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與你有關
柏清舟匆匆趕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逐漸黑了下來。
夏星河仍站在鐵欄杆外面,竹子則死死地咬住小劉的褲腿不讓他離開。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裏,小劉的态度由最初的恐懼害怕到後來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期間他也想過給夏星河點錢私聊,笑呵呵地說:“我知道錯了,哥,這個你拿着,咱就當這事兒過去了,成不?”
也低聲哀求過:“哥,我就抽了它兩下,沒想把它怎麽樣,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就放我過我這一回吧。”
後來見柏清舟遲遲沒來,又換了一副強硬的嘴臉:“狗主人都不想管,你管什麽閑事兒呢?我就抽了它兩下怎麽地?還要把我關去坐牢啊?”
“那位哥忙着呢,人家可是大醫生,才不會管這點小事。”
彼時柏清舟還沒回複夏星河消息,甚至沒有通過他的好友申請。但夏星河就是梗着口氣,憑着自己對柏清舟的了解,賭他是在意竹子的,不會坐視不理。
顯然,他賭對了。
柏清舟大步走進院子,竹子嗷嗚着撲到他的腿上,尾巴夾在兩腿之間,耳朵尖也耷拉下來,委委屈屈地去蹭他的小腿。而見柏清舟真的回來了,小劉也終于慌張起來,先是結結巴巴地叫了聲“哥”,又低下頭支吾着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柏清舟瞥了他一眼,沒理,半蹲下身,輕撫竹子的脖頸和胸前,又試探着扒開竹子後腿部的毛發,想看看它的傷口,竹子不讓,腿如觸電般收回,哀嚎聲低啞又綿長。
見此反應,小劉隐約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趕忙道,“要不這樣吧,工錢我也不要了,就當我出錢,給狗子買點好吃的補補。”
柏清舟黑眸微壓,依舊沒說話。
小劉見的人多了,最擅長審時度勢,知道柏清舟這種人不好惹,于是又拿出了對夏星河說的那套說辭:“哥,都是我一時沖動,我已經知道錯了,你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吧。 ”
柏清舟仔細地檢查過竹子身上的傷口,又拍了照,這才終于站起身來,仿佛剛聽見似的,問了句:“知道錯了?”語氣依舊是淡漠的,聽不出話中的情緒。
小劉連聲道:“真知道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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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河站在旁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一個小時之前,他也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見柏清舟一直沒來,又馬上換了副“你奈我何”的嘴臉,這會兒見柏清舟有意和他計較,态度又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說他會變臉,都侮辱了同名的經典國粹。
小劉還在陪着笑,柏清舟也跟着笑了起來。唇角微掀,笑容未抵眼底。
“挺好,”他說,“那走吧。”
小劉不解:“走?”
“警察局。”
小劉瞬間慌了:“不是,哥,好端端的去警察局幹什麽?”
“不是知錯了嗎?”柏清舟淡淡睨着他,“認罪伏法,天經地義。”
“我不就是打了兩下狗嗎?犯法嗎?有法律規定不能打狗嗎?”
小劉說着就想跑,柏清舟三步作兩步上前按住他的手臂背在身後,警笛聲也恰好響起。
柏清舟終于露出了一點真實的笑容:“來了。”
他說,“法律确實沒有規定不準打狗,但你打的是我家的狗,破壞公私財物罪,聽說過嗎?”
穿着制服的警察下了車,大步朝這邊走來,夏星河也不由得揚起笑意,趁着幾人說話的間隙,他悄悄蹲下身揉了揉竹子,給它安撫與力量。
柏清舟做事向來不留後路,夏星河想,小劉這算是踢到了鐵板。
柏清舟是在回來的路上已經報了警,警察過來之後,幾人先把竹子送到附近的寵物醫院包紮,又跟着回到了派出所。
值班的民警就是上次給夏星河做筆錄的那個王警官,夏星河笑着和他打了個招呼,王警官也認出了他。
“呦,這不是上次見義勇為那個小夥子嘛,”王警官說,“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到你了……這次是因為什麽事兒?”
夏星河簡單把情況說明了一下,又無奈地聳了下肩膀:“我也不想啊,但總不能坐視不理。”
王警官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挺好的,又是見義勇為啊。”又說,“現在像你這麽熱心的小夥子可不多了,可得繼續保持啊。”
稀裏糊塗一頓猛誇,弄得夏星河不好意思起來,王警官又趁熱打鐵地問:“小夥子有對象嗎?”
