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翌日,因着沈枝……
翌日,因着沈枝枝昨夜沒能睡個好覺,今日不出意料地——又起晚了。
她洗漱完出了院門,沒走多久,便遇到一隊當值的府兵,府兵們的後頭,還跟着一個頭發白了半邊兒的布衣老人。
沈枝枝見過他,他就是小張公子的父親。
那日驗屍的時候,沈枝枝看見他了,故而如今認了出來。
他現在整個人看起來,比那日沈枝枝見着的模樣,還要蒼老上幾分。
他步子走得顫顫巍巍的,懷中抱着一個布包,一個不小心,布包掉了出來,裏面的東西滾落一地。
兒子的死因一直沒能查出來,老人家便想着,将他生前幾日用過的東西拿來,給知府大人過目一二,看看能不能瞧出些什麽端倪來。
如今兒子的遺物掉到了地上,老人慌忙蹲下身子去撿。
沈枝枝見狀上前幫他一同撿拾。
那就是些日常的用品,沈枝枝大致掃了幾眼,看到了一些毛筆,宣紙,舊發帶之類的。
只是在這些東西之中,夾雜着一個精巧的香囊。
沈枝枝之所以注意到這香囊,是因為它同那日小柿姑娘的香囊相差無幾。
就連上面的圖案……似乎都還是一對兒。
老人見沈枝枝盯了那個香囊幾眼,遂問道,“姑娘,怎麽了?”
沈枝枝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問出了口:“您知道這個香囊,是令郎從何處得來的嗎?”
老人蹙着眉頭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個香囊,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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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枝枝想了想又道,“那令郎,可有心上人之類的?”
老人繼續搖了搖頭,“這個我還從未聽那孩子提起過啊。”
這種心事若不想同家中的長輩說,也确實是情有可原,這點沒什麽奇怪的。
但因着這個成對兒的香囊,總叫沈枝枝覺得,有關小張公子的死,那位小柿姑娘一定是知道些什麽。
明日就是知府和孟尋的婚禮了。
沈枝枝覺得今夜若是不發生點兒什麽,怕是對不起明日那樣一個特別的日子。
沈枝枝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觸碰到真相了,為了加快觸碰到真相的距離,她決定去夜探小柿姑娘的住處,看看能不能發現點兒什麽線索。
是夜。
沈枝枝白日裏花了半天的功夫,終于從腦筋有些死板的翠鳥那裏,軟磨硬泡了兩張不花錢的縮小符。
一張給自己用,另一張她本來想攢着給自己下次需要的時候用。
但她成功縮小之後,冷不丁地瞥到了身側笨拙且“巨大”的粼奴。
只得十分無奈地給它也貼上了一張。
用了縮小符之後,沈枝枝變小了數倍,差不多是一顆蘋果大小。
她欣慰地騎上了變成橙子大小的粼奴,一人一魚借着月色,飛進了孟尋的住的院子裏。
院子內靜悄悄的,沈枝枝指揮着粼奴飛上了屋檐。
粼奴在屋檐落穩之後,她從粼奴身上下來,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拖起旁邊的一片大樹葉子,費力地蓋到了粼奴身上。
沈枝枝将它露在外面的魚須也團了團蓋到了樹葉底下。
胖乎乎的魚只委屈巴巴地露出了一雙眼睛,沈枝枝拍了拍它的腦袋,“躲好,小胖魚。”
沈枝枝剛将粼奴蓋好,院門便“吱呀”地響了一聲,不知是被誰給推開了。
沈枝枝慌忙地一個卧倒,将整個身子貼在了屋檐上。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眼睛去望,瞧見進來的人是小柿姑娘。
只見她進來之後将門關好後,一把扯下腰間系着的香囊摔到了地上。
香囊落地之後,忽然其中金光一閃,緊接着現出一個人形。
被丢在一旁的香囊,随着這道人影的閃現而漸漸地癟了下去。
那團光消散之後,沈枝枝瞧清楚從香囊中出來的,是個姑娘,從年紀來看,似乎比小柿要小上一些。
“你好大的膽子,若不是今日那老漢找到府中,我還不知道你幹的好事!”小柿冷哼道。
那姑娘沒敢擡頭,似乎有些怕小柿,但又似乎又有些不服氣:
“他說了只喜歡我一個人的,喜歡到命都要給我,可沒過幾天,他便又對別人……”
那姑娘頓了頓,似乎有些疑惑,“他說的時候,我能感覺他是真心的,可怎麽還沒幾天,就變了呢?”
“所以你就殺了他?”
“是,既然他騙我,我就把他的命拿過來了。”
小柿顯然氣得不輕,“我當初從鎖妖塔中帶你出來的時候,說的什麽,讓你不要輕易信人,更不要傷害無辜,你……”
鎖妖塔?
