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之常情
秦悅悅隔了一天就回了學校,她雙眼紅腫,一身疲累,看得簡直要把唐戀戀心疼死。
卓一堂走出陰霾仿佛只用了那麽一瞬,他前一天還抑郁沉默,第二天就能和魏馬一道搶食唐戀戀帶來的燒麥,和王眉于小禮他們打打鬧鬧,恢複從前的模樣,好像在烏雲密布雷鳴陣陣的那個晚上,埋葬了一切不快與悲痛。
這很不真實,但又很卓一堂風格。
他十七年的生命裏雖然父慈母愛平坦無波,但自己并未長成溫室裏經不起風雨的嬌花,相反,他聰明外向,勤懇好學,也絕對能扛得住事。
當然,以唐戀戀十六歲的眼睛是不太能看清楚這些特質的,她只是疼惜自己的朋友,他們倘若能迅速振作,她自然是萬分期待,萬分歡喜的。
但是,和卓一堂相比,秦悅悅雖然自打小時候就飽嘗失去父親的痛苦,可這十多年她也沒成長得多堅不可摧。
應了那句話,越缺少的東西,會越在意。
正因為從來不曾擁有過,得到了才會想加倍珍惜,還小心翼翼害怕失去。
失去了,容易落個一蹶不振。
現在的秦悅悅,上課會走神,下課會發呆,動不動還會突然崩潰,淚流滿面。
“我同桌她是個女孩子啊。”唐戀戀說,“你不能怪她脆弱。”
這是節體育課,秦悅悅又以身體不舒服為由,“遁”了。唐戀戀原本想請假待在教室裏陪陪她,但被拒絕了,秦悅悅說她就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
魏馬和步高梓他們打了會乒乓球,全程心不在焉,這會兒湊到足球場邊,和立在一旁的唐戀戀說話。
“我知道的。”魏馬擡頭看了眼天,不想被強勁的陽光刺了眼睛,加上鏡片反光,他一下擡臂捂住了,好一會說,“……我……其實能懂。我爺爺……當年走了後,我也好些天不能适應。”
唐戀戀聽着一怔,魏馬還從來沒有說起過自己的這些事呢,此刻看他似乎也有點觸景生情,突然覺得還挺不适應的,她笑着搓了搓自己的雙臂,略帶抱怨說:“唉呀,別一個個都這樣好不啦!搞得我現在吧,就……也有點想念我姥姥姥爺是怎麽回事?我明明就……”
明明就沒有這樣的兩位親人,也沒感受過這種親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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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馬轉過身,背對着太陽,又看她,說:“好好珍惜還能聚首的日子吧,他們其實也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最愛你的人了。”
愛我們的人一定不多,走一個就會少一個。
唐戀戀張口欲言:“我……”
魏馬卻看着那邊的籃球場,那裏奔跑的是一群熱愛打籃球的少年,他輕聲說:“我小時候也有個夢想。我爺爺帶着我學畫畫,他是尊州有名的國畫大師,那時候我也想……”
他停頓了一下:“想和他一樣,畫那些好看的山水鳥獸,想和他一樣,成為一個畫家。”
不用再多說什麽,唐戀戀已經可以判斷出這個美麗的夢,後來一定是破碎了的,畢竟如今的魏馬并不在畫畫這個特長上發展了。
唐戀戀小心看他:“你爺爺,咱尊州那麽有名的畫家啊,不知道我聽說過沒有。”
“自然是沒有。”魏馬對她微微笑了下,“我學畫,是十三歲之前的事了。那時候我肯定是記得事了,所以他……出事的前後,我都記得清楚,也不會忘。”
唐戀戀眉毛高高挑起,出事?這難道還不是正常故去了?
“那天是星期六,我們都在家,下午的時候他說要去買包茶葉,走之前前還給我布置了作業,讓我把陽臺上剛結出花苞的一盆蘭花畫下來……他說回來會獎勵我一大盒草莓冰淇淋。”
“畫我畫完了,還覺得它是我所有作品裏最棒的一幅。”魏馬扶了下眼鏡,眼裏笑容轉淡,“可是……冰淇淋卻一直沒有等到。”
唐戀戀有點心驚肉跳起來。
“那天太陽也很毒,冰淇淋摔在馬路上……融化了,還有爺爺的血……那麽多,都和在一起……分不清……”
……
唐戀戀張着嘴,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喜歡杜撰故事,特別是恐怖故事,可當有一天這血淋淋的故事攤到自己面前,她還是覺得太過觸目驚心,難以适應。
“二維碼……”過了好久,她才想起來應該寬慰一下魏馬,雖然這個已經是陳年往事了,“你節哀啊!”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痛苦與悲傷,能說的不能說的,過去的過不去的,但是經歷過,那總是一道傷。
感情是人類不容易掠過的一道坎。
魏馬擡起頭,眼睛裏一掃剛才的哀傷,奇異般帶了星點亮光:“所以我不會覺得悅悅她脆弱,人之常情,我和你一樣,會陪着她走出去的。”
唐戀戀從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樣了解過魏馬,并認為他也是個渾身充滿力量的人。她舉起手掌和他重重碰了一下,堅定地說:“她只是需要時間,會好起來的。”
你也是,你也需要時間,很多的時間,相信在不久的那個未來,大家終會好的。
所有,一切。
***
卓一堂住校的事不會這麽快安排下來,晚上他還是得和唐戀戀她們一道默默回家。
只是他今晚也沒有去車棚推車,而是跟着兩個女孩子一起上了公交。
放學時間高峰期,車上照樣人滿為患。三個人拉着扶手,一路從前門被擠到最後面去。
唐戀戀穩住自己的同時,還得伸着一臂護住秦悅悅,怕她一個不小心被推倒。
“悅悅,要是實在難受就請假吧。”她小聲說,“我看你今天……你這個狀态不行。你說阿姨她要是知道,還不得心疼壞了?”
