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耿小傑上五樓回宿舍,開門,陸飛虎也進來了,把飯盒放在耿小傑的桌子上,說:“吃吧。”
耿小傑道:“不好意思……我沒收拾房間,很亂……”
陸飛虎沒說什麽,在房間裏四處轉了轉,最後在茶幾前坐下。
耿小傑還是有點小情調的,工作臺上種着盆栽,茶幾旁鋪着小地毯,陸飛虎盤膝而坐,從茶幾下掏出他的幾米畫冊。
桌上還擺着另一份冷了的午飯,是中午陸飛虎來帶給他的。
吃完粥,耿小傑出了滿身汗,去刷了個牙就躺回床上,陸飛虎仍然坐着聚精會神地看書。
耿小傑縮在被窩裏看他,問:“飛虎哥。”
陸飛虎頭也不擡,含糊地嗯了聲示意聽見了。
耿小傑:“你最近壓力很大麽?”
“還行。”陸飛虎答道。
耿小傑:“工作的問題?”
陸飛虎:“不是,個人因素。”
耿小傑不敢再多問,和陸飛虎還不熟,心裏七上八下,不住揣摩陸飛虎的“個人因素”,會是什麽因素?和女朋友吵架了?分手了?這麽好的男人還會沒人要嗎。
耿小傑側躺着看陸飛虎的臉,心裏一陣莫名的悸動,既難受又充滿甜蜜。
陸飛虎放下書起身,走到窗邊,說:“秋天冷,晚上睡覺記得關窗。”
耿小傑應了,陸飛虎從窗門處斜斜望去,看到自己的房間,掃了一眼他的工作臺,亂七八糟的鋪着不少圖紙。
Advertisement
他随手給耿小傑收拾了,盆栽放在窗邊,圖紙用丁字尺壓着,擡左手一亮手腕看表。
窗外夕陽下山,秋夜裏四處都亮起了燈光,大兵們解散回宿舍去。
“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陸飛虎說:“不用送。”
“謝謝你,飛虎哥。”耿小傑道。
陸飛虎關上門出去,耿小傑趴在床上,眼皮漸重,心裏全是陸飛虎陸飛虎陸飛虎,最後把臉埋在枕頭上入睡。
翌日耿小傑睡醒,人已經舒服了不少,嗓子不疼了,雖然嘴裏還有點幹,精神不太集中,卻已經能上班了。
耿小傑帶着圖紙去工房報道,胡博士知道他生完病精神不太好,便沒派太複雜的工作給他。
耿小傑一副蔫蔫的樣子坐在位置上摹完圖紙,心不在焉地發呆。
他用鉛筆在白紙上寫寫畫畫,又畫了個陸飛虎的肖像,這次比上次認真得多也細膩得多,細密瑣碎的陰影線條勾勒出陸飛虎冷酷的面容。他的唇與嘴角隐藏在陰影裏,高挺俊俏的鼻梁線條猶如大理石刻像。
旁邊畫了個結構素描解析的機械手表。
鈴聲響,十一點半,放工。
耿小傑把素描畫像收進文件夾裏,去找胡博士交圖紙。
胡博士的私人工房裏沒有人,有事臨時出去了,耿小傑把圖紙放在他的桌上壓好,瞥見他的電腦還開着,過去點開表格登記。
電腦桌面上開了一排窗口,都是設計軟件,耿小傑在表格上填了自己的名字,看見屏幕右上角,通訊欄裏,軍區內部的郵件标志在閃爍。
發件人——陸飛虎。
耿小傑心裏撲通撲通地跳,左右看了看沒有人,他點開那封信。
飛虎:【胡老師,您好,耿小傑昨天生病,今天請再讓他休一天病假。】
耿小傑心跳平靜了些,回了封信:
【飛虎哥,我是耿小傑,胡老師不在,吃午飯去了,我在交圖紙。】
飛虎:【身體怎麽樣。】
耿小傑:【好點了,今天可以上班,正準備去吃午飯。】
飛虎:【注意休息。】
那封郵件完了,耿小傑也不知道該回什麽才好,坐着發了一會呆,有點感動,想說聲謝謝他的關心,打了好幾行字,卻又終究覺得不妥全删了。
又過了十分鐘,耿小傑打了行字:
【飛虎哥,可以加你郵件地址為聯系人麽?我的郵箱是……(附自己郵箱地址)】
斟酌了很久,按下發送,又等了十分鐘,那邊沒有回答,耿小傑心想多半去忙了,嘆了口氣,收拾東西,又忍不住把數據線接上,把陸飛虎的郵件通通拷進自己的電腦裏當留念,順便毀屍滅跡以免被胡博士看見。
稀裏糊塗中,耿小傑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麽,收拾幹淨把筆記本一夾,走了。