沈枝枝正驚着,冷不丁地被小柿腕子上的東西晃了一下眼。
她定睛一看,是那天她注意到的镯子。
沈枝枝忽然明白了,戴那镯子,也許并不是小柿的本意,鎖妖塔中的妖身上都帶着一只環,那環自己是取不下來的。
所以小柿将它稍稍施了障眼法,把它幻化成了一只镯子的模樣。
那香囊中藏着的姑娘,沈枝枝覺得,約莫就是小柿在塔內認的小跟班。
鎖妖塔塌了,有能力的妖都逃了出來,沒能逃出來的,都是妖力不濟的。
小柿顯然是妖力尚可的那一挂,且還能順便将自己的小跟班一并給帶出來。
看得出來,小柿從鎖妖塔逃出來之後,并不想害人。
但無奈那位跟班姑娘約莫沒見過什麽世俗,輕易就被小張公子的嘴給騙了。
被騙了之後,氣不過,便把人給殺了。
沈枝枝理清之後,又忽然想到,小柿是妖,那孟尋呢?
沈枝枝正想着,屋內傳來一聲咳,小柿吓了一跳,慌忙一揮手,方才被她訓斥的姑娘便不見了。
房門打開,孟尋自屋中走了出來,“我方才聽見有動靜,可是怎麽了?”
小柿搖了搖頭,“無事,你怎麽還沒睡,明日就要……”
不知是不是月色的緣故,沈枝枝看着孟尋的側臉,只覺得有些過于蒼白了。
她輕輕地笑了笑,“盼了這麽久的事,眼看馬上就要實現了,我太高興了,睡不着。”
小柿也跟着笑了笑,扶着她在院中的石桌子旁坐下,孟尋不安地拉住她的手,“小柿,你說,這是真的嗎?”
小柿一怔,随即拍了拍她的手,“是真的,你就是馬上嫁人了,太緊張了。”
孟尋眨了眨眼,忽然道,“今日送來的喜服我忘記試了,你去幫我拿來試試可好?”
小柿動作一頓,“很晚了,你現在要試嗎?”
孟尋點了點頭,小柿看她意願堅定,便沒再多言,轉身進屋将喜服拿了出來。
月色下,鳳冠霞帔的孟尋走了出來,她眉目素來清秀,此刻被這紅色的喜服襯出了三分豔麗,七分動人。
孟尋似乎有些拘謹,她小心翼翼地問小柿,“我這個樣子,好看嗎?”
小柿狠狠地點了點頭,眼中俨然便有了淚花,“好看,很好看,比我見過的任何姑娘都好看。”
轉眼便到了翌日。
古時的婚禮是在晚上舉行的,故亦作“昏禮”。
因着這婚禮不同尋常,怕沖撞了仙姑,便沒宴請賓客,只讓府中的人來觀禮。
至于沈枝枝他們一行人,那位小柿姑娘原本也不想讓他們參加的,但實在找不出什麽借口。
畢竟他們是仙門中人,本質上還是和那位仙姑“師出同源”,談不上沖撞。
換上了喜服的孟尋被小柿自屋中扶了出來,不同于昨日的是,她今夜紅紗覆面,只露出一雙眼睛,比昨夜沈枝枝見到的,更多了幾分含蓄。
她慢慢地走,觀禮的人靜靜的瞧。
這個女子生得并不是多美豔,可當她站在那裏的時候,你卻移不開眼睛。
此刻她換上了喜服,所有人都願意真心祝福她,就連漫漫月色,也多偏愛她幾分。
她順着紅綢鋪就的路一直向前走,到了知府家中的祠堂前,同樣一身喜服的李棧等候在那裏。
孟尋走了過去,李棧望着她的神色怔了一瞬,只是很短的一瞬,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示意身旁的小厮,小厮點了點頭。
“開祠堂——”
祠堂的門慢慢地打開了,堂中的所有案幾上都燃着燭火,将室內映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兩人合牽了一條紅綢,一起慢慢地走進了祠堂中。
“跪——”
兩人一同跪拜了下去,沈枝枝的視線也穿過兩人拜下的身影,望到了祠堂中供奉着的牌位上。
前面是李棧的祖父外祖父,再下一格是他的父母。
本應到此截止了,可沈枝枝卻發現,再往下還有一格,那一格中孤零零地只擺了一個牌位。
上書——吾之亡妻月娘。
這知府竟還有位亡妻?
倒是從未聽人提起過啊。
沈枝枝剛要再看看牌位旁邊的小字,兩人已經直起身子。
孟尋終于擡起了頭,她的眼神下意識停留在了前面,那是自己方才拜會過的牌位。
看清牌位上提的字時,孟尋唇角的笑意一僵。
她沒怎麽讀過書,但還是認得些字的。
她的名字孟尋,取自她故鄉的那座山的名字。
只取了一個尋字,月字便當了小字。
家中人便常常喚她,“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