怕秦悅悅擔心課程跟不上,唐戀戀又趕緊補充:“就休息幾天,等養好了精神再來上課。沒事的,中間耽擱的,我幫你補,我請卓一堂和魏馬一起幫你補。好不好,聽話!”
秦悅悅外婆臨終的遺言,無疑給了她不小的壓力。成績這個事哪能是那麽容易、自己說提上去就能提上去的?有些人落後了好些年,沉疴難醫,再逼着,無非是往其精神上疊加砝碼。
秦悅悅是如此,唐戀戀亦是如此。
任何事都不能一蹴而就,如今唯有從眼下開始,放好心态,循序漸進,日積月累。
然後,不問成效。
秦悅悅悶悶地點頭,才這一會,她眼睛裏又蓄滿了淚水:“……不用啊戀戀,我沒事。”
可她這幅樣子哪像是沒事,唐戀戀都恨不得斥責旁邊乘客中的某一位,讓給她倒騰出個座位來休息會。
卓一堂不遠不近立在她倆背後,時不時要垂眸瞅上一眼。
大家彼此不認識,車廂裏一時很安靜,只有快到站不斷提醒的喇叭聲,喋喋不休。
搖搖晃晃經過半個城市,人來人往,悶悶唧唧。在車子經過一個轉彎處時,擡手擦鼻涕的秦悅悅突然瞧見了點什麽。
她眼睛直愣愣地,人卻挨到了唐戀戀肩上:“那個……那個人,他他……”
唐戀戀一頓,然後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張似曾見過的臉孔……
那只不安分的手今日看樣子也已得逞,正不聲不響攏着一個東西揣向自己懷裏。
“抓小偷!”
唐戀戀擡手一指突然喊出口,同時自己也向前沖了兩步,好像就要這樣撲上去了一般。
然而她的書包帶被人從後面勾住了。
卓一堂把她拖回來,他眼神直勾勾地盯住那個戴着黑色鴨舌帽的人,身形靈敏地穿梭過已經慌亂起來的人群,大聲提醒說:“請大家檢查自己的口袋!看剛才是不是有人丢了東西!”
做賊的心虛,從唐戀戀喊出那一嗓子開始,那人就拽着帽沿開始往前竄去。
車還沒到下一站,不會停,這會紛紛攘攘的盡是驚恐聲和踩踏聲。卓一堂趁着這個間隙,在幾個乘客的幫忙下,很快将人按在了前門那裏。
一位蓄着黑胡渣的中年男人摸遍自己全身,說皮夾不見了。
那人被七手八腳摁着,那人臉糊在地上,帽子和左腳的鞋子不知去向,他狼狽地破口大罵,奮力掙紮,拒不承認自己是賊。
秦悅悅膽子小,再一次遇着這種事雖然很受驚,但還是站出來勇敢指證:“……我……我們上次見過你!你那次還偷……偷走了一位阿姨的手機。”
于是就有不怕事的開始動手搜他身。
一部手機,兩個錢夾,被攤在了地上。
沒人注意到這人是從哪一站上車的,所以此刻除了那位大叔的錢包,另外兩件東西并無人認領。
“我送他去警局……”
卓一堂話才出口,不妨那人突然從地上暴起,轉身就一腳踹在了他的膝蓋處。卓一堂原本是半蹲在地上的,這一蹬直接讓他向後摔去。
車門在此刻“哐當”一響,打開了。
前門這塊剛好擠滿了人,那鴨舌帽就跟瘋了一般,橫沖直撞扒着人群往後門而去,好幾個人躲閃不及,當即被推翻,他也顧不上管踩着踏着就過去了。
卓一堂爬起身,跑動時膝蓋處針刺般疼痛。他咬牙,把自己的書包猛地甩去唐戀戀的方向,然後追過去,在那人磕磕絆絆正準備誇出車門的一瞬,擡起一腳狠踹在了他後心。
鴨舌帽“哼唧”一聲栽倒車外,趴在地面半晌起不來。卓一堂跟下去,二話不說照着那大腿補了幾腳,然後他扶着膝蓋緩氣,不理會車上其他人的驚呼和贊美,朝唐戀戀和秦悅悅打了個手勢,示意二人也下來。
一個剛在車上目睹了全過程的快遞小哥看到這裏也熱血地不行,他三兩下也跳下來,主動解了自己的皮帶綁人,說自己家就住警察局後面,要和他們一起扭送犯人過去。
有人願意幫忙卓一堂自然很樂意,而且也看得出來這人是真心的,于是他就順水推舟,以家長管得嚴,不宜亂跑為由,想把人交給了那小哥處理。
但小哥甚為謙虛,他擡着自己不怎麽粗壯的手臂,說:“我怕我一個人治不住他,好學生,好兄弟,你們幾個是真心勇敢,比我們大多數人都強多了。這個功勞我不占,是你們的就是你們的,我幫你們只是順道,只是順道哈!”
他雖然年長幾歲,但害羞起來實在比他們還像個孩子。卓一堂還想跟他解釋一下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什麽功不功勞的沒關系,後面唐戀戀走過來說自己已經報了警,警察五分鐘之內就會趕到。
如此,幾個人便相視一笑,等着警察順利把人帶走了,才各自分道回了家。
作者有話要說: 懶癌怎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