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節

內外的某些重要動向。

譬如,此刻女子口中提及的路相謀害承帝一案。

那是一件震驚朝野的大案。

四年前的那個夏天,玉承帝在宮外遇刺,卻并未傷及性命。事後,他自是命人徹查主謀。結果沒多久,所有的證據就都指向了當時年輕有為的路丞相——他竟然暗中培植了一批死士,伺機行刺了一國之君。

謀朝篡位,這歷來都是君主們最忌諱也是最無法寬恕的。

是以,在所謂“人證物證俱全”的前提下,盡管年僅三十六歲的路丞相直至被定罪的前一天都未嘗認罪,但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臨刑的那一天,皇城的許多百姓們皆默不作聲地站在特設于宮牆外的刑場內。在他們的心裏,一表人才的路丞相一直都是忠君愛國、清正不阿的,他們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一個好官,到頭來竟成了欲弑君奪位的逆賊。

然而,礙于一國之君的淫威和朝廷公布的“如山鐵證”,沒有一個人膽敢多說一個字——否則,沒準過幾天上斷頭臺的,就是自己了。

就在大夥兒敢怒不敢言的時候,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現了。

一名身穿白色紗衣的年輕婦人帶着一把寶劍,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路丞相跪着的邢臺。只見她面沉如水,一路不緊不慢地行走着,直到圍觀的百姓們下意識地為她讓開了一條通往目的地的道路,使得面不改色跪于天地之間的男子與她四目相接,她才倏爾綻出了絕美的笑容。

目睹這抹微笑的人們心知肚明,她的這張笑顏,是為了邢臺上的心愛之人而存在。

她,就是路丞相的結發妻子。

鑒于她的現身,在場的一些人開始犯起嘀咕。

按理說,弑君之罪乃是誅滅九族之大罪,可是玉承帝卻只下令誅殺路丞相一人,說是念其多年來勞苦功高,只此一念之差,故而願意饒他家人一命。

是以,路丞相的發妻以及他們年僅九歲的女兒得以保住了性命。

可偏偏行刑當日,丞相之妻卻只身一人出現在這即将血花四濺的刑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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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思量着,她應該是來送她夫君最後一程——但是為什麽,她要随身攜帶着一柄寶劍?

更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玉承帝本人就在高高的宮牆上站着,用他的雙眼俯視着這一切——可是他,竟然對這樣法理所不容的行徑視若無睹,使得監斬館和百姓們皆不敢喘一口大氣。

人們只是疑惑不解或是忐忑不安地目送女子不慌不忙地走上了邢臺,駐足于路丞相的跟前。

直到那一刻,玉承帝仍舊對此未置一詞。

他看着面帶笑意的女子凝視着眼前凄然而笑的男子,随後蹲下了自己的身子,放下了手裏的利刃,冷不丁用她的朱唇封住了男子幹燥粗糙的雙唇。

臺下衆人見狀,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他們誰也未嘗料想,女子居然在這種時候,當衆親吻了她那即将被問斬的丈夫。

他們更不清楚,那一吻,在極盡纏綿之事的同時,亦将女子口中的一枚異物渡入了男子的嘴裏。

等到女子依依不舍地結束了這無比漫長的唇齒相觸,深深地與淚眼凝噎的男子對視了片刻之後,她忽而抿緊了雙唇,拿起寶劍站了起來。

她一言不發地握着劍柄,昂首挺胸地走下了邢臺。在距離高臺約莫一丈的地方,她停駐了腳步,默默地轉過身子,望向的卻不是她的夫君。

是的,她靜靜地仰起了腦袋,毫無漣漪的目光徑直投向了高高在上的玉承帝。

四目相接的一剎那,她的美眸中倏地迸出憎惡的火花。

她就那樣毫不避諱地仰視着男子面無表情的龍顏——紋絲不動地,注視了許久。

忽然,她的唇邊勾起一抹古怪的微笑——那怪笑僅僅昙花一現,就迅速被她凜然的神色所取代了。

那一日她朗聲道出的話語,恐怕至今仍被不少皇城的百姓所牢記。

她說:天公不可期之,人心不願憐之,我夫含冤莫白,世間無處可訴。今我命絕于此,前有血濺白绫,後有六月飛霜,枉者……不、得、善、終!

