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怎麽表達
第二天一早,夏星河就收到了柏清舟的回複。
[柏:好。]
[柏:【轉賬】]
[柏:第一個月的。]
夏星河先前說了不要工錢,柏清舟還是給了,不要白不要,夏星河也不再拒接,大大方方地點了領取,點開一看,嚇,兩千。
鐘點工是按照次數算錢的,柏清舟三天一個夜班,正常情況下一個月也就去個十來次,十次兩千,一次二百,柏清舟先給了第一個月的,也就是兩千塊。
雖然不是什麽大錢,比不上夏星河寫文的收入,但一邊逗狗一邊還能賺個零花錢,夏星河覺得這買賣不虧,更在心裏說服了自己。
[小竹子:謝謝老板。]
[小竹子:竹子的檢查情況怎麽樣?沒大事吧?]
頂着這個微信名叫竹子的感覺還是有點怪怪的,但夏星河最擅長的便是自我說服,很快就想開了。
左右就是個名字,就算是罵他的又怎麽樣,柏清舟一開始不是還莫名其妙地學過狗叫嗎,也沒多大的區別。
此番思考的功夫,柏清舟的消息也很快回複過來。
[柏:一點皮外傷,沒傷到骨頭,醫生說靜養半個月就差不多了。]
[柏:[圖片][圖片][圖片]]
柏清舟發來了給竹子拍的片和醫生下的報告,夏星河看不懂,但相信柏清舟的能力,見他說沒事,便也安心了,回複了個“OK”。
柏清舟又拍照給他發來了家裏狗糧、牽引繩、玩具的位置和同樣給上一個鐘點工發的工作表,全然沒提見面的事,夏星河一一保存下來,覺得這樣也挺好。兩人每次見面似乎都要別扭一陣,不如就這樣不鹹不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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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子:OK!]
[小竹子:有事再聯系。]
有事聯系,意味着大部分時間是不需要聯系的。夏星河按照柏清舟給的時間表定期上門,果然一次都沒和他打過照面。
竹子很乖也很聽話,受傷了之後比之前還要粘人,第一天就嗷嗚着往夏星河身上蹭,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讓夏星河的心都要化了。
之前那個鐘點工下手挺重,雖然沒傷到骨頭,但也打出了好幾條血痕,傷到了筋肉,整條後腿都腫了起來。竹子當然也知道疼,前幾天一直蔫蔫地趴在窩裏不動彈,後來才好了些,每天會小範圍地活動一圈,但從不跑遠。
日子日複一日,轉眼就過去了兩個星期。
時節從深秋入了冬,身上的衣服逐漸變厚,竹子後腿上禿的那塊兒也重新長出了白白的絨毛,軟軟的一層,覆蓋在皮膚上,之前的傷口和紅腫終于完全消失不見。
大概竹子真有什麽神奇的魔力,和它在一起的這半個月的時間裏,夏星河的靈感格外充沛,碼起字來一點都不費力,前兩天他開了新文之後讀者的反饋也不錯,好多人說“第一次見這種題材,但是意外的有趣”。夏星河回複“謝謝,會繼續努力的”,也悄悄樂在心裏。
他依舊很少和柏清舟見面,偶爾一次也都是擦肩而過,微信上的消息還停留在之前,再沒有什麽進展。日常的生活就該這麽平平淡淡,直到後來某天,夏星河突然發現,竹子似乎有些不大正常。
竹子的恢複能力很強,後腿上的傷很快就痊愈了,除了還沒長全的毛發之外,再與正常的那側沒有區別,可它卻還是像之前一樣坡着腳走路。
一開始,夏星河想着可能是傷還沒好全,過幾天就好了,可又一個星期過去,竹子後腿的毛又長出來一大截,約有手掌那麽長了,卻依舊一瘸一拐,哪怕夏星河拿它最喜歡的那個小飛盤逗它,它依舊不願意去追去跑。
夏星河不止一次摸過它的後腿,沒感覺出什麽異常,但也知道這麽一天天拖着也不是辦法,于是最終還是告訴了柏清舟這件事,跟他說:“你最好還是帶竹子再去看看。”
柏清舟對竹子很上心,也隐約察覺它走路時不對勁,夏星河說完之後,隔天就抽空帶它去了寵物醫院,檢查結果也很快出來:竹子腿上的傷已經痊愈了,一直不能正常行走是因為內心産生了應急反應與抵觸情緒。
這樣的情況雖不多見,但也曾經在別的寵物身上發生過,醫生與柏清舟商定之下為竹子制定了一份康複訓練計劃,幫它鍛煉腿部肌肉,更是為了讓它克服心理的畏懼。
計劃需要每天都做,而柏清舟顯然沒有這個時間與精力,于是任務便落在了夏星河頭上。
夏星河心心念念着竹子的傷勢,時間也充裕,自然不介意多這一項工作,沒怎麽猶豫就同意了,倒是柏清舟客客氣氣地道了好幾次謝,又給他加了一倍的工資。
明算賬,也挺好。
康複訓練的流程有些複雜,需要手把手教,于是兩人便約好了周末見面,由柏清舟先給示範一次,夏星河再跟着照做。
兩人挺久沒見過面了,周六這天,夏星河特意打扮了一番,針織毛衣配上一件小馬甲,腳上還踩着小皮靴,是時下最熱門的搭配。
他自信滿滿地踏入柏清舟的家門,想展示自己春風得意的一面,結果進門的第一眼,就被柏清舟吸引了注意。
與夏星河的清秀可愛不同,柏清舟五官偏硬,眉如遠山,身材比例也好,行走的衣架子似的,穿什麽衣服都撐能撐得起來。簡單的休閑服穿在身上,頭發稍微一抓,比那些明星大腕還要抓眼。
夏星河當真喜歡柏清舟的長相,不然當初也不會對他一見鐘情。
這會兒忍不住偷看了他好幾眼,原本的目的忘了不說,還把自己給弄得有點臉紅了,柏清舟淡淡瞥他一眼,問他:“有事?”他才如夢初醒,穩下心神,搖搖頭道:“沒有。”
心道:這人是故意的嗎?在家幹嘛穿得這麽好看!