當天去得早,陸飛虎不在食堂,大兵們分桌就餐,一片安靜中耿小傑心不在焉地吃了飯,下午一切照舊。
夜裏耿小傑在窗前坐着,打開筆記本電腦,挨個點開陸飛虎的郵件回味。
他真是個好大哥……為什麽對我這麽好?耿小傑忍不住胡思亂想,又不住說服自己,對方根本沒別的念頭,就像以前在宿舍裏喜歡的那個體院生一樣。
他看陸飛虎打籃球,給他買了飲料,所以陸飛虎注意到了自己……嗯……出門在外,陸飛虎随便把他當弟弟照顧,是很正常的。反正只是多留個心的功夫。
陸飛虎都有女朋友了,是個直男,如果知道耿小傑單戀他,一定會覺得很惡心,千萬不能被他發現自己的歪念頭。
熄燈,吹哨,樓下鎖鐵門。
耿小傑把郵件朝下翻,忽然發現另一封被拷過來的未讀郵件。
飛虎:【可以,這個是我的郵箱地址,你自己抄一下。】
耿小傑剎那又開心起來,忙複制地址,從床後拉出內網線路,接駁網絡,粘貼到自己的郵箱裏,他的昵稱叫做“蝸牛”。
四周已經熄燈了,筆記本電量不足20%,耿小傑想找陸飛虎聊天,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在電腦前坐了片刻,想不出什麽話題,對方應該已經睡覺了吧?明天再說,別惹人厭煩。
不知道今天他還抽煙不,耿小傑俯到窗前,推開窗門,朝斜對面張望。
暗夜裏,猩紅的紅點若隐若現。
陸飛虎還在抽煙……耿小傑趴在窗前看了一會,一陣穿堂風吹過,從宿舍前門刮向後門,卷起桌上的圖紙和文件,剎那間飄飛出去。
“啊——!”耿小傑忍不住喊了出聲。
身後一大疊白色的紙張在夜空裏飄飛,耿小傑忙伸手去抓,抓住了一張,數十張圖紙飛來飛去,散向兩棟樓中間的花壇。
糟了糟了……耿小傑馬上沖去關門,再回到窗臺前時,朝下張望,樓下全是自己的A4圖紙。
這下麻煩了,耿小傑抓起外套要下樓去撿,忽然想到很嚴重的事——宿舍樓已經鎖門了,怎麽辦?
叮咚,郵件聲音響。
耿小傑低頭看筆記本,陸飛虎的名字在通訊欄裏閃爍。
飛虎:【叫什麽。】
蝸牛:【圖紙被風刮下去了,宿舍樓鎖門了,希望晚上別下雨。】
飛虎:【我去撿,你到鐵門後等。】
蝸牛:【不用,你休息吧,又給你添麻煩了。】
那邊沒有郵件再來,耿小傑趴到窗口去看,只見對面樓裏,陸飛虎的房間亮起昏暗的光,似乎是筆記本的屏幕光芒,遠遠的關門聲響,腳步聲下樓。
耿小傑在窗臺邊看着,前後兩樓的建築結構相似,側旁樓梯道都沒有密封,看得見陸飛虎依次下三樓,二樓,一樓,拿鑰匙打開鐵門,走出宿舍樓,開始撿東西。
月光清朗,照在陸飛虎身上,他赤着上身,只穿一條迷彩軍褲與軍靴,走過花壇,依次撿起耿小傑的圖紙,對着月光略一端詳,并把它們疊好。
耿小傑想了想,從櫃子裏拿出一瓶紅牛,轉身下樓,打算答謝陸飛虎。
他穿上外套下了一樓,圖紙疊得整整齊齊,被一塊石頭壓在臺階上,秋風吹來,圖紙一角嘩啦響,陸飛虎不在,已經回了宿舍。
耿小傑只得躬身撿起來,拿着圖紙上樓去。
回房時筆記本電腦亮着,陸飛虎的郵件彈出。
飛虎:【點一下,看看少了幾張。】
蝸牛:【沒有,謝謝,又麻煩你了。】
飛虎:【不用這麽客氣,早點休息。】
耿小傑起身看對面窗戶,陸飛虎的房間關了窗,心底一陣惆悵,也把窗門關上,就着本子的光線重新排頁碼——少了三張。
估計飛得太遠……耿小傑只得明天再去找,不敢再告訴陸飛虎了,他又随手翻了翻文件夾,發現早上畫的陸飛虎素描也不在了。
耿小傑:“……”
耿小傑兩眼轉圈圈,疑神疑鬼,暗道不會又被陸飛虎看到了吧,應該沒被他撿到才對,那張紙是白紙,這次沒有在圖紙背後畫了……而且也不太像他,完全是耿小傑印象中的飛虎,怎麽辦?
可能是飛得太遠了,陸飛虎沒看見,否則也不會特意讓他點數。
耿小傑頭上冒出亂七八糟的黑線,欲哭無淚,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