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高路遠

卓一堂悠閑喝水:“你問題這麽多,我該先回答哪一個?還有,什麽叫‘我歸他’了?我說了我已經成年,我就是我自己,不歸任何人的。”

唐戀戀此刻就像護崽的老母雞,得知自己幼崽迷路走丢,多少有點急眼:“我我我、你你你,你就說你幹嘛非要把自己搞得這麽可憐兮兮的吧,年紀輕輕,就孤家寡人一個了!”

卓一堂突然嗆咳了一下,他用另一只手拭去嘴角的幾顆水珠,把杯子重重一下怼到桌上,擡頭不解地問:“孤家寡人怎麽了?你看,多自在?真是一點關系都沒有。”

唐戀戀:“……”

她在地板上暴走兩個來回:“這要是我,我就能給他們尋死覓活!鬼哭狼嚎?魚死網破!不罷不休,鬧他個天翻地覆,兔死狗烹!”

卓一堂估計是真的嘴裏苦澀,他又一次端起水來喝,一邊甕甕地說:“嗯啊,你一直,比我出息。”

至于唐戀戀一着急,就詞不達意的“胡言亂語”,他現在已經完全免疫,聽到了也沒覺得不合适。

唐戀戀恨得咬牙:“你呀你!這事,你就該早點告訴我,在你爸你媽決定要棄你于不顧的時候,就讓我幫你出謀劃策。”

桌一堂輕笑,看她:“哦?可你能怎麽辦呢?讓我去抱住他們的腿,說不許走,不許離,不然我就跳窗?跳河?割腕?上吊?抹脖子?”他可能覺得太好笑,就微微垂下去眼睑,右手揉了揉鼻尖,“我就說,我沒你那麽……”

幼稚和不要臉嘛。

唐戀戀:“咋的?”

卓一堂立馬正襟危坐、一本正經:“沒你那麽豁得出去呀。我吧,膽小,惜命,怕一不小心還真把自己給整挂了。所以,他們愛怎樣怎樣好了,我無所謂的。”

今時今日他這般樣子,除了提及時的厭惡,好像那真的不再是血親,一切都很無所謂了。

“他們為了我,鬥法、撕扯,壓抑、拖延,用愛的名義,擊碎我心裏最後一點,親情。”

“但還好,我已經長大了,我完全能自己活下去,脫離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我一點也不感謝他們過去為我搭建起的那個,溫馨的假象。他們可能也覺得辛苦,但這一開始就是欺騙,讓我覺得,很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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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徐徐說完,室內好一陣安靜。

唐戀戀想,這要是秦悅悅,或莫缇缇哪個,她這時候肯定會上去給人一個大大的熊抱。

所以最後,她只是緩緩蹲下身去,從下往上正面看卓一堂的臉色,挺心疼地安慰:“對不起啊老卓,我們都……我們這些同學,作為你最好的好朋友,竟然一直都沒,真正了解你,了解你的難處……我們,是我,對不住你。”

卓一堂神情反而輕松,默默聽着她竟然對自己的行徑表示忏悔,突然覺得很有趣一樣,故意嘆口氣,挺自然地伸手過去掐住她的臉頰,還下狠手。

“我說,你就愛往自己這臉上,貼金。誰承認你是我的,好朋友了?啊?”

唐戀戀被他捏得臉又麻又疼,但這會她正慈悲心泛濫,差不多是能立地成佛的程度了,還笑嘻嘻地說:“沒事沒事,都沒事,這都過去了。以後你就跟我回我家好了。我把我爸媽分給你一半,讓他們也疼疼你,還有他們做的飯菜——哎我給你說,我爸媽可是兩個人都很會做菜的,是很好吃很好吃的那種,不信你問問悅悅,絕不比館子裏的味道差!這以後我們回家去了,我就都分給你一半。”

這姑娘可能就是腦瓜裏缺點東西,你看她這都說的是什麽話。

卓一堂不知是被吓到,還是被感動到,也是好半晌沒說出一個字來。

“好不好?”唐戀戀八成是覺得自己太高尚太偉大太友愛,還一直興致勃勃揪着不放,“還好你認識了我,這麽一個我,你看不虧的吧?嘿嘿。”

卓一堂盯着她的眼睛:“那如果這樣,讓你爸媽……叔叔阿姨他們,誤會了怎麽辦?”

唐戀戀眼睛亮晶晶的:“誤會什麽呀?我從小到大上學,經常會帶同學去家裏。我爸媽也總說,要和同學們團結友愛,多多交流呢。你看悅悅啊,缇缇啊,她們都去過的,和我爸媽老熟悉了。久而久之,彼此都不當外人了呢。”

卓一堂默默直起了腰,靠回椅背。他左手一下一下揉捏自己的後脖頸,像掩飾什麽似的目光漸漸飄忽起來,說:“我和她們,終究還是不太一樣的吧。”

“不一樣……”唐戀戀看着一滞,三秒後難得聰明,終于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她倆是女生,你是男生,所以不方便去是吧?”

卓一堂沒說話,他是這個意思,又不完全是這個意思。

“哎呀你膚淺啊卓一堂!”唐戀戀振臂起身,“當我爸和我媽他們老封建、沒見過世面是吧?不會的不會的我跟你說,他們才不在乎你是男的女的,在他們看來就是一幫孩子,都沒差的!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沒帶去過男的……”

卓一堂突然擡眼看向她:“你還真有……帶男生回家?”

“……”唐戀戀很實誠人,“帶過的啊。”

然後她看見卓一堂的眼角開始直犯抽抽。

然後聽他扔過來兩個字:“幾次?”

