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分勉強(一更)

話一出口,柏清舟便後悔了。這話的暗示性太明顯,不體面。

只是水都潑出去了,自然沒有在收回去的道理,他也只能裝模作樣地輕咳兩聲,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淡定的,眼睛卻不自覺別到了一邊。

冷漠的表情落在夏星河的眼裏,讓他一時摸不着頭腦。

“什麽意思?”

夏星河問。

他原本隐隐感覺到了柏清舟語氣中的不對勁,又見柏清舟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的表情,随即把心底剛冒出個芽尖的念頭掐滅。

柏清舟怎麽可能是在吃醋呢,他又不喜歡自己,夏星河暗自嘲笑自己自作多情,又在電光石火間想到了某種可能。

“等等……”

夏星河的眉心擰起,有些不滿地問,“你不會是覺得我故意和編輯搞好關系,然後走後門兒吧?”

一些小網站可能确實有這種情況,編輯的權力很大,給手下的作者排榜單和推薦全靠關系,和編輯關系好的可能周周有推薦,關系不好的則可能單機到完結。

但夏星河在的網站不一樣,他所在的火種文學網是業內鼎鼎大名的老牌大網站,書籍種類多,流量大,排榜也是出了名的公正,向來按照數據排榜,編輯也絕對不會因為和誰關系好就偏袒誰。

夏星河撇了撇嘴:“我們網站一向很公正的好吧?不行你去網上搜搜?”

柏清舟本不是這個意思,但又沒法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口,于是只是淡淡地“嗯”了聲,不甚在意似的垂下眼眸,假意吃飯。

“……算了算了,不和你計較,”夏星河也算是習慣了柏清舟這冷漠的态度和讓人捉摸不透的心思,嘟囔了句,“反正我肯定不會幹那種缺德事的”,便又低頭,繼續回複起燕麥的消息。

燕麥剛剛在與夏星河《汪過人間》這本實體出版的事宜,兩人敲定下授權書的事,夏星河便又想起上次那個影視版權。

一晃一周過去,按理說也該是對方回信的時候,夏星河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問了燕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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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子:對了,上次那個影視版權,還在談嗎?]

燕麥的名字後面很快多了一行“對方正在輸入…”的小字,但是過了很久,消息才發了過來。

[編輯燕麥:這個……他們昨天回複版權部那邊了,只是我還沒想好要怎麽和你說。]

[編輯燕麥:不好意思啊竹枝,我們真的努力了。]

[編輯燕麥:怎麽和你說呢……算了,我直接把聊天記錄給你看吧。]

片刻,燕麥發了張截圖過來,是網站這邊的版權編輯與對方接洽人的對話。

版權編輯說:這篇的數據各方面都很優秀,作者也有基本盤,自帶粉絲熱度,你們可以再考慮一下。

對方回複:抱歉呀,這是我們負責人的意思,我無權左右。

又說:我個人是很喜歡這篇文的,也和領導申請過很多次,我們負責人的意思是這個題材比較新,風險大,商業價值不确定,所以最終做出了這個決定。

聊天記錄看完,夏星河沉默不語。

這種情況并非他第一次遇到,版權談崩是常有的事,但對方主動來找,積極熱情後又斷然拒絕,确實很打擊人。

夏星河把聊天記錄反複看了好幾次,對話框裏的字删删減減,最後才打出去。

[小竹子:沒事啦,知道你們盡力了。]

[小竹子:那還有其他的版權方咨詢這篇文嗎?]

[編輯燕麥:唉,有是有的,但大多數都是咨詢過就沒有後續了,要麽就是開的價錢很低,沒什麽真正可以達成合作的。]

[編輯燕麥:主要是你這個題材比較特殊,确實不是影視看好的題材,所以……]

換位思考一下,夏星河能理解對方的考量。快節奏的環境與生活之下,資本方偏愛短平快的愛情故事或者長篇巨制的升級流爽文。

夏星河這篇主角是狗,還是細膩風的日常流,并非主流作品的風格,就算是連載期受到了一定的認可,改編出來也不一定會被熒屏前的觀衆喜歡,因為電視劇的受衆與的受衆并不完全重合。

有風險,就選擇規避,亦或是索性不拍,這是資本方很常見的選擇。

理智上是理解的,感情上卻還是有些無法接受,夏星河一直盯着屏幕發了會兒呆,完全忘卻了周圍,直到柏清舟狀似不經意地咳嗽了兩聲,才猛然回過了神。

對了,他們還在吃飯,不能把柏清舟晾到一邊不管。

[小竹子:好的,我知道了。]

[小竹子:謝謝麥麥,辛苦你了。]

燕麥很快回複了一個“摸摸頭”的表情給他,夏星河輕嘆口氣,把手機放在一邊。

柏清舟擡眸問他:“有事?”