語畢,她未等旁人作出反應,就徑自拔出了冰冷的佩劍,在衆目睽睽之下橫刀自刎了。

說時遲那時快,殷紅的鮮血這就飛濺至三尺白绫——女子驀地一個回身,當即翩然倒地。

在場的人幾乎都驚得臉色大變,除了那宮牆之上僅僅微一蹙眉的承帝以及邢臺上那業已忍不住潸然淚下的男子。

親眼目睹深愛的妻子在他眼前拔劍自盡,先他一步而去,男子終于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早在她撬開他的齒關,将一顆藥丸送入他的口中之時,深知愛妻性子的路丞相就已料到了這一結局。

他知道,他攔不住她。

即便今天攔住了,他日她還是會随他而去。

因為他深深地明白,她愛他入骨,且決不願委身于那個仍觊觎着她的玉承帝。

所以,他始終三緘其口——事已至此,他便自私一回,與她執手共赴黃泉吧。

然而,當那刺眼的紅色液體猝然噴濺而出,如同她臨終前所言那般,染紅了邢臺上挂着的白绫和她那一身潔白無瑕的衣裙,他還是體會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痛。

只一瞬間,他就像發了瘋似的哀嚎一聲,随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掙斷了束縛着他的鐵鏈——在所有人都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霍然起身,沖向了業已橫屍在地的愛人。

許是都被突如其來的一幕幕吓得目瞪口呆、魂飛魄散,劊子手們竟沒一個緩過勁來,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他驀地撲倒在女子的跟前。

身着囚衣的男子顫抖着伸出一只手,悲痛地撫摸着女子毫無生息的臉龐,突然噴出了一口紅中帶黑的濃稠血液。

下一瞬,他就頹然傾倒在女子的身旁——直至咽氣的那一剎那,他的一雙眼依舊死死地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朱顏。

至此,路相氣絕而亡,其妻以身殉情。

自那一天起,皇城上下,再也不敢有人提起此事。

人們只記得女子那決絕的身姿,以及她死後不久就莫名飄落的鵝毛大雪。

“那一年六月飛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即便四年前你再如何不問世事,也該有些印象的吧?”見郁無莊并沒立即接話,慕朝栖索性主動談及彼時的天之異象,好幫助他迅速回憶起些什麽。

“是,我記得。”心中有數的郁無莊略作颔首,目不斜視地看着一臉嚴肅的慕朝栖,“路丞相,就是在那一日過世的。”

沒錯,他用的是“過世”二字,而非“問斬”一詞——只緣他也明白,那個英年早逝的男子,其實是遭人陷害的。

而那個設計陷害路相的人,正是……

“是郁無嗔。”豈料短暫的驚訝過後,慕朝栖就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她猝不及防地說出了這四個字,直接表明了自己對這件往事所抱有的情感。

誠然,她恨,恨不能将仇人碎屍萬段,以至于憶及那慘絕人寰的往昔,竟令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就這樣在郁無莊的面前洩露了秘密,流露了恨意。

“是他害死了義父,逼死了義母!”事到如今,她幹脆在洩恨的同時亦說明了她同路家夫婦的關系。

“你是路丞相的義女?”意外的訊息讓郁無莊難免訝然,他不由得睜大了眼,一句反問脫口而出。

“是……實際上,我是義母認下的女兒,義父是後來才認識我的。”男子的聲音暫時将慕朝栖從滿心的仇恨中抽離出身,得以相對冷靜地回答他的問題,“你知道嗎?我當時人就在刑場,可是我什麽也做不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義母血濺三尺,看着義父毒發身亡……”

“毒發?”獲悉與先前的認知大相徑庭的情報,郁無莊不由心生不解。

“義父吐血而亡,不知情的人只道他是眼見義母揮劍自刎,故而悲痛欲絕、氣急攻心……事實上,是義母在他臨刑前掩人耳目……喂他服下了讓他去得不會有痛苦的毒藥。”說着,慕朝栖情不自禁地垂下了眼簾,一股酸澀湧上心頭,“因為……他們誰也沒有資格砍下義父的頭顱。”

話音落下,郁無莊鎖眉不語。

雖然他與那個姓路的男子并無多少往來,但僅憑那鮮少的接觸,他也已經能夠看出對方的為人。

确實,換做他,同樣也不會相信,那樣一個待人和善、穩重寬厚的男子,會去暗地裏豢養一群殺手,命他們刺殺一國之君。

可是,偏偏史書就是這麽撰寫的——就這樣将歷史的真相,掩埋于塵土之下。

而那個罪魁禍首,如今卻還安穩地坐在那把龍椅上,盡享九五之尊的榮耀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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