幾次?唐戀戀抓了下頭發,有點懵:“什麽幾次?”

但卓一堂這時候卻像是沒了興致,揮了一下手打發她,自己站了起來:“不是說要讓我開眼界騎馬去麽?什麽時候走?”

唐戀戀趕緊摸出手機來看:“馬場說好的是下午三點,去早了,怕還有別的人在那裏。現在……一點剛過,要不我們先去吃點飯,然後過去差不多時間就剛好。”

她說完就要給莫缇缇她們打電話,手機都快撥通了又被卓一堂攔下來。

“我們直接過去學校找她們。”卓一堂拿起堆在桌邊的圍巾手套往她懷裏一塞,“我想先透透氣。我們,就從這裏一路走過去吧。”

積雪覆蓋蒼山尖,終年難消。天高雲遠,碧空一如水洗。

寬闊幹淨的大路,宛若一條條交錯的銀練,垂自天際,又開往無邊無際的山巒和冰川。

行人稀疏,唐戀戀白色的帽子和圍巾,把人裹得活像一只北極熊。呼出的熱氣凝成冰花,又在顫抖的睫毛上化開,使得人的雙眼看起來總是水汽氤氲。

“這裏,是真的挺美。”

卓一堂也像一只熊,只不過是迷彩斑斓的毛色。他這兩天忙着生病,以至于到現在才得以欣賞一眼這個地方,從而由衷地發出了一聲贊美。

“你以為沒點準備我就敢跑來啊。”唐戀戀往前幾步,轉過身來倒退着走,“報考這所學校之前,我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的。沒有太偏,也不算太遠,也就……還算符合我心中的預期吧。”

她展開雙臂,悠悠誦讀:“海南島上,鮮花已經盛開,大興安嶺,雪花還在飛舞。當帕米爾高原還挂着滿天星鬥,烏蘇裏江畔,已披上五彩朝霞。長江黃河挽起高山大海,我們的祖國多麽廣大!啊,你看,我們的祖國就是這麽廣大!這麽——大!”

“是非常大。”卓一堂環顧廣袤無垠的四野,不知不覺也緩下步子,配合起她的速度。

“所以這才,哪裏到哪裏啊。”唐戀戀擡起手臂遮擋刺目的太陽光線,眯着眼睛看向卓一堂,聲線明亮地朝他大聲喊,“卓同學,屬于我們的時代馬上就會到來,你看啊,未來我們會去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

中國國土,九億六千萬公頃,這不過只才飛了兩千多公裏而已。

那只套着棉手套的手伸到他面前,仿佛是一個熱情而無言的邀請,讓卓一堂不得再去分神思考其他。

只能順勢牽住,牽住被帶着一起,奔跑。

“所以,男朋友的事,是假的對嗎?”

在兩個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中,卓一堂突然問。

唐戀戀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放開他的手,只匆匆掃過來一眼:“什麽假的?你說的,什麽?”

正好有車輛疾馳而過,她沒聽清,卓一堂卻沖着她的背影慢慢笑了。

他用了點力,回握住那只手,然後清了清嗓子,也大聲地喊出來:“沒有男朋友!你這個憨貨,你騙我,騙我們!”

這回唐戀戀一字不差聽見了。

說到“男朋友”,讓她又想到那個叫瑜小致的男生來。

“他還不是我男朋友。”唐戀戀不跑了,她轉頭過來看向卓一堂,略一思索,等氣喘勻了,才比劃着說,“在我們學校,有一個……少年吧,他真的是,生的很好看很好看,學習也很厲害很厲害,大家都說他是,嗯天才,叫他天才。”

那到底還是個孩子,比他們都小了幾歲,稱他為少年,唐戀戀覺得是最合适的。

卓一堂可能自己都沒發覺,他的臉色在這片刻間,就已經不太對了。

唐戀戀在自己的思緒裏兀自發了會兒呆,這短暫的過程中她搖了下頭,嘆了下氣,然後又繼續拖着卓一堂往前挪去:“糖糖我其實想說,他是不是天才我不清楚,但很多同學居然還怕他,刻意孤立他,私底下喊他瘋子,變态,魔鬼……你說這多可怕啊,他明明才十六歲……我不知道他都經歷過什麽,那些人,為什麽就那麽不友善呢。”

一面之緣,提起來唐戀戀依然會心中難平。

卓一堂在後面不緊不慢跟着,聽着,完了也輕輕皺緊眉頭:“那你覺得呢?是因為,他太優秀……或某些原因,讓有心人故意使壞麽?”

這個其實不大可能,任何學校都會有人出類拔萃,但也沒聽說就因為這樣,而诋毀一個人到這種程度啊。

“我聽說,他是瑜家最近才尋回來的孩子,瑜連生親生的兒子。而且瑜小致他的媽媽,早些年是自殺而離世的。”

卓一堂的動作有一瞬間凝滞。他問:“瑜連生是誰?他是……很有錢,或很有勢、在這裏很有影響的,那種人麽?”

這,從何猜到的?唐戀戀吃驚回頭,“這都能被你說對,奇了怪哉,怎麽辦到的呢?”

卓一堂扯了下嘴角,像是無來由的諷刺:“除了這種人家,誰還尋回個兒子,能興師動衆到滿天下皆知呢?”

“……”

也許是目的地近了,他終于撒開她的手,自己慢慢朝前走去:

“私生子這種事,都是高門大戶裏的新聞,普通人,我認為沒幾個敢這麽幹吧。”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一年,祝健健康康,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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