就沾染上了,極難祛除。

若要将毒排解得一幹二淨,最後這一次可謂至關重要!

稍有疏漏,讓身體內猶有毒性殘留,再要像此次這般将毒性逼迫到略微表層,那就難上加難。

所以整個過程中,南蔚必須保持十足的清醒,連一丁點恍惚都不能有。

因為他自始至終都必須掌控住魂識的行進軌跡。

南蔚一邊強行忍受着這仿若在骨髓中啃齧打磨的疼痛,一邊用魂識牽引藥力,一遍又一遍地對身體進行滌蕩。

随着藥力在骨髓中穿行,除了疼痛之外,南蔚似乎又有到了更多感覺——酸!脹!麻!癢!

好似渾身上下有無數只蟲蟻在啃咬着,這些蟲蟻仿佛還鑽入到了他的皮膚底下、血肉之中、骨頭深處!

可惡……

本尊若是知道究竟是誰給前身下了此毒,到時定要讓此人也嘗一嘗解毒時的痛苦!

言嬷嬷擔憂地注視着南蔚,她自然發現了,今日大哥兒的面孔比往日更加扭曲——額頭上的青筋一根一根都像是要炸裂開來,讓原本泛粉如玉的面頰多了一絲猙獰可怖。

丹桂更是直接就哽咽了,淚盈于睫,又不敢發出聲音被言嬷嬷聽到,只好緊緊咬住手裏的帕子。

好不容易痛苦如潮汐一般,暫且告一段落,面色稍微平複,睜開雙眼南蔚就瞧見了對面梨花帶雨一般的丹桂。

少女粉唇微張,銀牙緊咬,半截錦帕吊在下巴上,只露出一彎秀美的弧度。

再往上,眉峰微蹙,長睫輕顫,幾點淚滴猶如露珠,顫悠悠地挂在上頭,經過淚水洗滌後雙瞳愈發清澈黝黑。

南蔚目不轉睛地盯着丹桂看。

“少爺?”丹桂只當他疼痛難當,撲到木桶邊,“可是難受得很了,要不……要不……”

少女猶豫了片刻,伸出一截雪白的小臂遞到了南蔚眼前,“若是少爺再疼,只管咬我吧,免得少爺将牙齒給咬壞了!”

南蔚道:“不必。”

丹桂眼淚汪汪地道:“少爺是在憐惜我麽,可我……我不怕!”她強作鎮定,心想若她幫少爺減輕了疼痛,就算往後銀子沒了,言嬷嬷肯定也不會賣了自己。

南蔚道:“真不必。”

丹桂吸了吸鼻子:“哦。”

南蔚道:“你就坐在這兒,繼續哭,別停。”

丹桂納悶,眼淚都一下子縮了回去:“……啊?”

言嬷嬷冷冷地道:“叫你哭你就哭,別那麽多廢話!真想被我賣了?”

丹桂立馬就哇的一下哭了出來。

南蔚十分滿意:這才對嘛,就是這樣最好看,有這麽好看的美景當前,本尊要挺過些許疼痛那還不容易!

等他再感受到那層層疊疊的疼痛麻癢,南蔚又覺得,若是南衡能在眼前,自己肯定更容易挺過來些。

不知過了多久,南蔚的魂識都感到了幾分疲倦,木桶中的藥湯徹底變作了清水,南蔚仔仔細細檢視了一遍自身,确信再也沒有丁點毒性殘存,才朝丹桂道:“好了,不用哭了。”

丹桂抽噎着道:“不、不用啦?”

言嬷嬷瞥她一眼:“還不去給大哥兒擦幹淨了!”

有言嬷嬷威懾,丹桂迅速收了淚,将南蔚撈出擦幹又塞進一身素绡錦的內衫裏。

南蔚長長舒了口氣,朝言嬷嬷微微一笑:“總算大功告成。”

言嬷嬷亦是心中暢慰:“我們大哥兒終于苦盡甘來。”

解毒實在是耗費了太多心力,養了些時日的魂識本就未曾痊愈,南蔚此時也感到困頓不堪。勉強支撐着用了中飯,他揉了揉眼睛,一個呵欠接着一個呵欠,最後終于撐不住了,他跟言嬷嬷打了聲招呼,就鑽進被子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極是香甜。

在夢境中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天命魔宗,正端坐在宗門主峰,看着面前一幫新入門的弟子,試圖從中找出一個收做徒弟。

當初南蔚可是百般推托不想收徒,還是被師尊押着,才勉強過去主峰,嘗試找一個看得順眼的徒弟。

只是一眼瞧過去,南蔚就多了十二分的不耐,因為這些小崽子天賦差不說,還沒一個長得好看的。

就在他想要搪塞過去時,手邊忽然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啪嗒滾了過來——卻是一個小孩子正打瞌睡,冷不防歪了過去,就這麽滾到了南蔚腳邊。

南蔚後來想,雖然他的徒弟确實在那一群人裏模樣最為出衆,天賦也最為出色,但當初會收他為徒,大抵是因為當時他手賤地摸了摸徒弟的腦袋,覺得手感挺不錯的緣故。

南蔚從睡夢中醒來,就感到手邊有種似曾相識的……毛茸茸的手感。

南蔚難得地吓了一跳:不會那個孽徒也從萬年後過來了吧!

可等他看過去,卻對上了一雙形狀格外優美的眼瞳,見到他醒來那雙眼睛裏笑意幾乎要滿溢而出:“蔚弟弟,你可算醒啦!”

南蔚松了口氣:不是孽徒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南蔚:不是孽徒就好。

作者:(好奇的)你徒弟怎麽你了?

南蔚:……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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