柏清舟自然不知他在想什麽,眼眸微垂,問:“開始嗎?”
“嗯。”夏星河掐斷思緒不再想下去,随着他一起走到後院。
竹子還趴在自己的窩裏,碧藍色的眼睛看着欄杆外面,背影依舊是高傲的。它耳朵豎起,聽到了兩人的腳步聲,仰頭“汪”了一聲,卻不似之前那般矯健,而是一瘸一拐地向兩人走來,頗有點落魄的意味。
夏星河心一軟,蹲下身就要摸它的腦袋,柏清舟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輕咳一聲,夏星河的手倏然僵住,又默默地收回了。
他有些無奈地看着竹子,心道,不是我不想抱你,只是現在的客觀條件不允許。
來後院之前見竹子之前,柏清舟特意叮囑過夏星河,讓他只準在旁邊看,不準上前。畢竟複健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如果狗狗一撒嬌就心軟了,那肯定是達不到預期效果的。
“竹子,坐。”
柏清舟站在一邊,冷漠地下了命令。
竹子嗷嗚着叫了一聲,條件反射一般在草地上坐好。
“腿收好。”
“頭仰起來。”
竹子一一照做。
柏清舟手中的飛盤扔出去,對竹子說:“撿回來。”
竹子一瘸一拐地去叼回來,還沒站穩,柏清舟就又再次扔了出去。
“跑快一點。”
“再快一點。”
竹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氣,跛着腳艱難地來回奔跑着,柏清舟的表情很冷,語氣裏看不出什麽情緒,到後來,竹子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蹭他的褲腿,眼睛濕漉漉的,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明顯是不想再跑了。
柏清舟眼睑微垂,沉默片刻,又再次将飛盤抛了出去。
“汪汪!”
竹子哼哼着不願意再動,柏清舟則依舊冷冷地看着它,兩相較勁之下,夏星河無奈地嘆一口氣,上前兩步,半跪在地上,撫摸着竹子的脊背。
“嗷嗚~”
竹子的聲音馬上變了調,無盡的委屈要訴說是的,恨不得整只都縮進夏星河的懷裏,都不願意擡頭看柏清舟一眼。
夏星河拍拍他的腦袋,有些不滿地看着柏清舟:“你對它太兇了。”
柏清舟眉頭微蹙,也慢慢走到一人一狗的身邊:“我是為他好。”
“我知道,”夏星河護着竹子,說,“可是它知道嗎?你有告訴過它嗎?你這麽冷着臉教訓它,它怎麽知道你是兇它還是對它好?”
柏清舟沉默片刻,靜靜道:“它不懂這些。”
冷漠的語氣一下子勾起了夏星河的火氣:“你怎麽知道它不懂,你跟它表達過嗎?”
“……”
回應他的,是柏清舟的沉默。
于是夏星河更生氣了,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兩人之前的相處狀态。
他有些委屈地開口,在說竹子也是在說自己:“是,就算你是真的對他好,可竹子就沒有自己的情緒嗎?你什麽都不告訴它又要它理解你,懂得你,全身心的信任你,這未免太霸道了。”
柏清舟一直都是這樣,冷漠的,獨立的,什麽話都藏在心裏,從來不向他分享,好似隔了塊毛玻璃似的,讓人看不透他的心。
夏星河偶爾會想,也許柏清舟是喜歡過自己的,他們之間也有很多甜蜜的回憶。但大概還是不夠喜歡吧,他從未向他敞開過心扉。
他想,柏清舟或許只是拿他當一個有趣的小動物,跟竹子一樣,喜歡的時候逗兩下,卻沒有把他放在對等的位置上,所以覺得不需要向他講得那麽明白。
“……算了,”夏星河又揉了揉竹子毛絨絨的腦袋,嘆一口氣,“反正你總是這樣,我也說不動你,你……”
“那你教我。”
柏清舟驀地開口打斷了他。
“夏星河,”柏清舟垂眸看着他,淺棕色的眸子微動,說,“你教教我,該怎麽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