“沒什麽。”

夏星河搖搖頭,腦子有些亂,他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使得自己表情正常一些。

他的笑依舊很好看,纖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淡淡的陰影,漂亮的桃花眼勾起,像是盈盈的彎月,唇角的梨渦漾起,連微笑的弧度都無可挑剔。

但還是有哪裏不對。

這不是他真正的笑。

柏清舟眼眸微垂,沒有說話,眼底的墨色一閃而過。

獨身一人的生活是随性灑脫的,夏星河已經很久沒有親自下廚過了。

反正自己一個人,他懶得開火,大多數時間都是點外賣,偶爾心血來潮,也只是下個最簡單的面來湊合,這次說是給柏清舟做飯,其實也是給自己的一頓飽餐。

溫熱的湯飯下肚,熟悉的味道帶來真實的滿足感,饑腸辘辘的腸胃被填滿,夏星河也暫時放下苦悶的情緒,享受這短暫的安逸,他把碗裏的最後一口米飯扒拉進嘴裏,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

他吃得有些撐了,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單手搭在小腹上,眨眨眼睛,問柏清舟:“怎麽樣?好吃嗎?”

柏清舟也吃完了,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說:“勉強。”

确實十分“勉強”。攏共做了四個菜,此時桌上已然只剩下幾個盤子,裏面連盈餘的湯水都少得可憐,柏清舟添了兩次飯三次湯,此時碗裏亦是幹幹淨淨,空空如也。

夏星河抿唇一笑,難得沒被他表面上的冷淡騙過去,吃飽喝足,也懶得再和他計較,笑着說了句:“喜歡就好。”

燦爛的笑意落在柏清舟眼底,同樣是眼睛彎彎,唇角翹起,又比剛才刻意為之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實。

暖烘烘的,像是毛絨絨的光團在搔弄着心尖,于是柏清舟也不自覺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嗯,”他低聲說,“謝謝款待。”

溫柔的氣氛又讓夏星河有點臉紅了,他匆忙地催促柏清舟刷碗,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遞給他,趕似的把他推進廚房。

這也是兩人曾經的約定了,夏星河做飯,柏清舟洗碗,陶瓷的餐具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夏星河通紅的耳垂還在眼前,柏清舟的眼底更泛起清晰的笑意,任勞任怨地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所有東西收拾好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趁着柏清舟刷碗的時間,夏星河給竹子添了碗糧,竹子嘎吱嘎吱嚼得很香,風卷殘雲吃過之後,又優雅地整理起雪白的毛發。

愉快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該走的時間,竹子不想讓夏星河走,咬着他的褲腿試圖挽留,但夏星河沒什麽留下來的理由,還是踏着月色坐上了回去的地鐵。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點了,開了燈,屋裏一片敞亮。

夏星河的房子是他自己裝修的,小卻溫馨,明明之前很享受獨身的感覺的,但習慣了柏清舟家裏那種溫馨的氣氛,又覺得有一分冷清了。

夏星河是不會承認想和柏清舟待在一起的,只是胡亂地想着,或許自己也該考慮養只寵物了?

重新回到寂靜的環境,先前的情緒又逐漸萦繞上心頭,夏星河去洗了個澡,躺在床上,卻久久都沒有困意。

他把和燕麥的消息記錄翻了好幾遍,手指在屏幕上無意識地滑動着,不知怎的,又點進了和柏清舟的對話框裏。

兩人很少聊天,也就最近夏星河約他吃飯的時候多聊了幾句,從下往上翻過去,一會兒就翻到了頭,夏星河百無賴聊地又往下翻了兩頁,突然看到了柏清舟那天給他發資料時發的消息。

他說:“知道你是很優秀的作者。”

是不是優秀的人,夏星河自己都不敢給自己下定義,從小學到現在,他自認不算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乖孩子,也經常得到老師們這樣的評價:“聰明勁兒有,但太不聽話”。

其實不是不想聽話,只是他讨厭循規蹈矩的人生,他天生就倔,擰巴,不服輸,不願意按部就班,争得頭破血流也要走出自己的路。

感情上是這樣,喜歡了就去追,捂不熱就放棄,哪怕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放下,也會拼命克制着自己,不讓自己淪陷下去。

生活上也是如此,父母是希望他做老師的,覺得穩定,輕松,是鐵飯碗,但是他喜歡寫文,所以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全職,誓要抱着一腔孤勇打拼出一番天地。

他的本性如此,不願意将就,不撞南牆是不會回頭的。

就比如現在,柏清舟的消息停留還在眼前,夏星河驀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雙手抱住手機,打開浏覽器,在搜索框裏輸入幾個字。

“歸合影視公司 地址”

他想再努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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