夏星河一怔,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啊?”
王警官笑笑:“其實我上次見面就想問你了,我有個閨女,跟你差不多大,研究生畢業,現在在中學做老師……”話沒說完,突然被柏清舟打斷了。
“警官,”柏清舟微笑了一下,語氣很有禮貌,“請問可以開始做筆錄了嗎?我家狗還等着去檢查。”
夏星河終于意思到了王警官的真實意圖,連忙道:“王警官咱們先忙正事吧,您也挺忙的,下次我再來找您唠嗑。”
成年人的“下次”暗含拒絕的意思,王警官也不是不知趣的人,明白了夏星河沒那個意思,也就順着臺階下來,切換到工作模式:“哎,咱們這就開始。”
做完筆錄之後,一系列流程走的很順利,柏清舟家的院子裏安了監控,夏星河則是人證,人證物證俱在,事實的認定沒什麽異議,小劉被行政拘留五天,至于賠償金額,則要根據竹子的傷勢來确定。
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夏星河要坐地鐵回家,柏清舟也要去寵物醫院查看竹子的傷勢,地鐵站與寵物醫院是同一方向,所以兩人還要再同路一段距離。
走在回去的路上,夏星河偷偷瞄了柏清舟幾次,想問他剛才是不是聽出王警官想給他介紹對象,所以才出聲打斷,再看到他淡漠的側臉,又覺得是自己自己多情,索性沒提。但或許是他閃爍的目光太過明顯,還是引起了柏清舟的注意。
“在想什麽?”柏清舟問。
夏星河自然不願講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于是随便找了個話題:“在想剛剛那個鐘點工。”
提到小劉,夏星河還有幾分惱意:“他根本就沒把狗當成生命來對待,只當做是随意把玩的物件。”
“這樣的人不少,”柏清舟說,“竹子小時候也被人打過。”
讓人心梗的名字又讓夏星河生出點火,語氣嗆人了起來:“那你為什麽還要找鐘點工喂它?”
柏清舟說:“忙,有時要出差。”
淡漠的語氣更讓夏星河覺得生氣:“忙為什麽還要養狗?既然已經要決定養了就要負起責任,要不就幹脆別養!”
柏清舟怔了一下,片刻,才低聲道:“抱歉,是我的問題。”語氣竟有幾分低落。
其實話一出口,夏星河便後悔了。他知道柏清舟是在意竹子的,不然也不會專門為它請鐘點工,還如此大費周章地報案,給它出氣。
他在盡自己最大的可能讓竹子開心快樂的成長,也比其他任何人都不願意見到現在的結果。
嘴比腦子快了一步,柏清舟低沉的語氣更讓夏星河不太好受,他別別扭扭地轉過頭,語氣也低了下來:“……那就給它再找個鐘點工吧,好一點的,喜歡它的。”
柏清舟問:“你喜歡它嗎?”
夏星河一怔,一時沒懂柏清舟的話裏是什麽意思。
是動了想讓他幫忙的心思,還是覺得他別有用心?
他當然是喜歡竹子的,甚至在不知道這是柏清舟的狗的時候,真動過找它的主人商量,幫忙養它一段時間的心思。
竹子很乖,也很聰明,哪怕和它呆上一天什麽都不做,都讓人覺得放松,更能激發夏星河的靈感 ,可當知它是柏清舟的狗的時候,夏星河又随即收回了這個想法。
前任是一種很尴尬的關系,過往的記憶橫亘着,最親密也是最疏離,比不得陌生人自在,更何況柏清舟擺明了不願意見到自己,甚至給狗取了和自己一樣的名字。
夏星河沉默着沒有說話,柏清舟也沒再說,兩人就這麽并肩走着,很快就到了地鐵口。
就這樣吧,夏星河想着,緣分也算是到頭了,再糾纏也沒有意思,他邁開腳就要往地鐵站裏走,卻聽到柏清舟叫了聲自己的名字。
“夏星河,”柏清舟說,“我當時不知道你的微信名叫‘小竹子’。”
他頓了一下,“給竹子起名确實與你有關,但不是因為這個。”
夏星河簌簌擡眸,正對上柏清舟的眸子。
周圍是昏黑的,地鐵口的燈光灑在臉上,表情是模糊而朦胧的,像是籠罩在層層疊疊的沙中,并不真切,可那雙淺色的眼睛卻是一如既往的專注,眸中只映着他一人,很清晰。
心跳變得不太規律,夏星河抿了下嘴唇,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那是因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